百里安的身體仍然沒有在這一拳之下被轟然炸開,但他終於後退了。
蹬蹬蹬!!!
他足足連退三步,胸口深深地凹陷出了一個非常誇張的變形。
原本身體肌膚間的粉紅之色在他連退三步間,以著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變深。
然後有著無數細密的血珠爭先恐後地從他的肌膚之中滲透出來。
百里安捂著胸口,頭一低,嘔出一口帶著內臟碎末的深紅鮮血。
這最後一拳,才是真正地叫他五臟盡碎了去。
被星碎般的火芒點燃的世界再次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百里安仍未倒下。
昊農面色一時震驚一時欽佩,他不由上前想要攙扶。
“你以承靈之境,散去靈力護體受我三拳不倒,已是極為不易,我本就佔了境界修為高你一重的便宜。
如今你傷重至此,便是再出拳也難以傷我分毫,你能與我以武夫之間的規矩一戰,而非是以古秘相欺,我昊農已是十分感激……
我看你也不必出拳了,從今日起,我願為君驅使,永不背棄。”
百里安再度淺退半步,避開了他前來攙扶的那隻手。
他重重嗆咳幾聲,將口中血腥咳盡,搖首道:“有些規則可以打破,但有些規則卻是不可以,境界修為不足,那不是改變規則的原因,若我不按規矩行事,那終究還是證明了我不夠強大。”
如此,又如何能夠真正讓一名元府境的武夫折服。
如今他願承他之下,卻也不過是因一時熱血與感動。
百里安覺得,對於一個心向強者世界的人來說,以德服人,那才是最為天真的空談。
昊農再次怔住,他看著眼前這個少年不露聲色的表面之下,深藏著的那抹子令人心驚不已的氣性,不由覺得自己方才那番言語著實可笑。
他收了腳步,看著百里安塌陷變形的胸口一點點復位,看著他面不改色從容地將自己錯位的斷骨一一續好。
展現出來的驚人回覆能力讓昊農心驚不已。
他朝著百里安深深一禮:“是我狹隘了。”
百里安擦去唇角的血跡,五臟六腑傳來烈火般的焚燒痛苦,那一拳搗碎了他的全部內臟。
若果他是一名人類,亦或者哪怕是妖魔仙人,都極有可能隕命。
但很可惜,他是一隻屍魔。
屍魔者,不靠五行陰陽臟腑而維持生命。
他丹田氣海之中的那顆屍珠,依舊完好無損,體內的鮮血之氣也可以逐步一一修復他體內的損壞的氣機。
閉上眼睛簡單粗略的恢復了片刻,那昊農雖對闖入魔界的人類修行者格外無情殘忍。
但對於百里安的調息恢復,他卻持有了幾分敬意,默默等待,不曾出聲打擾。
百里安醞釀完畢,睜開眼睛看著他,忽然一笑,道:“不知閣下,又能接下自己幾拳?”
“嗯?”昊農神色不解。
百里安並未多做解釋,乾脆利落的一拳打出。
那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拳頭,角度極為刁鑽,不偏不倚,正中胸膛。
昊農赤裸健壯的上半身身體驟然通紅,宛若燒紅的赤鐵般,他目光大睜,整個人大為愣住,似是驚得不輕。
心緒極端不穩下,他被逼退一步,然後如看怪物一般看著百里安。
百里安微笑收拳,然後再次出拳。
本已經地陷數丈的山峰,再次朝著大地塌陷出相同的高度,昊農硬生生受他一拳,鼻下溢位一縷鮮紅的血液,再退兩步。
百里安身後幻紅的彼岸花齊連綻放,宛若置身於花海之中,他幾乎不給對方半分喘息的機會,欺身而上,送上最後一拳。
沉寂於黑暗中的夜霧被他的拳頭點燃,碎華星火燃燃裡,照亮了兩人深黑的眼瞳。
在這片光芒之中,昊農彷彿看到了死亡。
可是過了許久,他依然站在山峰斷崖間。
百里安的拳頭,在距離他胸口一寸處,堪堪停了下來。
昊農心情說不出的複雜,他嗓音澀啞:“為何……不落拳。”
