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玄是看著她家這個小山君殿下長大的,她素日裡最是知曉這位小殿下是何品性了。
雖是看起來溫溫軟軟、可可憐憐的小模樣,見了誰都是笑臉逢迎乖巧得不得了模樣。
對山中的長輩們也是一向恭敬有禮,尤其是對娘娘,她的母親,更是敬愛有加,狀似從不敢有任何忤逆違背。
可青玄知曉,這小殿下看似乖巧溫順的外表之下,實則長了一身的反骨。
她看似乖服,可有時候,青玄卻能夠感受到在她身上其實對誰都是不服氣的。
過往青玄對小殿下這般性情本還格外佩服,畢竟在娘娘聖威壓力之下,便是連仙尊祝斬都不得不帶著一絲敬畏,可小殿下卻總是能夠一臉乖覺誠懇的左耳朵進右耳多出。
認錯比誰都快,下次繼續犯就是了。
分明並非是親生骨肉,可是在娘娘面前,她卻好似沒心沒肺一般完全沒有應該面見聖人之時該有的敬畏之心。
看似鮮活美好的生命,其實本性骨子卻是與滄南衣有著十分的相似,‘愛’、‘恨’、‘高興’、‘憎恨’、‘悲傷’這些情緒彷彿都與她皆無干系。
憎啊恨的,旁人對她如何,她皆是當成塵土,當做風煙無嵐。
君皇乘荒做為小殿下的生父,棄她不顧,視她為畢生汙點。
乘荒那點子嫌惡生疏淡離之心,崑崙山中上上下下,明眼人皆看得出來。
小殿下誠然赤子之心,卻是在本該天真爛漫的年歲裡,知事而不在意這些事,父親待她如何,她皆坦然受之,從未因為此事而有過半分傷神。
娘娘花下那般巨大的功夫與代價,將她喚醒救活過來。
她知其中因果道理,換做旁人,卻是早已誠惶誠恐自愧身份不堪,又兼欠下崑崙山中這般巨大人情,于山中必是惶惶不得終日,自殘形愧之下,難以抬頭挺胸做人才是。
可對於他人的恩與惠,怨與憎,她卻皆是能夠坦然受之,這輩子沒怨過誰,誰也不曾記掛在心裡,也不會對這世間任何事物或人產生敬畏依賴。
更從未因為自己不堪的身份而感到不恥。
可偏偏,就對這隻屍魔小子,真真是起了幾分連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敬意與認真。
這份敬意,便是對娘娘,都不曾在小殿下眼睛裡看到過。
青玄女官若是沒記錯的話,方才娘娘已經說過了,她既無錯,便不必行跪。
可小殿下一身反骨,莫約是想作妖,並未起身。
可這小子一句話,竟就是叫她給乖乖起身了……
這叫什麼事?
而且看娘娘那神態表情變化,顯然也是發現了小殿下對這小子微妙不同的態度。
滄南衣一雙眼黑白分明,視線在小山君與百里安身上流連了片刻,旋即收回視線目光來,大有深意一笑:“養了你這小傢伙這麼多年,今日倒是不知,世間竟當真還有能夠治你的傢伙,青玄……”
她嗓音悠悠一喚。
青玄女官神情一震,旋即行禮應道:“娘娘有何吩咐?”
滄南衣似笑非笑道:“都說給小君君擇師擇師,可我瞧著,便是來了一個在厲害的師父小君君心中怕是都多有不服氣,她既然這般聽他的話,你覺著由他擔任此職,又當如何?”
這怎麼可以!!!!!
青玄女官第一時間就在心中駭然反駁!
這天下良才仙友大能無數,崑崙的小山君殿下怎可拜一隻屍魔為師?
