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旁人的認知裡,或許不清楚蜀辭與魔君阿嬈之間的關係,可擎翱卻知曉,當年渡千山冰川河流,將奄奄一息的小山君送上崑崙山門的那名侍女真身為何。
他既欲取娘娘性命,自是也將當年魔君阿嬈與蜀辭這一環也推演算出。
世人只知魔河蜀辭,有媲及魔君之力,心中城府,深淵似海,從來不服每一任魔君的管教。
自有謀朝篡位,當一個亂臣賊子的野心。
但擎翱卻知曉,幾代魔君,能得魔河蜀辭真正效忠之心者,只有那位出身不顯,來自廢土之都的年輕女魔君罷了。
驕傲如她,卻甘願忍受崑崙雪寒詛咒幾十萬年的魔河蜀辭。
今日竟會與妖盟聯手。
這份行動意志,絕非魔君阿嬈所授意。
蜀辭淡淡看他一眼,平靜道:“在這世間,並不存在任何永恆不變的事,正如百萬年前的漫天仙神,同樣意料不到那位擁有著兼濟天下之心的少年神主傲青,會變成今日這番模樣。”
擎翱眼皮狠狠抽動了一下,寒聲道:“你以為,幫助他們二人進入聖域之門,便能夠安穩結束了嗎?”
蜀辭眉梢輕動,淡漠道:“你這妖道能與那個重傷狀態的老女人鬥法鬥得平分秋色倒也是有幾分本事,吾輩境界修為雖不如那個老女人,可是在那老女人未經劫期之前,吾輩卻是能夠同她三七開,你很強,但不是吾輩的對手。”
畢竟在當年,少年神主傲青尚未出世之時,她便已經是能夠在六界之中興風作浪的一個大魔頭了。
若非遭逢鉅變,淪為邪神信徒,以著傲青正途修行之路,論如今的境界修為,最強也是金仙之上。
而今不過是佔了邪神信徒這個身份的優勢,以邪魔的身份掌御道法、邪詭之法,才有如此問鼎之力。
對此,擎翱亦是不加以否認,他面容漠然的冷笑一聲,道:“看來蜀辭大人已解身上寒疾詛咒,便是說話口氣都有了底氣。
可泰器山的萬年封印,足以傷你根基之本,如今大人你亦非巔峰狀態,更何況,你又怎知,本道與娘娘鬥法之時,未曾出盡全力?”
“世人皆知魔河蜀辭之威名,可蜀辭大人您,對我的力量卻一無所知。”
“喲?”坐於界門之上的寧非煙蹺起的一條長腿一上一下的抬動著,一臉風流相:“蜀辭妹妹這是給人小瞧了去呢。”
蜀辭妹妹?
眾人心說,這四河寧非煙自從叛逃了魔界奪得了界門後,行事當真是愈發張狂肆無忌憚起來了。
在這胡亂喊誰做妹妹呢?
論魔位階級,論修行實力,再論年歲骨齡,魔河蜀辭當她祖師奶都綽綽有餘。
要知曉,放眼整個魔界,還沒有哪一隻妖魔的歷史比不死魔河蜀辭更加悠久古老。
放眼整個六界,她都可以說得上是上古文物的存在了。
這位魔河大人,只是長得嫩,年歲可是一點都不小了。
所以怎麼看,都輪不得你來當這位老祖宗的姐姐吧。
更詭異的是,這個足以讓寧非煙死上一千回的稱呼,竟然只是讓那魔河蜀辭臉色發青了一下。
她轉過那張陰惻惻的小臉,寒聲道:“吾輩看你還是沒被收拾夠,九十九手裡頭那熄山神女的發繩可是還有剩的,下次求饒,吾輩可不會再為你求情。”
寧非煙也不知想起了什麼,面色微僵,旋即又笑得妖嬈若花,收起交疊的兩條長腿,自界門上輕若蹁躚蝴蝶一躍而下,舉止親暱地從蜀辭身後將她圈抱住,下巴擱在她柔軟的發頂上。
面對不過十三四歲少女形態的魔河蜀辭,渾身上下都透露著風流成熟韻味的女魔寧非煙從後面將她抱住,那身高之差,本應像是大人在安撫環抱一個生悶氣的孩子。
可不知為何,眾人瞧下來,這位天生媚骨,長著一雙含情眼的女魅魔卻好似在同她撒嬌賣好般。
“哎呀呀,妾身錯了嘛,只是見蜀辭大人這般嬌小可愛模樣,著實喊不出姐姐來,妾身瞧著,喚你一聲妹妹正正好呢,畢竟,論日子來算,倒也沒什麼不對呢。”
眾人再度心驚體寒。
嬌小可愛?
