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中抱著的御霄劍格外沉手,百里安正想解釋他是真的無需用到這把劍來護身。
話到唇邊,山洞外的野風大起,一陣緊似一陣,將洞緣橫生的瘋草吹壓倒伏。
野風摻夾著寒涼雨水青澀草香的同時,慢慢滲透飄進來一股若有若無的血腥之意。
這股子血腥之意格外冰冷濃烈,似是有死物在洞口外界蟄伏已久。
百里安目光微變,不動聲色地將劍歸還回去。
溫含薇接過御霄劍與葉簾雙目交接,兩人雙眸都似夜色般深沉冰冷,目光透著濃濃的警惕。
原本寧和的空氣中陡然變得凝重起來。
百里安心情也有些複雜,前一刻他還說憑藉這山中舊陣,能夠暫且護她們一時安寧。
卻不曾想這麼快竟然就有魔族發現了此地,在洞外窺伺已久。
若非風起,洞內竟無一人能夠察覺洞外異樣。
而且,即便是現在,三人也只能夠捕捉到空氣中彌散開來的冰冷鮮血氣味。
而對於正主的氣息,卻是難以感應到半分。
如此可見,來者絕不簡單。
久久不見有動靜傳來,溫含薇眼底壓著一絲冷光,正欲起身,卻被百里安伸手壓下。
他招出天策鈞山,沉聲道:“我出去看一看。”
如今他已成魔界首河,這魔界上下,除了魔君以外的魔族,即便是葬心、彌路之流見了他面子上也不得不禮讓三分。
由他會一會這位不俗之客,遠比溫含薇出面合適。
就在這時,靜靜燃燒的篝火忽然無端跳躍起來,火勢烈漲,橘黃的火光映著薄薄夜色,一道高挑纖細的輪廓勾勒在光影交錯的洞口內,翩然走近三人的視線中。
百里安起身的動作驟然僵住,眼睛慢慢睜大,一臉驚愕地看著那個緩步行來的不速之客。
微光中的紫衣女子有著綽約的輪廓,皓容煙眉,流雲般的腳步輕盈蹁躚。
她墨色長髮以佩簪束在腦後,紮成高馬尾的青絲如瀑般順著肩頭瀉下,千絲萬縷,透著一股纖塵不染的風流,令人望而驚豔。
來著不是別人,正是魔界四河寧非煙。
寧大魔女眸中光澤湧動,看著百里安錯愕的模樣不禁唇角輕勾,玉顏流露出曖昧的薄笑:
“君歸宴上妾身還奇怪著小相公身上那件紫袍怎地看著分外眼熟,今日回殿翻了衣櫃才反應過來,那不是妾身雲遊時男兒裝束時的衣衫嗎。”
玉簪紫衣,腰懸紫玉流蘇,不同於往日青絲綰髮。
今日她一身高馬尾的男兒打扮清俊如玉樹,與那日百里安所穿的衣衫款式極為接近。
只是此時洞外正落著小雨,她不知在外頭待了多久,身上紫衣以及髮絲的色澤微深,顯然是被雨淋溼了身子。
寧非煙唇描淡紅,眉眼彎彎道:“小相公覺得妾身做這副打扮,可有你好看?”
說話時,她面上總是帶著三分笑意,溫柔小意。
可是在她面含微笑的同時,袖緣中探出來的一隻白玉琢成的纖手裡卻提著兩個血淋淋的頭顱。
那頭顱亂髮披散,外觀與人類的頭顱十分相似,額前生著對角,膚色青紫,麵皮上還生著如魚鱗般的紋路,赫然正是魔界之中高等的魔將。
這般血腥美人,著實看得叫人心中一緊。
寧非煙見百里安一言不發,只是緊緊蹙眉目光凝視著她。
她只當是自己不請自來的出現惹得眾人警惕不快。
寧非煙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提起手中那兩顆血淋淋的頭顱晃了晃,語氣輕鬆得好似在向眾人介紹甜瓜一般簡單。
“這是影魔,最擅追蹤暗殺之道,是二河葬心的眷屬之魔,昨日葬心當眾放出天干山的訊息,你以為他只是單純地說給你聽聽而已?雖然你是我帶進魔界的,可葬心生性多疑,怎會不懷疑你的來歷與用意?”
