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姥姥?”
看清來人,雪鶴醫官眉頭大皺。
她怎麼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如今山中被劍封界,人人惶危不已,除了這屍魔質子圖謀不軌,來此有心毀花,此刻也本無人有如此閒情雅緻,會閒逛至這種偏遠的藥匍中來。
看著巫山姥姥一身張揚紅衣,閒散信步而來,身邊伴隨著左右兩名紅唇齒白的俊俏少年,雪鶴醫官皺起的眉心愈發見深。
他是知曉,這位與娘娘同一個時代的風雲人物,與娘娘私底下究竟有多不對付?
近日以來,崑崙山接二連三的本就不太平,這巫山姥姥不請自來,頻頻找娘娘的麻煩,已是讓山中人十分不喜。
如今還如此不知身份,看似是要為崑崙山的事出頭來教訓這小子,可誰也無法知曉,這巫山姥姥是不是打算趁崑崙山不穩之際,越俎代庖?
什麼叫替青玄大人來出手教訓這小子?
儘管雪鶴醫官極其不喜這屍魔質子,可這小子到底是娘娘親自定選的侍君。
若無娘娘懿旨,便是連青玄大人都沒有資格來出手拿辦此子。
打狗還得看主人。
今日之事,娘娘都還沒出面,雪鶴醫官對於今日之事,雖是憤怒至極,可除了開始失去理智揮出去的那一拳以外,他自認為自己並不會真的將百里安怎樣。
他想要收拾百里安的心情是真,不甘也是真的不甘。
可這並不意味著,他能夠接受巫山姥姥來隨意審判定罪娘娘認定的人。
雪鶴醫官橫身攔在百里安的身前,眼底的憤怒之色被他強行給壓了下去,看著巫山姥姥道:“姥姥說笑了,此子到底是忘塵殿的人,毀的是我崑崙山的靈澤,姥姥做為巫山之主,他山之客,雖是一番好意,卻也無資格立場來懲處我崑崙山中的人。”
站在雪鶴醫官身後的百里目光露出微詫之色,似是對他的如此反應大感意外。
巫山姥姥手杵沉厚柺杖,一步步走過來,足下踏碎月光烈焰,她的嗓音沙啞而蒼老,透出幾分縹緲之意,幾乎要融化在風中。
“老身與你們娘娘是平昔之交,過眼滔滔雲共霧,算人間知己吾與她,崑崙有子名瀾君,雖非在老身膝下看著長大。
老身平生無子嗣,待她更甚親子侄,如今這小子居心不軌,故意損壞此園明心草,斷她生機,如此撅豎小人,醫官大人還想執意相護不成?
如今你家娘娘正自閉生死之關,若是知曉你如此不分是非袒護惡徒,不知該有多心寒。”
雪鶴醫官眉頭大皺,冷聲道:“今日此子毀燒我滿園明心草之事,我自當會如實上報娘娘,奉行不偏不倚之職,一切皆由娘娘定奪審判,姥姥既非我山中之人,何必在此多管閒事搬弄是非?”
