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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八十四章 人老了很丟臉(1/2)

作者:北獠
看著蹲坐在地上,將自己身子半掩藏再雜草裡的少年,正目光幽幽地看著自己。
滄南衣亦好似後知後覺般的反應過來了什麼。
她眼下竟是……在對他行了兩次威脅之言?
滄南衣目光涼涼地低聲笑了一下。
她何時變得這般定不住性子了。
天雲起風穹四野,草木婆娑,夜露沾衣,裙襬與野草間輕輕拂過,顆顆晶瑩碎珠剔透落下。
滄南衣眼底情緒恢復幽遠寂清,她似喟嘆般地緩緩吐了一口氣,幽涼的嗓音散在風裡:“你還想在這裡蹲到什麼時候?”
說話間,她微一仰手,自這山崗林野間召來一道輕風,吹得她袍角翩翩、裙角飛揚,腳尖輕然離開地面,頎長秀麗的身體輕若浮羽似地虛浮起來。
“本座的耐心有限,你若再不隨本座回宮,可休要怪本座召出雲車來將你帶回去了。”
不同於百里安清醒時的剋制有禮貌,此刻的他記起仇來,可是不講道理的。
對於方才種種發生的事情,他本就懷恨在心。
聽到滄南衣竟是拿小白和蜀辭來威脅他就範,更是覺得眼前這個女人‘面目可憎’,‘罪無可恕’。
他縮在地上沒起身,只是倨傲地抬了抬下巴,語氣之中,眼底鄙夷意味十分強烈:“你都這麼大的年紀了,竟然一出門就迷路了,真是丟死人了。”
滄南衣御風的手微微一頓,周身風息漸去,凌霜般的修然身姿緩緩重新落回地面之間。
她眯起雍容好看的鳳眸,眸光明滅,面上晦明莫測,在原地靜默了片刻。
然後竟是不符她身份和性情地……拿腳尖在百里安的屁股上輕踹了一下,音色泠泠如泉,卻頗有幾分理直氣壯的意味:
“胡說八道,吾何時迷路?”
她鳳眸朝著百里安低低一睨,不經意的一眼,卻是蘊含著可怕的壓力與威嚴:“小小年紀,眼睛倒是不好使了,好說好說,吾讓醫官雪鶴給你好好治治眼睛。
哦……倒是忘記了,世間醫法,不愈屍魔,你這雙眼睛想來是沒救了,叫青玄幫你去了可好?”
神主大人不愧為神主,要挖人眼睛都說得這般冠冕堂皇,委婉十足。
奈何醉酒的人不怕威脅,也不同人多講道理。
百里安慢騰騰地從草地裡挪起身子來,抬起眼眸,目光一錯不錯絲毫不懼地看著滄南衣。
跌踉著上前兩步,唇齒之間含著淡淡的酒氣,烏潤的眸子泛著一層水汽,像是被洗過一般。
他眨了眨眼,反倒顯得清澈得有些不正常。
他開口說話時嗓音裡夾著模糊的笑意,用眼神指了指方才滄南衣止步回頭的那條三岔路口。
“那你莫要御風,在前頭且些領路,我倒是要瞧瞧明日太陽昇起來之前,你能不能帶我找到回去的那條路?”
滄南衣不動聲色皺眉。
這小鬼頭喝醉了酒,怎比起平日還更加難纏起來了。
當真是煩人。
滄南衣居高臨下地垂下眼眸,從內而外散出來的溫度一時之間竟是寒冷無比,讓人不敢輕易接近。
她啟唇淡淡道:“你覺得你是什麼人,可以讓本座來為你引路?”
百里安只覺這崑崙山中的酒,後勁綿長,此刻腳後跟如踩棉花似得站不穩,身子也逐漸開始燒熱得厲害。
他索性藉著灌木中的一棵古木斜斜倚靠支撐著身體,斜著眼睛看著月色中那道朦朧的白色身影。
他哼哼了兩聲,道:“方才分明是你自己要引路的,這會兒迷路了,又亂髮脾氣,怎麼這世間的仙人都是年紀越大,性子越孩子氣嗎?”
聽聞此言,滄南衣低低地笑了起來,唇角勾起一絲涼薄的笑,鳳眸劃過一絲暗沉的危險之色:
“吾倒是不知,平日裡你那樣一副恭良儉讓的乖模樣,背地裡竟是這般對吾的年紀頗有微詞?”
百里安挑眉說道:“你這不是對自己的年紀很有自知之明嗎?”
