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安微微頷首致意:“不送。”
擎翱真人行至門口時,他忽然身影一頓,不知為何,那一頓的瞬間裡,背影間隱約透著幾分莫名的猶豫彷徨之意。
百里安疑惑問道:“真人可還是有什麼要交代的?”
擎翱真人轉過半張臉來,他那滄桑的側臉映在庀攏眸子低垂的陰影裡,好似在怔怔出神,他沉默了半晌,但終於還是嗓音低緩地問道:
“鄢磯在前些日子,曾暗自來過崑崙山尋小友。”
百里安面色平靜:“確有此事。”
對於此事,試圖隱瞞毫無意義,真仙教教徒遍佈崑崙十萬群山,便是崑崙山中的本土妖仙一族亦是不知有多少信奉入骨的,鄢磯自認為自己暗中找得君皇乘荒,在他的幫助掩蔽之下,進入山中悄無聲息。
可君皇乘荒雖為五尊仙之一,可他行事辦事……
能夠瞞得住心機城府如淵似海的擎翱真人,那才真是一個奇蹟。
對於百里安的坦誠,擎翱真人面上也並無任何意外之色,他甚至都不奇怪,為何一個毫無修為的質子屍魔,在對於一個堂堂神州後主的找麻煩,還能夠平安無事。
擎翱真人又沉默了片刻,後問道:“她是為了真羽而來。”
百里安觀察了一眼他面上神色,看不出心思喜怒,便道:“或許在真人心中鄢磯曾經是一個值得深愛白首的好妻子,可在我看來,她並非良配,緣分既盡,何必留戀,棄君而去著,自是不可留,真人不妨將心自由,轉眼皆非,當場即幻,休對故人思故國,且將新火試新茶。”
擎翱真人嘆氣一笑,聽出了百里安言下里的勸誡寬慰之詞,他笑容裡滿是自嘲。
“小友的意思是想勸我放下心中舊人,看一看身邊新人。”
“人生不僅僅只有過去,還有現在與將來。”
擎翱真人眼底輕嘲的笑意不減,道:“如我這般,一生與邪神詛咒糾纏不清不得解脫的人,一顆心早已被蛀蝕殆盡,我這一生,充滿謊言不再赤誠,早已失去了為人的能力,至於那鄢磯……”
他眼眸深斂,低低笑了一下,道:“好歹我與她之間,一直缺一個正式的合離之書。”
百里安說道:“真人到底想問什麼?”
擎翱真人抬起眸子,淡淡問道:“真羽乃是我一手帶入門中來的,時隔多年,歷經滄桑,她雖已認不出我,可我卻知曉她與真羽之間私會種種,她那性子對真羽顯然是認了真的。
此番她入山而來,必然也是為了真羽而來,她既知你是太陰之孫,當年亂幽谷走屍之事,她亦知曉死無葬身之地的你,在太陰大帝逆天奪造化的改命換陰陽之術下,將你強行召回了陽世。
她性子天真且霸道,妄圖以你安危,威脅太陰大帝妥協於她,復活真羽,能夠不計後果的做到這一步,可見她對真羽的重視,絲毫不弱於太陰大帝血濃於水愛幼孫之情。
故此鄢磯未達目的,斷然不可能輕易罷休,可她卻悄然無息的暗中離開了崑崙山,顯然在她的認知裡,她已經成功的藉助君皇之勢,將你帶離崑崙淨墟。”
“可是山中並未傳出任何你失蹤離去的訊息,即便是此時此刻,你依舊就在本座的面前,所以鄢磯她……”
擎翱語氣微頓,深不見底的眸子看著百里安凝了一陣,問得卻是平靜得叫人毛骨悚然:“她此刻是否還活著?”
他並未問百里安究竟是如何誆騙過鄢磯的,亦是未問鄢磯是否安全,而是直接問其生死,顯然已經料想預判到了什麼。
百里安平靜地看著擎翱真人,淡淡道:“我可以回答真人這個問題,不過有些問題,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三,問題太多刨根見底,卻也……”
擎翱真人平靜打斷道:“本座只問生死,不問其他,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本座選擇與小友合作,自然是相信小友的地盤手段並不會僅僅侷限於一個月光鎖。”
百里安平靜說道:“若是不出意外的話,此刻的東勝神垕,已然不再人世。”
擎翱真人閉上眼眸,長長吸了一口氣,一貫聳拉低沉的肩膀也一點點的舒展開來,好似壓在身上亙久的一個東西,在這一刻一點點的落碎而去。
他垂眸道:“容本座再貪心一回,不知這鄢磯究竟是一個怎樣不在人世的法子?”
