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安心頭一時奇怪。
怎麼他喜愛毛茸茸小動物的事竟都已經不是秘密了嗎?
怎麼連她都已經知曉了此事?
百里安低聲輕咳,心說即便他的確是喜歡毛絨之物,但也不是但凡長個毛髮的東西都去喜歡啊。
那鬼獒幽犬,雖是毛髮旺盛,可一身溼漉漉的森森鬼氣,偏長的毛髮像是剛從水裡打撈出來的女鬼溼發一般,貼在身上,嘴噴腥意,吼聲猥瑣,還比不上他的冥狼望月好看。
瞧著沒有半分想要親近喜愛的慾望。
百里安略做思索,還是開口解釋道:“我是喜歡毛絨絨的小生靈不假,可我最喜歡的還是白毛兒那一類的小動物,對這種黑毛的大犬兒,只覺嚇人,並不會叫人心生喜愛。”
“白毛兒……”滄南衣神色微微一怔,她如畫的眉目驚鴻掠影般在他臉上一掃,確認百里安此言似乎並未作假,慢悠悠道:“還是最喜歡?”
百里安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娘娘的真身卻為白虎。
可不就是通體白毛?
他宛若受到驚嚇一般又連咳兩聲,下意識地想要開口解釋。
可隨即又反應過來,如此頗有幾分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心虛感。
百里安索性就此閉嘴。
好在滄南衣對於此話並未多做計較,她輕輕拍了拍他的背脊,道:“行了,近來山中也沒什麼事了,你若當真喜歡,回去後將小君君召來,她總是喜歡黏著你的,讓她變回本體,你多抱抱也是不錯。”
看似平淡的話語裡,卻是透著連鬼獒幽犬都聽出來的一絲絲寵溺的意味。
鬼獒幽犬極通人性,它不可置信地瞪圓狗眼,心道娘娘主子對這個惡毒陰險的小鬼何以竟能夠如此無底線地寵到這種程度。
就連自己的崽崽都可以像是拿玩具一般,供人隨手抱玩?!
它不過才短短百年光景未見過娘娘,這世道怎就變得如此荒唐讓人難以理解了。
在娘娘聖顏面前,鬼獒幽犬不敢有絲毫造次,故此也不會凶神惡煞的低吼咆哮,它如同尋常搖著尾巴找主人的犬兒一般汪汪了兩聲,只道娘娘近日來身子不好,便是精神狀況也跟著不好起來。
怕是受了此子的矇蔽,它定要親口揭穿此子醜惡的面目,讓娘娘知曉,他是一個有手段,心狠手辣的危險角色。
百里安見那鬼獒幽犬奔襲而來,他眼眸低垂,神情平靜,身體卻是微微顫抖起來,輕聲低低道了一聲:“娘娘……”
嗓音低緩,尾音微顫。
滄南衣姿態未動,只淡淡一個眼神朝著狗子凝視而去。
鬼獒幽犬的龐大的身體陡然僵在半空之中,一對鬥雞眼恐懼地看著懸浮於眉心之前自虛空之中緩緩延伸而出的冰霜凝結而成的針體,眼淚頓時從眼中飆出。
娘娘主子這是成了沉迷於美色的昏君了。
竟都開始是非不分了。
不過好在它的娘娘主子並未完全是非不分,好歹是為它辯解了一句,說道:“不必害怕,富貴與阿銀不同,阿銀生得漂亮,卻天生有毒,富貴長相雖兇,可外人不知的是,它從未走出過這啟雲峰,其實它的膽子很小的。”
富貴?
這土財主家看門狗的既視感是怎麼回事?
娘娘您生得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風華模樣,怎麼給狗取名竟是如此的俗而不雅。
不過百里安卻從娘娘的話中聽出了什麼來,他目光好奇地看著她,問道:“這狗……是娘娘養的?”
