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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六百六十二章 那隻手

作者:北獠
船舫內的空間昏暗,比起船外的黑暗空間,船內有朦朧的光,但視線卻因為這些朦朧的光而變得極為受限。

他以屍魔的視覺能力來看,視野竟然都變得極不清明。

縱然此刻拉著他手臂往船內前行者、離他不過幾尺距離的滄南衣,身形君君都被那光影虛化過一般。

他前方一切窄小的走道空間,都是空幻不清的。

船舫長廊,幽暗彷彿走不到盡頭。

兩道閣樓的燈籠排列成兩岸之勢搖曳不定,宛若置身於一片造出來的夢境空間裡。

百里安用力甩了甩頭,眼神依舊維持著高度的冷靜。

他的思緒無疑是清醒的。

但百里安卻清楚,他此刻已經開始出現了幻覺。

船內的空間並不算太大,也許是因為怪物的“身體內部”原因。

老舊破敗的長廊無風,隔絕了外界一切氣息。

空氣並未流動,甚至可以說有種潮溼悶熱感。

就彷彿置身於某種巨大的動物內部活化的臟腑空間之中。

正因為這空間有限,氣體並未流通,故此百里安能夠清楚的嗅到自己身體間的氣味變化。

不再是冷冽的霜雪之味。

而是從內而外散發出一股子被這個世界異化汙染的味道。

尤其是他方才那隻被吞掉的手臂,散發出來的汙染意味最為濃重。

他垂眸看著自己的右臂,手臂之間開始生出了雪白色如絲縷般的紋路,那絲縷宛若某種菌絲一般緩慢地在手臂間爬行著,肌膚之下傳來宛若活物遊動般的噁心觸感。

他強壓下這份不適感。

心知自己出現幻覺大約是因為身體開始汙染異化。

如今進入了這船舫內,反而更是加速了身體的汙染異化。

百里安皺了皺眉,看著逐漸被那長廊裡不知從何方投射過來的光影將將吞噬的背影,忍不住輕聲喚住她,道:“這片空間有古怪,便是連我也無法看清這片空間視野,娘娘你行在前面引路,可否有恙?”

前面的女人沉默了片刻,在開口時,嗓音在這片朦朧的空間裡,彷彿也收到了影響,變得無甚清明。

“嗯,無妨。”

百里安嗯了一聲,也並未與她逞能。

雖說此刻她修為被封,但她終究是萬世之中絕無僅有的神主聖人。

目光所及之下,到底有著旁人所不能見的能力。

百里安對她甚至都生不出任何質疑的心思,尤其是在拜師之後。

對滄南衣心懷信任彷彿已經形成了天生被賦予的能力一般。

他並未多問,她將自己帶入這詭異之物的腹中來是有何打算,只道:“方才那隻魚怪咬了我一口,我的身體似乎也開始異化正在被汙染。雖說我得以肯定的是,此刻我必然不會被任何汙染的力量所支配,但此地乃是高危詭物腹部之地,我觀此處汙染濃度比起外界強了百倍不止。

我無法肯定,若是在此久留,會不會被侵蝕完全。”

他從未涉足這詭異的玄淵世界,所以他能夠預知自己被侵蝕汙染是必然,卻無法知曉,自己被汙染徹底之時,究竟會是怎般模樣。

若是自己當真被同化成為此地的怪物,滄南衣她當真,就要獨自一人毫無自保能力的面對這一切了。

百里安甚至能夠感覺到,越往內裡深處走,那詭異不詳令人惡寒的汙染意味便越發強烈。

然後滄南衣身影未停,彷彿絲毫不受此地汙染所影響,依舊朝著深處前行,只聽她淡而清冷的嗓音迴盪在這宛若連線深淵詭秘世界的長廊裡。

“嗯,無妨。”

