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行在山間並未受傷的輕水,脖頸間都沁出了一層薄汗。
她目光擔憂地看了一眼臉色比雪還要蒼白的青玄,道:“此山不必他處,此山炎熱,像我們常年居於冰雪寒風環境下,來這刑天峰本就極不適應。”
青玄搖了搖首,道:“娘娘說了,要我親自監刑,我若不來,他豈非白跪三日。”
縱然是她親自監刑,可此次畢竟是百里安親自幫她擔了這次的責罰,若非有他出面,攬下所有,她此刻怕是早已經無法繼續留在崑崙山中了。
沒人能夠必青玄更清楚,此時此刻,在娘娘如此危急關鍵時期,她能夠在犯下如此過錯情況下,還能夠留在山中,對她有著多麼重大不尋常的意義。
縱然此番違抗娘娘的命令,她也打定了主意,若百里安在這個山中當真出事,她拼死也要將他護下。
二人來到山峰之巔。
四下已然不見任何植被生靈,天空熾亮惶惶,宛若被那高懸於野的三輪大日將天空捅穿了三顆巨大的窟窿一般,光是肉眼所看都感受到熾烈炎熱的光輝形瀑布之勢從天空之上傾斜而下。
誠然於崑崙淨墟十萬群山,好似成了兩個世界。
地上的山石都好似被曬得開裂皸破,一地細黃石英沙,好在金色陽光下爍爍生輝。
而百里安就跪在那片細綿黃沙裡,跪姿挺拔如勁竹,氣節品品,青松凌歲。
太陽光輝自他頭頂傾瀉而下,身上所著的青衣白裳在風中烈烈裡,衣襬卷邊著點點星火,竟似開始遇光而燃。
只是那燃燒的程度更像是星火餘燼,並不強烈,為那風中烈勁一刮,便熄滅化成片片斑駁焦黑。
輕水、青玄見此一幕,不由自主地頓住了腳步。
只見百里安衣領脖頸間的肌膚,都已經有了觸目驚心的灼傷的火紋痕跡。
看著這一幕,青玄胸口無端地有些堵悶。
她皺眉看著跪姿筆直一動不動的百里安,低聲問道:“你還行不行?”
百里安閉上的眼眸微微一動,然後緩緩睜開眼睛,看著朝他靠近走來的兩人,他扯了扯嘴角,道:“還行。”
輕水蹙眉道:“這才剛剛開始,你毫無修為,沒有靈力阻擋,這炎熱之氣入了肺腑,可是能夠融去你體內的王族屍珠的。”
百里安輕嘆一聲,道:“可我若是反抗不接受娘娘的懲處,我可以安然離開這裡嗎?”
輕水眉目一瞪,道:“那自然是不可以的,娘娘的命令誰都不能夠違抗。”
百里安收回目光,眼皮低垂,輕笑了下:“這不就行了,此事……無人能夠替我。”
青玄撩起一般,也不顧地面滾燙,席地而坐,道:“娘娘恩罰皆是賞,這三日苦頭,需得靠你自己度過去,若是你有差錯,我會護你離開此地。”
百里安眉頭輕動,卻並未說話,只是重新闔上了眼眸。
這刑天峰上的太陽之輝,固然足以焚燒萬數屍魔之身,煉化王族屍珠,可這也是建立與他的修為被月光鎖封印的前提之下。
如今他早已不受月光鎖的封印之困,僅憑自身靈力,收斂血氣,便足以保護屍珠,不受這太陽神輝的侵蝕與煉化。
若是不想吃些苦頭,也很簡單,不論是做為玄霜應龍之身的小白龍,將之佩戴在身邊,還是六道神符之一的青鸞神符,還是藏在耳間已被他完整修復的司水神源。
其中任何一物拿出來,都足以輕鬆抵禦此地太陽大日炎烈之氣的侵蝕灼體。
所有有時候,百里安若非確信自己入大亂潮音時,身份並未暴露給滄南衣。
今日她以如此手段懲處於他,他都懷疑她是不是在有意放水了。
嗯……
不過以著滄南衣那不私一物、不長一類的性子,便是崑崙山塌了,怕是都不可能去偏私於一人吧?