溫含薇並沒有因為寧非煙的親暱姿態而放鬆警惕。
她雖不認識魔河蘇息,卻是認得眼前這一位正是魔界第四河寧非煙。
她眼中寒意凝而不散,瞬間抓住重點:“你說是你將他帶進魔界的?”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一臉和顏悅色的寧非煙直接無視了溫含薇與葉簾兩人。
幾步之間拉近與百里安之間的距離,一雙如水的眸勾著他:“小相公,可莫要低估了魔界,你瞧,聰明似你不也留了兩隻小尾巴嗎?”
鋥!
一聲清越劍鳴。
篝火紊亂跳躍。
出鞘的御霄劍冷冷橫在寧非煙的面前,攔住了她繼續向百里安靠近的腳步。
如秋水冷寒的劍刃後,是一雙毫無波瀾的澄澈眸子。
那雙眸子過於清澈,好似一面鏡子,清晰地倒映出寧非煙的幢幢影子。
寧非煙停下腳步,目光幽怨地看著百里安:“小相公,我幫你解決了兩個麻煩,你不誇誇我嗎?”
百里安看著她那笑容,腦殼隱隱作疼。
最近這魔女對他常常都是直呼其名,多數時候亦或者換公子,調侃人時最出格地也不過是小公子。
今日不知又犯起了什麼大病,竟然舊態復萌,又換成了鬼山初見之時那副輕佻散漫的語調。
雖然她解決了那兩個影魔的確算是做了見好事,可他怎麼覺得寧非煙今日到此的目的沒有這麼簡單。
見他露出一副頭疼不已的模樣,寧非煙眼中笑意更深,等著他主動發難質問。
她今日心情很是不佳,能用來逗悶調解心情的玩具又擅自主張的扔下她跑掉了,她不快活,自然也不會叫他太過於安逸。
百里安頭疼歸頭疼,但他皺眉卻不是因為她出現在這裡,而是提在手中的那兩顆血淋淋的頭顱,見她還在那拋玩著,眉頭蹙得更深了。
他忍不住教育道:“別什麼東西都拿在手裡玩,髒不髒,還不趕緊扔了。”
寧非煙被他這反應弄得一楞,下意識地竟是真的聽話將手中那兩個髒東西扔掉。
還未等她反應過來什麼,凝著一身殺意的溫含薇不知為何,在看了百里安一眼後,莫名地就收了手中的劍,退開了去。
葉簾見溫含薇止戈,也大是意外:“溫師妹?”
太玄九經對著魔界魔河竟然主動收劍了?
溫含薇回到篝火前,又往火光裡添了幾把乾柴,將火燒得更盛了,旺烈的火光散發著烤人的溫暖,洞內的溼寒之氣也隨之淡了幾分。
她琥珀色的眸子映著橙紅的火光,淡淡道:“自己人,無妨。”
這下莫說葉簾面上變了顏色,就連寧非煙也不由愣住,表情變得精彩萬分。
她今日就是來搞事情的,怎地就成了她們這些仙門榆木腦袋的自己人?
這時,百里安已經取來一個乾淨地帕子,替她擦拭指間的血跡,許是感受到了她手掌的冰冷,又扯著她的袖子將她帶到篝火處取暖坐下。
他看著她蒼白難掩虛弱病態的面容。意義豐富地說:“看來舍魔利與蛟毒傷你傷得不夠輕,竟然還能夠滿山的野,索性趁著君歸宴還有一日光景,明日你將葬心也給挑戰了得了。”
曾幾何時,寧非煙以人類修士的身份混跡於各家名門仙宗內,與各方雅士高人安座一室高談論闊的風景也屬是常態了。
但那些自命清高的名門正士只知她是萬道仙盟的七長老,卻不知她其實是魔河之主。
可此刻,陣容格外鮮明,山洞內無一人不知她的真實身份,她以魔河河主的身份與這些渡劫仙人齊坐篝火,一旁還躺著一個被她害得幾乎奄奄一息的八經主。
她竟然還能夠在太玄九經的口中聽到‘自己人’這樣荒唐又天真的話語來。
可笑,即便是放眼整個魔界,能夠與她聲稱是‘自己人’的魔族,也難以找出一位來。
她怎麼敢的。
光憑著這句話,就能夠讓這位太玄宗的梵陰劍經在人間遺臭萬年,不得超生了。
酷愛拿捏人把柄的寧非煙今日不知為何,坐在這裡竟然感到了幾分彆扭的不自在。
所以她決定說些什麼。
“嗯?那邊躺著的妾身記得是太玄宗的八經主迦臣吧?真令人意外,中了妾身骨蝶魔毒,竟還活著,妾身還以為再過個三年,便又能入手一個新的蠶蛹玩具了呢。”