百里安似乎並不覺得自己接下來的那句話會有多麼地打擊人,一臉坦然道:“這一拳落下,你會死。
我想要的是你為我所用,而非是帶著一具屍體回家。”
其實昊農方才那一分析,說得也不盡然全對。
他說他佔了修為境界的便宜不假,但是作為先手,他卻並未佔到多少便宜。
反倒不如說吃了一個屍魔天賦很大的虧。
早在空滄之境,百里安便是覺醒了與司離姐姐同樣等級的王族天賦。
吞噬。
吞噬天賦開展同時,彼岸花會自心間綻放,將對方的攻勢力量,盡數吞噬於幻花之中。
百里安並非體修者,若是單純拼殺拳力,他自然難損昊農之身。
他受他三拳,為的便是將這三拳之力盡數吃於體內,再盡數回饋給對方。
如此以來,他由始至終都並未打破武者的規矩,而且這也斷然算不上是投機取巧。
畢竟武者之間,比拼的是肉身與體魄。
當百里安吞噬天賦覺醒的那日,那彼岸花便也算得上是他身體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了。
只是昊農怎麼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他會敗在自己的拳頭之下。
今日決鬥,他出拳戰得酣暢淋漓,輸也輸得心服口服。
“哈哈哈!!!”昊農豪放大笑,也不再多言半句廢話,執禮單膝重重跪下,大聲道:“江山宗弟子,昊農!願世代為君驅使,君心所向,莫不敢從!效死輸忠,永不背棄!”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不知是不是百里安的錯覺,他將永不背棄四個字咬得格外深重,隱含悲壯。
百里安從碧水生玉中取了一件外衫換上,硬接昊農三拳後,體內屍珠血氣也近乎枯竭。
碎損的五臟六腑回覆的速度很是緩慢,不過好在今夜他的目的已經達到。
“我聽孟子非說,在這山中建著多處戰奴營,其中關押著許多人類。”
昊農神色奇異,道:“公子是打算救下這群人類修士?”
百里安搖了搖首,他還不至於這般意氣用事。
他與這些人類修士無親無故,若是因為一時熱血之心,要求昊農放過這批人類,打草驚蛇不說,他必會引來彌路的發難。
在魔界之中,立場分明,魔族敵視人類,若是叫他們知曉,魔界魔河費盡心思保護俘虜戰奴,必然會引來極大的動盪。
如今婚期將近,正值尋找界門的關鍵時期,百里安自然不容許自己為了一時的正義感而將自己的全盤計劃給大亂。
“這群人類修士既為彌路所有,我自然不會為了一群陌生人公然與他作對,只是其中有一位姑娘,名陳小蘭,是孟子非的徒兒,也是我曾經一位交好的故友。”
昊農一怔,隨忙道:“我這就去放了那姑娘。”
百里安點了點頭,又道:“雖說掌管飼養山中妖魔,是你的職責,人棄常,則妖興,縱然人間修士對你有百般不是,但這並不是你牽連他人,養強妖魔的理由。”
兩人相繼朝著山下走去,昊農陷入沉默不再說話。
百里安能夠感受到他的不甘與憤怒,又道:“篳路藍縷,以啟山林。體修武夫之道在眾人的認知之中本就離異難行。
百家仙門雖是瞧之不起,可你身入魔道,敵對仙門,豈不是正合了他們心中的想法認為煉體者不過是歪徑小道。
若你繼續作為下去,久而久之,小道便會成為人人口中相傳的邪道。”
昊農腳步停住,神情糾結複雜。
百里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言之無文,行之不遠。與其琢磨著如何瘋活一世,倒不如一路順著那遙遙無期的偏遠小道一直走,走至芸芸眾生之上,叫那些人瞧見了你,不得不仰望你,如此,那條小道便會被更多人發現,千人行,萬人行,小道如何不成大道幽玄。”
淡淡一言,卻讓昊農醍醐灌頂,血忽然滾沸。