滄南衣眉角動了動,涼涼說道:“可吾看你卻絲毫沒有身為晚輩的自知之明。”
世間小輩後生裡,還沒哪個像他這般會頂撞忤逆神明。
她自是知曉自己年歲幾何,可在這世間還沒有哪個不長眼的,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強調她老。
百里安低頭踢了踢腳下的一塊頑石,鼻音裡哼了一口氣,道:“你寧可情願承認自己老,也不承認自己迷路的事實……”
百里安努了努嘴,用那雙泛著水澤的眼睛定定地看著滄南衣,皺眉認真說道:“你怎麼這個樣子啊。”
這稀奇抱怨的語氣,好似失望至極。
當真是叫人心情複雜。
滄南衣面上笑容愈發的溫柔似水,可那雙墨色清瞳裡,卻彷彿含了雪刃,她上前逼近兩步:“這個樣子?吾是怎般樣子?你不說清楚一些,吾又怎會知曉?”
縱然是醉酒狀態,百里安天性本能地也察覺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他神情警醒,軟綿綿的身體努力繃直,試圖往後躲藏。
可在滄南衣面前,他又能夠藏得到哪裡去。
輕風拂面,帶起一股淺淡的白梅冷香,百里安只覺眼前一白,一隻優美如鶴頸似的纖纖素手破暗而來,他尚未看清那素手的去勢,左耳驀然傳來一陣劇痛。
竟是被那隻素手捏住了耳朵,如教訓不懂事的孩童一般,將他腦袋側提了起來。
百里安眼睛發直,眉頭大皺,踮起腳尖試圖躲開那隻手。
可今日,滄南衣倒也是真給他惹出了幾分氣性來,也屬實是他的能耐本事。
近在咫尺的,是女人柳眉倒豎便是連生氣都雍容貴氣十足的玉容。
“不過一杯酒下肚,竟是成了如此德行,小君君雖也不是個讓人省心的小傢伙,但她好歹也不敢在吾的面前放肆,吾教育孩子算起來也有十幾個年頭了,小君君爭氣,倒也從未叫吾用以棍棒伺候。”
滄南衣慢慢眯起狹長清貴的鳳眸,笑意涼薄:“小傢伙,不知你喜歡什麼樣顏色的棍棒荊條,是不是抽你一頓,也就老實了。”
誰知手底下這煞星完全不帶怕的,他小時候便是再如何懂事,棍棒、荊條、家法什麼的,早已在百里羽的手底下嘗過一個遍。
他小時候便不是個怕惹事的性子,大了雖知曉剋制,可一杯酒下肚,一身反骨叛逆性子卻是擋也擋不住。
滄南衣捏他耳朵教訓,他便用兩隻手胡亂撲騰,將兩隻黑乎乎的手全蹭在了滄南衣雪白不染塵埃的衣袖上。
滄南衣生生平頭一次對付這樣難纏的熊孩子,她略做思忖,片刻後,便鬆開了百里安的耳朵。
百里安倒也知曉自己兩隻手腌臢,耳朵被捏得通紅了,疼得眼睛泛紅也沒伸手去揉,只是脖子一就,正準備朝著滄南衣吐舌頭挑釁。
誰知滄南衣那隻玉白優美的素手並非就此收回,而是在百里安眼前變戲法似地玉手一個翻轉攤開。
薄而雪白的掌心裡,安安靜靜臥著一隻銀色漂亮的小蠍子。
百里安頭顱頓時一炸,藏在死寂心臟裡的那顆屍珠在他震盪的心緒下開始狂跳起來。
“騰!騰!騰!”