靜坐不語的葉簾眉目當即就冷了下來。
溫含薇彷彿這才意識到眼前這位河主與她師兄其實還是存在著仇怨的。
她的小眉毛糾結地擰了一會兒,而後看了看地上兩顆圓滾滾的頭顱,即刻釋懷。
“對於你傷了迦臣師兄這件事,來日我自會與你打上一架,為他找回場子,可是你今日幫了我們,又是我家小朋友的朋友,你身上有傷,我自然不會趁人之危此刻發難於你。”
寧非煙覺得這個女人的腦結構當真是清奇極了。
如果正邪之間的恩怨如此簡單明瞭地就能夠看開區分,仙魔之間又何苦從古至今爭上個數十萬年還不休。
不知為何,分明溫含薇一言一語雖然古板得恩怨分明,極易叫人心生喜歡。
可寧非煙聽入耳中卻是異常煩悶,她擅長應付那些志得意滿的詐善偽君子,肆惡恣意的真小人。
可是對於溫含薇這一類腦子有坑認死理的傢伙卻還真是格外的束手無策。
寧非煙算是瞧出來了,其實對於溫含薇而言,躺那頭昏迷不醒八師兄傷不傷的無所謂,只要還有一口氣健在,恢復是遲早的事。
同門之間比試鬥武還有傷重得下不來床的呢。
斬殺影魔,為她們解決麻煩,她亦是不甚在意這份好意不好意,方才提劍殺氣騰騰的時候怎麼不說她幫了她而不好趁人之危。
說來說去,真正得她重視在意、能夠輕易讓她改變態度立場的,其實還是百里安。
只因為她認為她是百里安的朋友,所以她毫無保留地收起了防備與敵意。
並非恩怨分明,只是活得極為存粹罷了。
但寧非煙心中有個大大的疑惑,這傢伙是怎麼覺得她會是那小子的朋友啊?
正百思不得其解時,她又見溫含薇用她的御霄劍從篝火裡翻了幾個外皮焦脆的紅薯來,撿來一隻紅薯剝皮遞給寧非煙。
看得出來,她並不擅長做這種日常交際的溫情之事,認真剝皮的動作異常笨拙,好幾塊焦黑的皮都沾到了軟糯的薯肉上。
烤得極好的紅薯就這樣被她剝得如狗啃一般。
寧非煙一時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她愣愣地看著溫含薇:“你這是做什麼?”
溫含薇將紅薯強硬地塞到寧非煙的手中,分明舉止裡含著好意,卻拉長了一張冷臉,聲音帶著幾分警告的意味:“
但是一碼歸一碼,你與我家小朋友當朋友可以,但是他是我們太玄宗的女婿相公,你日後莫要亂喊了。”
葉簾如雷劈一般,震驚捂嘴不可思議地看著溫含薇。
她家小師妹開竅怎地開得這般突然,還這般直接大膽。
原以為是在寬容接納,原來是在宣示主權嗎?
百里安聽了這句無聲霹靂般的震驚之語,也是差點一頭栽進篝火堆中,他看著神情格外認真不似開玩笑的溫含薇,心中似有萬馬奔騰。
她這話究竟什麼意思?
鄭重其事的警告讓寧非煙楞了一瞬,但很快,她眼中慢慢浮起如摻著蜜糖般的笑意。
橫刀奪愛,讓人後宮起火的事情,她寧非煙最愛做了。
她慢條斯理地將手中狗啃一般的紅薯給吃了,唇邊染著幾分誘人的蜜色,那雙天生含情的眼眸掠掠一瞥,瞧見擱在石臺上餘留著一絲殘血的空盞上。
寧非煙托腮看著百里安,滿目憐惜幾乎溢於情表:“妾身瞧著,成為太玄宗的女婿可真沒多大意思的,就連餵你吃飽都這般敷衍,怎地?餵你食一口新鮮熱乎的又能如何?淨是叫你吃這些殘羹冷菜,我可捨不得。”
說著,她抬手輕攏髮絲,將衣領拉開幾許,露出烏髮下一截皙白的細頸以及雪白的肩頭,淡青色的血管隱於柔軟的肌膚下。
在溫含薇的冰冷注目之下,她‘恬不知恥’地湊了上去,與百里安貼得極近。
“小相公……”輕柔如低吟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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