雖說嬌小是事實,但那可愛二字從何言說而起?
更何況,魔河蜀辭兇名在外,以恐怖著稱,冷血無情,素以殺伐盛名,凡修道中人,哪個聽了蜀辭這兩個字,不遍體生寒,心生恐畏。
這個如噩夢般的存在,任憑誰都足以忽視她那過分幼小的外表。
還說姐姐喚不出口?
這誰喚得出口?!!
偌大的魔界裡,怕是沒一個妖魔敢往這方面上胡想的吧?
魔界六河,雖是共侍一君,可是在這千萬年來,哪一任河主不是相互提防、勾心鬥角,相互吞噬而壯大自己?
縱然共同對敵仙界,也從未聽說過河主與河主之間有過共同交心合作的先例。
魔族人心思最是如深似淵、陰險狡詐,如何放心將自己的後背交予她人。
一聲恭恭敬敬又帶著恐懼敬畏的‘蜀辭大人’,都彷彿是她對這世間最大的寬容了。
可是此刻,這位蜀辭大人竟是將自己的後背就這麼輕易地交給了連自己君主都能夠無情背叛的四河寧非煙?
好不僅於此。
那熄山神女的發繩又是怎麼回事?
捆綁?
求饒?
莫不是這位女魅魔明面上處處與首河大人不對付,暗處裡為得苟且,卻是偷偷將身子給主動奉了,玩起了臣服受捆被綁繩子的羞恥小遊戲?
果然不愧為妖魔,這玩法就是夠變態。
更人咋舌不已的是,殺性極重,最是不容他人挑釁首河威嚴的蜀辭大人,竟是沒有出手教訓這不知死活的叛徒四河。
她微微皺了皺眉,注意力卻是在神色愈發陰冷危險的擎翱身上。
許是嗅到了什麼不安定的氣息。
蜀辭面色晦暗,身子卻是不動聲色地偏移了半步,將寧非煙肚子部分完美地護在了身後,稚嫩的小臉透著一絲不容拒絕的冷酷:“退開些,若是出了什麼差錯,小東西發起脾氣來收拾你,那也是你自找的。”
活了幾千年的歲月,寧非煙還是頭一次在蜀辭的身上感受到來自長者的慈愛關懷。
這關懷屬實來得莫名其妙了些。
她身上的傷早就養好了,身子好得很,修為雖說比起這種世界巔峰級別的大佬人物來說,可以稱得上是有些‘弱小’了。
可這並不意味著她沒有自保的能力。
畢竟,在魔君級別的那種威脅人物面前,她亦是多番挑釁,善於以弱平衡強大的敵人。
今日倒也算得上是同這位‘蜀辭妹妹’交好以來,第一次共同攜手合作對付外敵。
雖說兩人也有著一次共夢之交,算得上是徹底消了二人之間的敵意,卻是真沒想到,在戰場之上,竟還能夠得來她的‘特殊關照’。
寧非煙琢磨了半天,見她這副護她肚子的隱晦動作,她這才反應過來,那隱瞞了許多年的誤會,她似乎還未向那蠢貓兒解釋過。
以前不曾察覺。
如今真正遇見事兒,看起來反倒像是她藉著這假孕之身,四處招搖撞騙,得她人的照顧庇護一般。
頗有些恬不知恥的味道。
寧非煙老臉一紅,暗下感到極其心虛不好意思。
她最擅長騙人是一回事,畢竟曾經的自己孑然一身,面臨整個虛假殘酷的世界,心知弱肉強食的道理,從不輕信任何人,她是獨立不依賴任何人的。
若欺騙謊言能夠成為她的武器,她能夠毫不遲疑的加以利用,然後心安理得地玩弄任何一個人。
可如今不一樣了,心冷無情的妖魔有了家室,擁有了除謊言以外的東西。
大雨滂沱的日子裡多了一把傘。
她明白,那種微妙不可捉摸的情感,名為善意。
而且還是來自於往年長久歲月裡無時無刻不是想取走她性命、讓她感覺到死亡與恐怖之人的善意。
這如何讓她好意思心安理得地繼續欺騙她人來方便自己?