百里安在心中想了想阿翁太陰,又想了想深淵巨獸。
他雖並未再繼續接收到任何關於神垕鄢磯的訊息,但是光推演,就能夠猜測到她此刻究竟是何下場。
更莫說自那神垕鄢磯離開崑崙淨墟這些個日子,她若下九幽與阿翁會面,能夠活著回來,必然是知曉隨她而去的那個‘百里安’是個假貨。
定然會回到山中再來尋她的麻煩。
而他的阿翁,在他的印象之中是個極好的阿翁,可他……從來都不是什麼好人。
定然不會給她再來找自己麻煩的機會。
所以,可想而知……
百里安目光平靜的看著擎翱真人,也沒有想要對他隱瞞的意思,說到:“想來應該是屍骨無存。”
擎翱真人身體微震,靜默片刻,然後輕輕笑了一下,聲音極低的說了一句:“這樣也好……”
道袍迎風與拂塵浮動之間,擎翱真人也不知是在悲傷還是釋然,百里安尚未看清他面上神色,已然踏碎雷霆乘雲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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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百里安袖口窸窸窣窣,小白龍從他袖子裡探出一對雪白漂亮的龍角,清藍色的眼眸直勾勾地看著百里安。
她問到:“主人當真要與他合作來對付崑崙山?”
百里安垂眸輕撫她腦袋上那對滑溜溜的冰涼龍角,意味不明地低聲笑了下,道:“小白覺得呢?”
小白龍豎瞳眯起,用冰涼的腦袋輕輕盯著百里安的掌心,嗓音如她身子般沁玉般的幽涼好聽:“主人從來不會做忘恩負義的事,崑崙娘娘其實待主人還不錯。而且……”
“而且?”
小白龍幽幽地看了百里安一眼,蹭著百里安掌心的腦袋縮了回去藏起來,不見它的身影,只聽見她幽涼的嗓音從袖子裡濛濛不輕的傳出來:“而且主人當年對我這樣不長毛髮的小蛇都能夠傾力相救,而這山中那麼多討主人喜歡的毛絨小動物,主人更不可能對它們坐視不理了。”
這是什麼說法?
百里安手掌探入袖子裡,卻被小白龍用尾巴啪的一聲,聲響清脆地抽打在了手臂上給婉拒了。
百里安收了收被抽得微紅的手,輕聲道:“這又是鬧脾氣了?”
袖子輕輕抖動,小白龍沒吭聲。
百里安只好抬起大袖,拎起袖角一截兒,抬臂一抖,將貼著手臂而藏的那隻小白龍給利落抖了出來。
白光閃動之間,小小一團的銀白身影在光芒之中化為一個銀衫的妙齡女子,蟬翼銀鱗衣下峰巒起伏身材若隱若現,熠熠生輝的銀衣長裙夏露出一段晶瑩如玉的小腿,線條柔美,肌理透出一種不似凡人的冷白色來。
她端坐在床榻間,長身皎潔,眉眼驚豔卻是神色寡淡,好似比薄月還來得清冷。
百里安抬眸一笑,抬手之間,修長的手指已經輕輕撫上了龍女的頭上那對銀玉般精緻的長角,他笑容明朗,眉眼彎彎,道:“毛髮蓬鬆柔軟的可愛小動物們,可生不出這樣一對好看的角來。”
窗外霜凍的樹梢枝頭,似乎有某隻鳥類被什麼東西驚飛起而起,撲扇著翅膀迎著風雪飛遠而去。
白少顏凝脂玉白般的雪膚之下,隱隱透出一層紅潤之色,她雙睫微垂,她極輕地眨了一下眼,那雙原本清冷的冰藍色瞳仁,色澤卻是比往日要深上許多。
太狡猾了。
往日她自覺生氣,只要腦袋上的小角兒給主人親一親,碰一碰,便什麼鬱悶心思都沒有了。
主人深諳此道,總是能夠將她輕易拿捏。
可不知為何,同樣今日是給摸摸小龍角兒,只是搭上主人這般目光裡帶著幾分戲謔逗玩,斜目輕乜卻同樣能夠給人一種專注深情的感覺……
甚至分明那樣一個內秀的主人,竟然會說什麼其它生靈都沒有她的角好看這種放肆之言。
主人如今都已經修出了妖龍之身,他難道不知道,在龍族的世界裡,誇別人龍角好看意味著什麼嗎?
白少顏臉上的紅潤以及眸色漸深,她低下腦袋,儘管很是受用龍角被撫摸,可卻還是忍不住惱他,下意識地想要甩動尾巴,如方才那般去抽開啟百里安那隻不安分的手。
可心思大亂之下的她,卻忘記了自己是人身,並未召出龍尾,這麼一抬‘尾巴’,正好抬起的是一隻踝骨渾圓,如精工玉雕般的玉足,朝著百里安的臉上踹了過去。
待到白少顏反應過來的時候,已是不及。
百里安也未想到性子一向沉穩的小白龍,竟會用腳踹他,反應也算是快的向後躲避了些許。
纖美乾淨的腳掌在百里安的鼻間輕擦而過,不同於她身上龍族一貫幽涼冷硬的溫度……
她的腳掌掌心竟是軟軟的,暖暖的,一種乾淨得一塵不染的香味卻是隱秘而幽深起來。
百里安下意識的收回逗弄龍角的手指,手掌捉住了她纖細玉白的腳踝,掌心觸感清晰,二人頓時一下子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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