他連連倒退三步,奈何腳下發軟,三腳都踩空了去,身姿狼狽地跌摔在地上。
看著臉色被嚇得蒼白幾乎魂飛魄散的少年,滄南衣慢慢蹲下身子,抬起白瓷般細膩的手指,輕輕撥弄了一下掌心裡的銀蠍兒。
那隻蜷成一團的銀蠍子宛若冬眠甦醒一般,身後蜷起來的尾巴如倒鉤般緩緩舒張伸展開來。
濃濃的恐懼襲上心頭,百里安嘴唇都在顫抖,話都似說不完整了,腦子完全一片空白,想要用力呼吸卻提不起一絲力氣。
他極為費力般地張了張口,卻只能艱難地吐出兩字:
“拿……拿開……”
滄南衣面上一沒了笑意,看起來就顯得有些霜天凍地,她眼瞳似墨深邃幽涼,眼底像融有清秋的泉。
她自是不可能如此好說話,聽百里安的話輕易收起掌心之物。
自他面前伸展攤開的玉掌薄而乾淨,她做挽指之間,那蠍兒好似知她心意一般甩著尾巴爬動行走起來,繞至她的指尖,在她那又直又長的指節間盤踞著。
乍一眼看去,倒像是美人玉手間的精美銀飾。
滄南衣就著那隻手,輕輕撩起百里安鬢間一縷被露氣浸潤微溼的黑髮,慢條斯理的捻在指尖,細細摩挲。
她面上雖不見任何情緒,可手指間卻是不經意地流露出一種曖昧的薄嘲之意。
“沙沙沙……”
銀色漂亮的小蠍子在她修長的玉指間緩慢爬動。
無比熟悉的聲音,像是一根淬了毒的鋒利細刀,在百里安的心臟裡刮來刮去。
百里安表情和動作都定格住了,一動也不敢動。
銀蠍小小的猙獰,卻好似取得了極大的作用。
小如魚鉤般精緻小巧的蠍尾在百里安刺痛的餘光裡搖出了可怕的形狀,宛若張牙舞爪的吞噬著他的一切,肆意散發著恐怖。
遲鈍卻強烈的情緒像是被鐵錘砸穿胸口一般,順著心臟帶著可怕的腥濃之氣衝上了天靈蓋。
滄南衣見時候差不多了,也該進行正事了。
她任由那銀蠍如細針鉤般的尾巴輕輕劃過百里安的臉頰,淡聲問道:“你這小鬼心思眼最多,尋常情況之下,若是想要探探你的底,怕還真是無懈可擊,若你說你上崑崙山,最終目的是那將臣‘心臟’,吾尚且還能理解。
可如今你既以恢復了修為,為何還是能夠這般沉得住性子,答應青玄解決小君君拜師一事?這種時候惹來這麼多隱士大仙對你可不算有力……”
滄南衣話語微頓,目光幽遠地打量著百里安,似是想要透過眼下這具皮囊,窺清其靈魂的本質。
“你這小傢伙的本事,吾在地淵之中見識過,你真正的本事遠在你此刻境界修為之上,要知曉,世間能夠復活父帝者,自然也就有能力……弒神。”
白皙的手指纏著溼潤的髮絲,在指尖百般無聊似的打著圈圈。
滄南衣繼續淡淡說道:“雖此話說來有些失面子,不過吾此事身體狀態,於劫期在前,卻是不容樂觀。”
她就這樣將自己此刻糟糕的狀態以及最大的弱點,直言不諱地說於給了百里安聽。
滄南衣並不在意這些,她淡然地鬆開百里安的那一縷髮絲,指尖在百里安冰冷蒼白的面頰上輕輕戳了一下。
這小傢伙,想來是做人的時候,也沒好好吃飯。
這般應是嬰兒肥的年紀裡,臉上竟是一點肉也沒有。
銀蠍兒好似隨著主人的心意一般,順著她的手指爬到了百里安的臉頰上,鋒利如鉤的尾巴纏著百里安的頭髮,輕輕拉扯,好似有意炫耀自己的威風一般。
這小子,可是屍魔王族耶……
在娘娘面前都那般的從容淡定,竟是給自己一個照面,就給嚇癱瘓了。
她不威風?
還有誰能比她更威風?
百里安好像是被人抽去了全部的靈魂,像是被人扼住了脖子一般,就這樣一動不動的坐著。
對於欺負後輩小孩子這件事,滄南衣內心坦然得很,面上更是不見任何愧疚之色,繼續平靜說道:
“在神罰試煉結束的那幾日,便是你入山這麼久以來殺死吾絕佳的時機,吾也給過你機會,可是你拒絕了,吾很好奇,所以你可以跟吾說一說,為何當時……你會拒絕吾呢?”
她的語氣平靜舒緩地可以說得上是溫柔了。
可是此刻,她帶給百里安的壓力卻是前所未有的恐怖。
百里安突出明顯的喉結急促地來回滾動著,他甚至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身體已經不受控制地往前傾倒。
滄南衣平靜得可以稱得上是淡漠的眸光一怔,下意識地攬臂撐住他的上半邊身體,才沒讓他倒下去。
她垂眸看著百里安許久,但見他眼眸不知何時緊緊閉上了,分明此刻是屍魔狀態,額頭卻已見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蒼白的嘴唇不斷呢喃著,好似被什麼噩夢魘住了心神一般。
模樣看著竟是脆弱的。
滄南衣入手接住他的身體,卻發現了幾分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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