巫山姥姥一聲冷哼,鬆弛聳搭的眼皮透出幾分不好相處的刻薄來:“多管閒事?你這小鬼當真以為本姥姥是誰的閒事都喜歡多管的嗎?若非這小子身份特殊,又是崑崙親點的侍君,本姥姥何必親自下場,來替崑崙好好管教於他。
崑崙她雖說是無所不能的聖人,可到底是生了凡心俗念,是第一次收侍君沒什麼經驗,對此子縱容溺愛大過於管教之多,所以才縱得此子成了一副無法無天的性子。
本姥姥別的方面不才,就是調教侍君有那麼一手。”
如此歪理竟也能夠給她說得如此有理有據。
然而雪鶴醫官也並非是什麼好對付的主兒,他垂眸淡道:“姥姥既有如此經歷的話,不妨多管管自己身邊的那些個侍君們,如今不過是小出遠門,身邊都要帶著兩名侍君竟還不知滿足,您身子骨一大把年紀了,若是再貪多,可是吃不消的。”
年老色衰這四個字,對世間任何一名女子而言,無疑都是最難容忍的惡毒之言。
只是巫山姥姥對於自己駐顏衰弛之事,看起來倒也好似並不太在意,她手杵柺杖,眸色忽明忽暗,瞧不清神色。
反倒是她身邊的兩名模樣生得嬌俏的少年,竟也不顧對方的仙人身份,一個手指就能夠碾殺於他。
其中一位紅衣少年聽了這話,彷彿是他收到了極大的羞辱一般,漂亮的杏目一凜,但見有寸寸在燒的火苗,滿身驥驁之氣地站出來,“都說醫者仁心,閣下嘴竟是這般毒如砒霜專門攻擊女子相貌,當真行為低下!我家姥姥分明是好心助你,你卻以如此惡毒小人之心揣度於人。”
雪鶴醫官頷首微笑,道:“如此說來,巫山姥姥風流之名,倒盡是在下我等惡意揣度而來的,在那巫山之中,姥姥您山中那些少年郎君們,想來不是您的面首帳中客,想來只是你山中的君子門客罷了吧?”
那紅衣少年的腦子彷彿不夠好使,還是說腦子彷彿都用來痴迷戀慕在巫山姥姥身上了。
他冷哼一聲,抬起雪白清麗的下巴,道:“似汝這般庸俗之徒,空有一身仙人皮囊,卻無真正審視靈魂之美的內心,又怎會看透事實本質,窺得世間最美好的靈魂。”
雪鶴醫官也不知是哪裡來的意志力,竟是面對如此奇葩人物,也強行壓下了眼底的鄙夷之色,他謙謙有禮地朝著巫山姥姥拜道:
“姥姥既有如此閒情雅緻來此賞花,如今花已焚燬,姥姥不妨帶著您的這兩名郎客且去他山尋花問柳,此山明心草已毀,我需得儘快帶此子去聖藥堂請罰領命才是。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小山君殿下性命危在旦夕,我等倒也沒這閒工夫為姥姥您等引路做賞了。”
看著他火急火燎想要儘快回去的模樣。
顯然是當真在憂心自家小殿下的性命了。
巫山姥姥淡淡一笑,也並未在意他方才嘲諷她老的那些話,她枯瘦如雞爪的手施施然的從腰間取下一個繡著荷花的香囊,道:
“本姥姥都說了,是心疼瀾君那孩子命懸一線,小小年紀要受盡病痛之苦,或許在雪鶴醫官的眼中,本姥姥來此山中是為了與崑崙置氣相鬥而來,卻不知本姥姥卻是有備而來的。”
只見那雞爪子般枯瘦蒼老的手,從那荷包之中取來一株銀白髮光的長草,草緣結以赤花黃石,形狀若果,看著靈力非凡,卻並未散發出半點靈植甜香。
看到那物的一瞬間,雪鶴醫官眼眸瞬然大亮:“此物莫非就是傳聞中的燒戥草?”
巫山姥姥道:“此物比起那明心草,更有鎮心淨濁之效,於我巫山之巔絕陰赤陽之地採摘而得,更稀罕的是,此草已生於山間萬年之久,你說此物若是給瀾君那孩子服下,可是能不能解她一時病痛之苦,叫崑崙稍稍得以鬆懈休息一二。”
這一株仙草,可謂是抵得過他這滿園明心草了。
雪鶴醫官激動道:“竟想不到姥姥竟如此有心,能得此草,我家娘娘總算是有救了!”