所以今日百里安老老實實跪在這裡,不動絲毫靈力來抵抗太陽神輝,所得出來的唯一結論就是。
滄南衣怕是對他已經有所懷疑,對他在行以試探吧。
畢竟有鎮妖丹這個前車之鑑,只是並未打消她的疑慮,甚至覺得他能夠引動青玄的心思,驅使尚昌為他打探情報做事,尋常毫無修為之人,可遠遠做不到這一點。
百里安也並未生出怨言,畢竟涉及重大,對他多有試探,也實屬正常。
反正他跪過雪罰,如今又跪這太陽神輝之刑,也算是跪著跪著也就習慣了。
畢竟,他從小到大,都不怕吃這種受罰的苦頭。
他這具肉身得以淬鍊,五臟六腑在屍魔狀態之下,雖也是冰冷沉寂的,可是防禦強度堪稱防禦系的仙級靈器了。
將司離姐姐的屍珠藏於心臟之中,將自己的屍珠沉寂于丹田之內,已能夠完美的被臟腑所保護,不受絲毫侵蝕煉化。
這三日倒也不難熬,只是吃一些皮肉苦頭罷了。
只不過,這靈力倒是斷不可胡用,以免引來滄南衣那傢伙的懷疑。
而青玄女官到此的用意,百里安也是明白知曉的,雖說那夜與她談話,也並未抱有任何目的私心,是為警醒居多。
可往往這種真話才是最得罪人心的。
卻不曾想,非但未將青玄這樣性子的得罪死透,反而因此獲得了幾分善意的理解。
若是因此一時之快,暴露了靈力,怕是要累得她與輕水女官二女,落得一個疏於職守,監管不利的麻煩來。
更何況,如今擎翱真人算是徹底將自己的身份與目的攤在明面上向崑崙宣戰了。
崑崙淨墟即將迎來山亂,他若在這時候將自己實力隱藏得越完美,便越有希望完成任務,帶回將臣的心臟。
思索下來,也不過只是苦熬三天罷了。
三日光景,一晃而逝。
滄南衣沐著風雪劍光,閒裡為自己泡了一壺茶,坐在院中賞著蟾宮抱劍,風霜壓滿枝的美景。
西懸峰上,內宮女官侍奉在側。
滄南衣背後剛一倚靠上美人榻,手裡茶杯把手忽然毫無徵兆斷裂而去,湯湯水水,灑得滿袖都是。
她蹙眉低喚了一聲青玄。
身旁侍奉的女官用驚詫的目光看著她袖上的溼痕,似是不解,縱然這茶壺斷裂得突然,可是無所不能的娘娘,怎會連這點反應都沒有,而是任由著熱茶溼了滿袖都是。
許是半天沒能等來女官的回應,滄南衣一展袖袍,抖去袖間的茶葉與滾水,又吩咐了一聲:“青玄,去給吾準備一套乾淨的衣物來。”
這一回,那名女官終於回過神來,她輕啊一聲,低首面色有些不大自然道:“娘娘,青玄女官被您派去監罰司侍君了,您忘記了嗎?”
女官神思複雜。
娘娘不禁反應變慢了,似乎……連記憶力也變得不大好了。
滄南衣聽了這話,靜默了片刻,抬起一條腿,屈膝慵懶地搭在美人榻上,淡淡說道:“青玄這性子,讓她做什麼,她勢必要嚴守規矩,全然不知變通,這般實誠,所以才老是叫自己吃苦。”
那女官沒聽清楚滄南衣的喃喃自語,不解地湊近身子,道:“娘娘,你在說什麼?”
滄南衣掀起眼皮,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沒什麼,只是算算日子時間,她們也該帶著那小子回來覆命了,何以現在還沒回來?”
那女官聽得更是滿心驚疑、一頭霧水了。
輕水、青玄二位大人回來覆命實屬正常不過了。
可為何聽娘娘這語氣,還要帶著那位司侍君回來,怎麼好似篤定了他能夠扛過此次太陽神輝灌頂的刑罰能夠平安歸來似的?
難不成在她心中覺得,輕水青玄二位大人會如此不識大局,對那小子庇護放水不成?
不過娘娘這是在認真的嗎?
她素來法眼通天,只要她想,對於十萬群山裡的一草一木的動態,她素可以感應得比誰都快,比誰都清楚。
她若想要知曉輕水青玄大人他們回沒回來,心念一動即可,可為何……
那女官搖了搖頭,嘴角輕動,不敢再繼續深想這個可怕的猜想,她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說道:“娘娘,今日下午青玄大人本就該來複命的,只是那司侍君在刑天峰上被太陽神輝炙烤得傷勢極其之中,說是渾身上下已無一塊好肉,眼睛也被神輝之光灼盲了,五臟六腑皆化為血水,說是帶回來的時候,吐了一地的血水,形容模樣,格外淒厲可憐呢?”
“竟是傷成這般?”滄南衣睜圓美眸,素來從容不見息怒的臉上,今日倒是難得將‘驚詫’二字明晃晃地用這張靜美如畫的臉給詮釋了出來。
她似是極其不解,問道:“怎會傷成這般,可是擎翱在那小子跪罰期間去找他麻煩了?”
那女官一臉奇怪的看著滄南衣,被她這話問得內心都凌亂無語了起來。
那可是刑天峰,聚集崑崙百萬年來的熾烈太陽之力的鼎盛之地。
隨便一隻強大的屍魔,跪在山中三日,怕是早已屍骨無存,屍珠煉化散去,為峰上英招蠶食餘盡草草收場。
可是娘娘語氣簡單輕鬆得,就好似那小子不過是被罰跪在西懸峰上,熬熬時間便過去了,定然能夠安穩地像個沒事人一樣,給輕水青玄二女給押送回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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