只是眼下,當真不是做出解釋的時候。
因為寧非煙餘光裡,看見滿目陰鷙的道人,從懷中取出了一方用布帛包好的銅面鏡。
蜀辭護寧非煙的動作不僅僅只有她察覺到了。
一向洞悉力驚人的擎翱又如何察覺不到。
就是這麼一護,暴露了她的忌諱與弱點。
此刻放眼整個場間,讓這位冷血魔頭蜀辭最在意之人,竟是那四河。
擎翱最擅對弈揚長避短之法。
雖同為魔河,可四河甚至連上位魔河都算不上,比起蜀辭帶來的壓力。
寧非煙對他而言,可謂是毫無壓力。
他慢條斯理地解去銅面鏡上的布帛,而立在風雪中的身影卻是在快速淡化消失。
一陣風拂衣而過。
一袍道衣消失在了風雪裡。
一道光束彷彿自那天穹裡降落照下。
如月光一般淡薄,卻遍地皆是,無處可逃。
蜀辭、寧非煙心下大警。
寧非煙抬手正欲召喚界門,卻見那鏡光已然穿透界門,竟是讓她無所遁形。
她神色微僵,詭異的是,始終不曾從那微光裡,感受到一絲一毫的殺意。
蜀辭眼神冷漠到了極致,自那灰袍之中,飛快探出一隻幼白的小手,朝著虛空裡抓叩而去。
妖狐之爪,可裂取世間萬物虛實。
連界門都無法阻攔的光,卻是被她一手阻攔在外。
下一刻,果然,一道自天上落照下來的光束,被她牢牢握在了手心裡。
擎翱渡雲而下,手裡穩穩端著那盞銅面鏡,鏡中漫天飛蝶亂舞裡,寧非煙的面容漸漸於蝶群之中變得清晰。
寧非煙心頭悚然,眼界廣博如她,一時之間,竟是看不清此鏡來歷。
此鏡,似乎不在五行六道之中。
那鏡中好似拘住了她的模樣,可詭異的是,她並未感受到任何身體異樣不適之感。
便是連蜀辭,亦是分辨不出這古怪銅面鏡的身份來歷,只是本能地捏碎那道光束,斷絕了鏡光與寧非煙之間的連繫。
鏡中畫面散去,寧非煙的面容如被水洗一般,散去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鏡面開始變得純白一片,如新雪一般。
鏡中世間千變萬化,因果亂線飛隱於其中,無數畫面閃掠而過,好似某人的一生,又好像某個世界在誕生崩塌。
最後,鏡面斑駁破裂,其中緩緩浮現出一道蒼白卻又熟悉的面容。
那竟然是……蜀辭的模樣。
蜀辭眸色深深,她翻開手掌,只見掌心捏碎的光束不曾散去,而是不知何時,化為點點光斑,融在了掌紋之中。
原來,這道人的目標並非寧非煙。
而是一開始,便是她。
但是她能夠清楚感知到,自己身體並無任何變化,而那古怪的鏡子,亦是不具備任何攻擊性的力量,一不具備任何攝魂封印的能力。
擎翱面上帶著詭異的笑容,他看出那兩人的疑惑與警惕,倒也不吝解釋道:“此鏡名為輪迴鏡,取自於九幽深處裡的輪迴心境,放心,此鏡沒有任何傷害人的能力,本道原本覺得此鏡無用,前些日子那人送我之時,倒也不曾上心,不想今日蜀辭大人要插手崑崙之事,此境倒是派上了用場。”
蜀辭眼神一寒:“輪迴鏡?”
她不知此鏡為何物,卻也聽說過輪迴鏡。
輪迴鏡並非法寶靈器,而是封印與九幽最深處的輪迴之主一心境地所化之鏡。
此鏡藏有亂序輪迴,可照世人萬物前世後生因果。
說簡單一點,凡為此鏡光所照著,可投照出另一個過去或是未來任何一個時間歷史裡的自己。
然後召喚到現實世界中來。
蜀辭為此鏡照中,身體自然不會受到任何損傷。
但是,泱泱天道之下,從來不會容許差異誕生。
故此,兩個蜀辭,總有一個會被在‘今日’抹殺。
在這個世界上,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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