雖說百里安早就知曉這女人的性子,不管何時何地,身處於何方,都是一副從容舒朗,信手拈來的慵散模樣。

不過這種時候還這般惜字如金,故作高深,不說清這船舫的秘密,可未免叫人有些不安。

身後那宛若黑洞般的入口船門已經距離他越來越遠,黑漆漆的門像一隻閉合上的眼睛,帶著塵封絕世的氣息。

百里安不知行了多遠。

嗅著這空氣裡的高濃汙染之氣,百里安只覺得自己越往深處走,頭顱便越疼,儘管此處已經隔絕了各種怪物,在這霸主級別的身體裡,彷彿尋到了一個極其安全的殼子。

可他眼前的幻覺也越來越嚴重,整個船舫都在眼前開始變得扭曲混亂起來,出現了五彩斑斕的詭異色澤。

耳邊也出現各類各樣不似人間語的怪異聲音,如嬰啼,如獸鳴,如鬼哀慼,又如無數男女老幼在山林黑暗裡竊竊私語。

手臂間的紋路開始演變成為死氣沉沉的灰黑色,也許是即將達到某個臨界點。

饒是百里安意志力在如何驚人,那忽然襲來的眩暈感以及噁心感卻是讓他瞬間陷入更深的幻覺裡,開始分不清楚現實和幻想。

辨別的能力也開始退化。

他忽然覺得,四周那五彩斑斕的色澤與扭曲的空間不再讓人感到不適,那搖曳的大紅燈籠也不再散發淒涼陰森,竟是詭異的讓他生出一種回到了家的舒適心安感。

這裡的一切彷彿擁有著催眠的力量般,讓他不禁下意識地想要與這船舫內部融為一體,亦或是就此停下步伐,倒頭睡下。

從那長廊的牆壁與牆壁之間連結的縫隙裡延伸出來的漆黑髮絲,在這一刻都變得讓人感到無比親切,好似被某種蛛物注射了毒素般,麻痺且沉淪地想要與之糾纏在一起,見那髮絲鑽進自己的身體,將自己的臟腑一寸寸填滿。

唯有眼前這個拉著他手臂的女人,手掌間的溫度卻是不知是幻覺讓他流失現實的感官還是怎樣。

那手掌的溫度越來越低,冷得竟好似冰塊般。

那青色修長的身影在朦朧的光影裡也變成了扭曲如怪物般的形態,搭在他手臂間的那隻手掌,原本纖細優雅的手指竟好似將化未化般,形成酪漿般變長的慘白觸手般,死死包裹著他的手臂。

百里安下意識地想要用力甩開那隻手,可他一想到,眼前那人是滄南衣時,便有生生將這份強烈的惡寒衝動給壓了下去。

他再度用力晃了晃自己的腦袋,可那強烈幻覺造成到底一切虛假,卻怎麼也無法在他的大腦裡揮之而去。

眼前的女人好似蟬蛹化蝶般,後背開始生長出黏膩輕薄的蝶翼。

那過於白長的手指圈過自己的手臂,好似纏縛般,牢牢將他纏死著,讓百里安只能前進。

百里安終於忍不住再度開口道:“我們的目標是何處,雖說娘娘你一開始就說過,想要在這個世界保全自己的意識不被侵蝕汙染,需要找到一個合適的皮俑鑽進去,隔絕汙染,可是此刻的汙染力比起外界卻是明顯有著過之而無不及,若我們想讓著皮俑成為我們合適的掩體,想來還未達成某種必要的條件。”

畢竟,一般的皮俑是死物,是掏空了內部的空殼。

可此刻這艘河下幽船卻不一樣,它是活物,而且還是一方霸主級別的存在。

他們此刻自我投入它的身體內部裡,這些高濃度的汙染源簡直就像是它的胃液般強度地侵蝕著他們的一切。

可是滄南衣步伐如此穩定堅決,百里安只能相信,她自有辦法從內部突破這河下幽船,將這詭秘之物滅殺,然後佔領其皮俑,在這個世界裡製造出一片安全地帶來供她渡以劫期。

只是百里安不知這殺死霸主詭秘的條件與方式是什麼,只能問清楚。

好在眼前的滄南衣似乎並未在此地的汙染源下受到多大的影響,她的意識以及邏輯性都是清晰無比的,嗓音亦是沉穩平靜的。

“嗯,無妨。”

幽然飄出的三個字,依舊是清冷如高山流水般,調子一貫的溫吞慵懶。

可是這一刻,這三個字落在百里安的耳朵裡,卻是宛若轟然炸開般,讓他整個精神意識都開始劇烈動盪起來。

他不寒而慄,微微捏起的指節發白,額上層層的細汗,齒間像是咬合了千斤重,目光死死盯著那扭曲的背影,胃部開始泛起了惡寒的痙攣。

從走進這船舫長廊的那一刻起,滄南衣由始至終說出來的話,好似彷彿都只是這三個字!

這絕對不正常。

究竟是她在不知不覺間已然開始異化?!

還是說……在進入這長廊後,她不知何時已經被這裡的怪物給替代了去?

大意了!

他還是大意了。

以為在這霸主級別的腹中,便不會再有其他怪物留存於其中。

可是這裡的燈籠,這裡的牆壁,這裡的地板,這裡的一切一切,如何又不是群魔亂舞,全部……皆是怪物!

她究竟是何時被人替代了去?!

還是說……

百里安眼瞳顫慄,終於對這個世界感受到了未知的恐怖與敬畏。

還是說,從一開始,拉他入船舫的那個人,就不是她?!

若眼前之人不是她的話,那麼此刻真正的滄南衣,又在哪裡?

百里安不敢繼續往深裡細想。

他眼眸深凝,眼前依舊是幻覺一片,但他還是,毫不猶豫地,用力甩開了那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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