可反駁的話尚未說出口,青玄女官陡然又回想到,這天下隱士良才卻有無數,可是能夠化解小殿下的惡魂釘者,怕是少之又少。
而以著小殿下的性子,縱然能夠解去她心臟中的那枚惡魂釘,若是性子不合她胃口,怕也是難以讓她真正做到心悅誠服地喚對方一聲師長。
娘娘自己收徒素來也是百無禁忌,往日裡也不是沒有收過魔族子弟為徒,如今便是連給小殿下擇選師長,竟也是這般隨心所欲。
而且……更重要的是,青玄最初的本意就是阻止小殿下拜師於仙。
正如那西炎君,他未必真有本事化解小殿下體內的惡魂釘,卻會想著如此惡劣的辦法在小殿下的識海之中種下魂印。
縱然自己未被選中成為崑崙小山君的師長,卻是光憑藉這一枚魂印,便可從精神乃至靈魂上操控她的一言一行以及思想,宛若提線傀儡一般盡情操控。
如此,即便他真沒有本事能夠化解那惡魂釘的大煞之氣,卻也能夠藉助那魂印,讓小殿下自願拜他為師。
其心之險惡,不可為不惡毒。
好在小殿下能夠在短短十幾年時間裡,竟是將那大煞之氣能夠操控一二,雖說只有一二,卻也足以能夠讓那位心思不正的西炎君喝上一壺的了。
可是解決了一個西炎君,還有那麼多來意不明的大仙們,縱然其中不乏真正的仙門正義之士,抱著單純的收徒目的而來,可誰也無法保證,小殿下的真身是否會不會被探查暴露出來。
若是能夠就此,讓小山君拜這屍魔為師,此次危機倒也過了……
念及這裡,青玄女官心思一動,竟覺得娘娘此言分明藏有深意,似是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她正欲說話,卻忽然被一旁的百里安打斷說道:“娘娘說笑了,小殿下乃是父帝直系血脈仙裔,在下何德何能,如何妄敢以屍魔之身收這般金尊玉貴的小殿下為徒,還望娘娘莫要折煞在下。”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百里安倒是給滄南衣這想一出是一出的念頭給驚出了一聲冷汗。
雖說小山君此番沉痾病骨的命運是因他而起,若力有能及之處,百里安定會不遺餘力地幫助於她。
可是這並不意味著百里安就要收她為徒。
且不說君皇乘荒與那仙尊祝斬密切相關,小山君的身份太過於敏感尷尬,若是他當真收她為徒,一來他無法解開她體內的惡魂釘,二來必是會將她推向更風波處中,對她只有百害而無一利。
而且百里安尚未覺醒記憶倒也罷了,如今前塵往事將一一拾起,知曉了阿嬈那個孽畜的存在,他哪裡還敢隨便收徒。
別說誤人子弟了,若是引來那孽障的嫉妒心,豈不是將小山君生生往火坑裡推?
再者說,百里安潛入崑崙山中來,最為首要的目的便是找到‘父親’將臣的心臟。
因為那顆心臟,他便註定與崑崙山,與滄南衣小山君他們立場相對,終有一日難以避免為敵。
若是牽扯過多糾葛,自陷太深,他只會什麼事都做不好。
聽著滄南衣那可謂是駭人聽聞的發言,小山君面上倒是並無多大波瀾變化,只是深深沉凝著眼眸,烏潤漂亮的秀眉微微皺起,彷彿陷入了某種重大的決斷之中。
看這糾結的小模樣,竟還當真認真思考了起來滄南衣的問題。
“哦?你不想收吾家小君君?”滄南衣臉上又出現了那種漫不經心的笑意。
百里安垂首,認真說道:“仙魔有別,對於小殿下,在下無知識可授。”
滄南衣自高座低瞰著他,明朗地笑起來,道:“小傢伙何必妄自菲薄,你讀書不讀得挺不錯的嗎?”
“呃……”百里安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接話,頓了頓,只能無奈苦笑道:“若是小殿下有需要,在下亦是可以每夜讀書給她聽。”
尚且還在做糾結沉思的小山君聽了這話,頓時仰起小腦袋,睜著水汪汪地大眼睛看著百里安:“先生若願意讀書於我聽,我必日日夜夜入殿中來與先生相邀一敘。”
百里安與青玄同時皺眉。
這話若非是由她這樣的純真少女說出口來,聽起來倒也真真像是有了幾分夜裡偷情的意味。
百里安身子往後仰,避開了小山君殷勤熱切的靠近。
這小殿下,待他當真是熱情過頭了!
御座之上,傳來滄南衣淡而威嚴的嗓音:“君瀾。”
淡淡二字,並未多言其他,卻是讓不大安分的少女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她面色微僵,隨即低下頭去,兩根食指來回攪弄自己的衣襬,頓時沒了言語。
君瀾?