百里安眸光閃爍,聽得此言。
服此草者,是小山君,但他說有救之人,卻是娘娘。
可見此草雖然珍貴,但可惜的是,仍舊無法拔除那惡魂釘之害,不過是暫時做到了穩定之用。
但即便如此,也已經十分難得。
只是聽著雪鶴醫官頗為古怪的語氣,比起小山君,他更憂心娘娘安危。
似是覺得,小山君命懸一刻,危在旦夕,所累及的卻是娘娘之身。
他這般傾盡全力救護小山君,卻也不過只是為了替娘娘多分擔一些罷了。
雪鶴醫官見那靈草,面色激動至極,卻也並未就此失態,第一時間衝上前去將那草佔為己有。
他強壓著激動的神色,面容一凜,倒也能屈能伸地朝著巫山姥姥深深一禮,道:“我竟不知姥姥竟有如此心意,晚輩愚蠢,方才竟還對姥姥惡語相向,還望姥姥大人能夠不計前嫌,贈我靈草。
當然此草絕不白拿,但凡姥姥看上我山……”
“此草珍貴,當然不可能給你白拿了去!”
雪鶴醫官本想說您若是看上我山中任何靈澤藥植,不論多珍貴,都可盡情取用。
可話說一半,卻被巫山姥姥斬釘截鐵的打斷了。
對於噁心人這件事,巫山姥姥亦是深諳此道,她舔了舔口脂塗得嫣紅豔麗的乾癟嘴唇,笑了幾笑,目光不懷好意地看著雪鶴醫官。
“本姥姥縱橫人間這麼多年,倒也還為與一位醫官郎君共度雲雨過,雪鶴大人軒昂之姿,俊朗飄逸不凡,若是願意於姥姥春風一度,盡身服侍於我,此草本姥姥分毫不取,心甘情願送於雪鶴大人便是了。”
雪鶴醫官行醫多年,什麼樣的人物沒有打過交道。
在巫山姥姥那不懷好意的深深目光之下,他菊花一緊,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言語的可怕,以及被眼神性騷擾的那種如臨大敵的發麻感。
他臉色發青,嘴唇慘白,喉結艱難滾動一下,眼底怒意漸起:“姥姥方才還說視若小殿下為親子侄,如今既能施以援手,怎還可如此謝恩求報,提出如此過分為難人的要求!”
巫山姥姥身邊那位綠衣少年彷彿聽到了什麼極為不可思議之事,目光怨毒嫉恨地看著雪鶴醫官,不可置通道:“姥姥恩寵於你,要你入帳侍奉,你竟居然覺得是一件為難之事?姥姥何等人物,便是看你一眼,都是你的福分,你竟還敢說如此之言?!當真是不知好歹!”
雪鶴醫官心火欲焚,幾欲吐血:“這福分給你你要不要?!”
那綠衣少年與紅衣少年皆一臉痴纏地看著巫山姥姥,異口同聲道:“此心非卿有,思慕於卿,只是甘之如飴,欣之如狂,求之不得!”
若非此刻身份不合,百里安幾乎都要撫掌叫好了。
此刻,他對巫山姥姥的欽佩之意當真是無以言表,佩服至極。
逼迫一個凡人少年委身於自己,受迫於強權這並非是什麼難事。
絕對的力量壓制之下,誰也不敢生出二心來。
只是百里安看來那兩名凡人少年,看那巫山姥姥痴迷成狂的眼神根本不似作假,而是真正的愛之入骨,字字句句皆發自內心的錚錚誓言,千萬年天荒地老,海枯石爛,永無反悔。
如此掌控玩弄人心的手段,從某些方面來說,百里安覺得這位巫山姥姥都可以是第二個真祖邪神了。
心甘情願四字說起來容易,可真正做起來究竟有多難,百里安深知此道。
而雪鶴醫官那隻伸出去的手,眼看著就要生生收回。
看樣子是打算準備做一個嚴守底線品格,潔身自好的乾淨君子了。
巫山姥姥見他表情好似被餵了狗屎一般,她眼底全無愛意,只是冷冷譏笑,道:“瞧這表情,跟要你性命似的,行了行了,雪鶴醫官乃是皎皎君子,強扭甜瓜的事,本姥姥也不愛幹,喏,此草給你也可以,只是你得將你身後那小子借我用用。”
雪鶴醫官目光古怪地將巫山姥姥打量許久。
彷彿這才是真正看穿她心中意圖的時候,他明顯大鬆了一口氣。
好嘛……
典型的醉翁之意不在酒,說來說去,還是圖娘娘男人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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