似有一隅光照進自己幽暗的世界中來,讓他沉淪迷茫的心緒一下子找到了方向感。
他目光灼灼地看著百里安,沉聲道:“大道不由別物,只由心上行持,是昊農偏激執障了。”
“不需你善待那些人類修士,但莫要再做無畏遷怒發洩之事了,為彌路培養戰爭奴器,並不能改變你的處境。”
“公子點撥之情,昊農銘記於心。”
雖說百里安並不打算多管閒事,藉助昊農這層關係去將戰奴營的那些人類救出。
但這並不意味著他能夠眼睜睜看著妖魔食人的事情在他眼皮子底下發生。
昊農將話說到這個份上,想來類似於今夜獵捕人類而食的行為,當是不會再繼續發生。
與尹白霜等人會和後,孟子非與蔣紹宇二人看著滿身煞氣而去一臉臣服順從而歸的昊農,再次震驚失語,完全不知那兩人離去的時間裡發生了什麼。
竟然能夠在短短時間裡,讓那駕馭妖魔的人類這般放低姿態。
蔣紹宇精神一振,暗自猜想百里安的身份決計不凡,便起了幾分結交之心:
“司塵公子年年輕輕修為便已達承靈,實在是令在下欽佩不已,公子今日大義相救,在下此生定不敢忘。
只是不知公子出身何處,若能僥倖離開魔界,在下定備厚禮,登門致謝。”
經過山境劫難一事,百里安並不想讓不熟識之人隨意踏足空滄山,便委婉拒絕。
在昊農的指引下,眾人很快來到山中一處最大的戰奴營。
此方營地皆有妖魔駐守瞭望臺,以觀四方。
對於昊農帶著外人靠近,這些妖魔雖感疑惑,卻並非發起暴動與置疑。
昊農甚至連交代都懶得同這些妖魔交代,帶著百里安直接進入戰奴營中。
可見昊農在這些妖魔們的眼中,聲望極高。
一個人類,在自己的種族世界之中不為重用,反倒在這妖魔橫行的魔界之中,爭下這般不容置疑的地位。
百里安一時之間不知是該為昊農感到悲哀還是該為人間仙門內的現狀而感到悲哀。
當昊農掀開戰奴營簾幕的時候,透過昏幽的碳盆火光,百里安第一時間就看到了一尊巨大獸籠內鎖著的那名少女。
正是陳小蘭。
此時的陳小蘭正蜷縮在冷鐵而鑄的獸籠一角之中,她脖子上套著與孟子非等人同樣的項圈奴鎖,滿身傷痕血跡,奄奄一息。
“小蘭!”第一時間孟子非就箭步上前衝了過去,然而獸籠內還關著一隻體型巨大的黑色妖虎猛地睜開洶如火焰般的眼瞳,盤踞地身體瞬間張起,怒吼咆哮。
孟子非在它的眼前,宛若一隻微不足道的螞蟻,在自然的妖威下,他噗地一聲,生生被逼得吐出一口鮮血來。
他難進一步,魂飛魄散般地看著那獸籠,連他都難抗那虎妖的氣息威壓。
實難以想象小憐這幾日過的是怎樣生不如死、惶恐怨遂的艱難日子。
昊農眼神一沉,掃了那隻虎妖一眼。
前一刻還囂張至極的虎妖頓時為那眼神所攝,四肢匍匐再地,不敢再繼續造次。
昊農快步上前,徒手將那手臂粗的鋼鐵牢籠生生扯斷,取了鑰匙將小蘭姑娘脖子上的奴鎖給取了下來。
當百里安從他手中接過陳小蘭的時候,她小臉煞白,早已失去了意識。
“孟公子平日裡是個事無鉅細的縝密之人,我以為孟公子在選擇魔族陣營的之前,至少會將小蘭姑娘提前安頓好,畢竟她是一個毫無靈根的普通人。”百里安一伸手就摸到了她後背間溼透的鮮血,便知傷口極深,目光不由冷了下來。
孟子非唇邊血跡微幹,喃喃道:“我沒想將小蘭捲進來的……”
昊農道:“這點我倒是可以證明,一個月以前,二河葬心將孟子非送到我這來時,我本還好奇堂堂魔河大人,怎會活捉一個毫無修為的小姑娘,他說當時在人間時,其實並不想浪費力氣去對於一個普通人。
只是這小姑娘見葬心要帶走她的師父,不肯一人離開,葬心耐性不好一時被她給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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