百里安心頭莫名一跳,不知為何,聽到這名字,他心中竟是浮現出些許難以明說的異樣情緒。
見百里安神情似是有異,青玄女官上前兩步,靠近他一些,在他身邊低聲說道:“君瀾,是小殿下的名字。”
君瀾……
百里安可以肯定,這是他生平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卻不知為何,卻是異樣莫名地感到有些熟悉。
她忍不住低頭看了一眼少女姣好的側顏,心道難不成前世之中,尚未拾回的記憶之中,竟也有她?
這念頭剛出,他卻又覺得有些荒唐。
今日西炎君之事,也算是有驚無險地告一段落了。
雖說滄南衣提及了想要讓小山君拜師於他的事,可在中天殿中到底也並未多加強留於他,想來這拜師的想法也不過是一時興起,意願並不太強烈。
百里安做為為數不多,親眼見證君皇乘荒與滄南衣二人合離的看客。
但合離書已出多日,山中依舊始終風平浪靜,崑崙山上下子民宛若皆不知此事,風聲訊息竟也被掩得嚴嚴實實,好似全然無此事一般。
想來是君皇乘荒被迫授以合離,心有不甘,竟是動用自己身後的勢力生生將此訊息給封鎖住了。
而滄南衣又非是什麼高調招搖的性子,她與君皇乘荒的合離之事,自然也不會主動昭告天下,使得人盡皆知。
自君皇乘荒離開中天殿後,沒有了那一紙婚約的羈絆,崑崙十萬天地群山對他的壓制力可謂不小。
可他卻依舊宛若什麼事都未發生一般,並未離開崑崙山,而是回到水神殿中靜養起來。
看這樣子,一時半會竟是沒打算要離開這裡。
只是縱然他將訊息封閉得嚴嚴實實,未叫外人所知,可滄南衣親手所書合離書,有著自行昭告諸天地,萬仙界的神力。
合離之事已成定局,百里安不知這位君皇乘荒陛下還賴在這崑崙山中,究竟是有何打算。
這幾日回到了西懸峰上,一到夜間,百里安還是照常入忘塵殿內讀書給娘娘聽。
那位曾在中天殿上朝著也要一起聽書的小殿下卻不在殿中。
夜夜讀書,在忘塵殿中夜夜讀書消耗精神力下,百里安也是能夠流暢地將那整本‘霸下篇’讀出來。
只是每日回去之後,分明夜間朗朗上口的篇章,在白日裡再讀之時,卻已然失了那幾分不可描繪的神韻。
而這幾日下來,白天百里安基本在忘塵殿中無法看見娘娘的身影,唯有夜間晚上傳召之時,透著那老舊昏黃的油燈燈光,坐在這清冷晦暗寢殿內的女人身上那股子濃郁的病氣愈發明顯了。
映著遲重壓抑的夜色,面容蒼白近乎有些透的女人少了平日裡的聖潔氣息,倒是多了幾分魑魅魍魎的感覺,半鬼半仙,隨時都有可能煙消雲散一般。
可即便是這樣了,她依舊夜夜守約,執著聽書於此。
從青玄口中得知,有著西炎君先例在前,前來崑崙山中的各路大能神仙,倒也沒有繼續妄動,試圖對小山君體內的惡魂釘下手,而是各自採用迂迴之道,相繼授以仙術法訣,以著偏佐之道,試圖讓小山君以自身靈肉為軀,抵抗那惡魂釘的侵蝕。
這些個古仙大能們的手段不俗,有些真正的隱士大仙的畢生所學,甚至連仙帝武庫之中都未曾有藏,比起凡俗之中的那些三千道術,高明瞭又何止一個天地。
他們似乎信心勃勃,能夠叫小山君打破無法修行的體質。
近日下來,也不知那邊進展如何。
不過教授術法,總比以自身靈法探入他的體內化解惡魂釘來得強,這樣至少在短期時間裡,青玄女官也不必擔心小山君的身份會暴露。
那位火神西炎君倒是在兩日前,在崑崙山的仙藥投餵之下終於醒了過來。
只是恢復神智後的第一時間,便是怒髮衝冠,暴跳如雷,殺氣騰騰地吵鬧著要來尋他。
看這般模樣,想來也是那日百里安在中天殿中救他一命,未結恩果,反而結下了一筆仇怨。
當時為了化解西炎君體內的大煞之氣,百里安汲幹了他一身珍貴仙血,雖說性命是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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