滄南衣微微頷首,道:“鬼獒幽犬先祖一脈,其實並非真正有意叛逃離開九幽冥府,自是此犬守護冥焰,為冥焰同脈同源,而冥焰有淬鍊肉身神魂之力,若久留於九幽冥府之中,奇貨可居,終究是禍而非福。
太陰曾委託於吾,在關鍵時刻能夠出手收它入崑崙,故此鬼獒先祖一脈,便為吾封印於啟雲峰中,時代子嗣傳承,一脈單隻,如今也就成了富貴這一脈。
說起來,鬼獒幽犬故土來自於幽冥,與小傢伙你倒也是頗有淵源,也不必如此怕它,你肉身乃為冥焰重淬所化,它便是再兇,也傷不了你。”
百里安大感吃驚意外。
卻是沒有想到,娘娘與阿翁竟還有如此合作淵源。
娘娘雖話未言明言盡,可是用頭髮想,都能夠猜到,鬼獒幽犬這種天生冥焰的生靈,打破了世間陰陽生死的六道常理,而仙尊祝斬本就忌憚九幽冥府的實力,必是不可能放任鬼獒幽犬於九幽之下做大實力,成為阿翁最得力的左膀右臂之一。
若是此犬不被收入崑崙,想來這鬼獒幽犬一脈,根本流傳不到今日。
六道之中,諸天之下,群仙相助相爭,相互制約平衡,才是仙尊祝斬的帝術之道也。
對於此等類似之事,百里安早已司空見慣,見怪不怪了。
如此說來,娘娘將此犬封印於啟雲峰上,甚至不惜將封印鬼獒幽犬之地,化為崑崙淨墟的十禁之一。
看似封印,實則卻是守約行保護之舉。
百里安在心中越發感嘆於娘娘的良苦用意。
只是若是鬼獒幽犬的先祖在此,必然會將百里安奉為舊主,真心俯首稱臣。
只可惜,如今這一代被圈養于山林一方天地的鬼獒幽犬,卻是當真不識天下事,眼裡只認養它長大的娘娘主子,壓根不認什麼九幽之下的來人少主。
它身體低伏,鼻子裡哼哧哼哧撲打的重重的熱氣,一雙眼睛滿是敵意地看著百里安,然後又委屈地嗚咽著,狗嘴揚天,一張一合:“嗷嗚……嗷嗚……嗷嗚嗚嗚……”
百里安聽不懂他的鬼哭狼嚎,可身為妖仙的娘娘大人卻彷彿聽懂了,她雙眸微斂,淡淡道:“你是說,他要吃了你?”
“嗷嗚……汪汪汪汪汪汪汪。”某犬十分激動。
百里安震驚於這一人一狗之間的交流方式,他又抬眸誠懇地看著滄南衣,輕聲說道:“娘娘知曉的,屍魔除血食以外,從不吃其他葷類之物,此狗乃是妖鬼之身,體內並無實質精血,我便是吃它也無用,反而會壞肚子的。”
壞不壞肚子,滄南衣不知。
而且她知曉,百里安妖身狀態之下,莫說生吃一隻鬼獒幽犬了,便是一口張吞它這一身妖氣鬼力,也並非是什麼難事。
滄南衣淡淡地看了富貴一眼,道:“休要胡言,我看你是被養在這山中,養得是越發的驕縱放肆了。”
但她知曉百里安一身太陽灼燒之傷未愈之下,一切都難說。
驕縱的鬼獒幽犬說了實話,竟然遭受如此如此輕視對待,又急又慌張地吠叫解釋:“嗷嗚嗚嗚……汪汪汪!!!”
滄南衣抬了抬眉毛,眼眸愈發的深楚,心意難猜,道:“你是說,他齜出獠牙,嚇唬威脅於你?”
鬼獒幽犬繪聲繪色地開始手舞爪蹈,形容百里安是如何面容猙獰,獠牙森森的欺壓嚇唬於它。
滄南衣本還只是半信半疑,見它這般誇張模樣,頓時輕嗤一聲,道:“他的新牙都未完全長出來,小小一顆乳牙兒,竟然還能夠嚇得住你,富貴兒,你何時膽子比你愛吃的小籠包都小了。”
富貴揮舞著爪子頓時一僵,狗嘴歪咧,不可置信。
乖巧伏在滄南衣懷中不言不語的少年,身體亦是一僵。
心道這位聖人娘娘身體虛弱得當真是無法觀情天地了嗎?
他斷牙之事,除了蜀辭,無人知曉。
而這些日子下來,他那斷去的小牙缺口因為影響美觀,也一直藏得極好。
她又是如何得知?
正在滄南衣懷中迷惑輕蹭間,他臉頰忽然觸碰到一枚小小的冰冷硬物,一股熟悉的感覺氣息油然而生。
他目光定定地放眼望去,只見娘娘衣領工整交疊裡,卻有著一枚鑲嵌了金絲烏木點綴的小小獠牙為墜,形狀宛若一輪彎月,以不起眼的黑繩為系,貼身掛在脖間,精緻小巧,好看倒也好看……
只是這小牙……為何看起來如此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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