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隻鮫人的實力極強,哪怕她有意收斂自身的氣息,四面八方躁動異化的群妖們卻只敢盤踞而繞,一時間竟是不敢近身過來。
百里安觀這鮫人氣息,竟是比那九十九也只是稍弱一線罷了,怕是已經突破通暝之境,至少也有著通暝初境修為。
再入黃金海域之前,百里安就料想到了在這片常年受到聖氣以及饕宴煞氣所影響侵染的海域之中,定然會遇上一些外界無法想象的強大異妖。
只是不曾想,這剛一入海,就遇上了如此棘手的異妖。
可是與其說她是異妖……
可百里安分明記得,鮫人一族自古以來憑藉那優越特殊的血脈,就被劃分為仙族一脈之中,雖說大海之中種族無數,眾多生靈,可鮫人一族佔據其數量最為廣多。
鮫人雜血一脈較多,可純皇血脈極為稀少,屬於黑色鮫尾一脈,修行到極致,可化為黑龍。
再往下,便是紅尾、紫尾之鮫,被視為駁雜血脈。
而像林苑那般生來藍尾的鮫人,更為稀少罕見,卻並不具備讓鮫人一族認可的血脈,通常會被視為比紅尾、紫尾更為低賤的存在。
在鮫人一族之中,駁雜的魚尾顏色會被視為恥辱的象徵,但是對於紅尾與紫尾出生的鮫人一族而言,只要有著足夠的勤奮與毅力,再把握機緣,能夠表現出出色的實力以及獲得族中純血鮫人權貴的喜愛,仍舊會有一定的出頭之日。
唯有孱弱、弱小對族中無用的雜血鮫人,才會被放逐出海中生活的領土之外,受到大海之中的其他種族欺辱,被迫驅逐上岸,最終在浪潮之下擱淺,淪落成為人類手中幾經輾轉售賣的商品貨物。
不同於紅尾與紫尾,在與林苑的相處之中,百里安得知藍尾鮫人在鮫人一族之中屬於絕對的異類。
若是從出生起,便發現其尾為藍,不論其父母身份有多尊貴特殊,都會將藍尾鮫人無情處死,亦或是放逐。
其刑罰不可謂不重。
不過在百里安的認知之中,鮫人一族出現的藍尾鮫人少之又少,如今卻是在這裡遇見了一隻。
而且如此修為骨齡,怕也是一隻年歲極為古老的鮫人了吧?
鮫人為仙而非妖,可是看著眼前這隻鮫女周身所彌散的濃郁霧氣,以及那已經明顯發生異變的魚尾,便知曉她的身體此刻已經受到了深度感染。
可鮫人是仙非妖,亦非妖仙,又怎會受到此境的黃金聖氣感染。
百里安不動聲色的打量幾眼,後開口說道:“帝骨在前,萬物禁行?若當真禁行,那深淵巨獸又怎會擅自闖入此地,撞破封印,若是當真禁行,繼那深淵巨獸之後,妖皇傲疆又怎可相繼而來?”
眼前那鮫女不知何故,對待百里安的態度不似像對待封於冰棺之中的滄南衣那般,一感應到了外族的氣息,便狠下殺手。
她對百里安不知為何,冷漠之餘,還保留有了絲絲留有餘地的意味。
對於百里安的發問,鮫女神情冷漠,緩慢地歪著傾斜了一下腦袋,肢體反應似是有些遲鈍,神智意識都彷彿被侵蝕得鈍化,需要慢慢消化理解百里安的問題。
良久,她動了動嘴唇,始終只有一句話:“帝骨在前,萬物禁行。”
看這樣子是無法溝通了。
百里安不知為何鮫人一族會在此守護帝骨封印,不過看她這模樣,倒像是此地之中的一片領域領主。
冰棺已經沉入封印之地感應不到氣息,雖說好奇為何此處會出現藍尾的鮫人,也不知此女與林苑是否會有瓜葛糾纏。
百里安沒有時間留在這裡深想這些。
脖頸之下的吊墜鮮紅寶珠發出熠熠生輝的光芒,融合了夢境之中過往種種記憶的百里安,對於這半枚司水神源的用法自然有了更深一層的領悟。
司水神源雖具象化成了實物寶珠,可其到底乃是無形浩然的神源之氣凝結所化。
百里安抬起手掌,握住那司水神源的瞬間,縱然百里安一身妖氣沖天,可當他手指觸碰到那神源的瞬間,寶珠鮮紅色澤宛若被世間最純澈的神水淨化一般,化為一片清清湛藍之色,宛若其中蘊藏著初晴的天空與大海。
指間寶珠被激化出了神源最初澄淨的模樣,圓滾滾的珠身散溢著縹緲虛幻的霜色流氣。
百里安捏著珠子,喂入口中,喉嚨滾動之間一口吞下入腹。
通身妖力大漲之下,百里安長髮狂舞,周身水流紊亂,避水結界之中流雲霜氣大漲,將百里安的身影包裹模糊難見。
而他那沖天的妖氣之中漸漸交織出一股股明藍的神息之意。
避水結界之中的雲霜之氣漸行漸散,妖化之下,百里安身高將近兩米的妖化身軀並未有任何改變,妖氣流行而不散,神息縈繞與體不絕。
他與初來之時,外表模樣並未有任何變化,只是他以著吞服司水神源的方式徹底與這半枚司水神源融合一體,絕非是讓司水神源認他為主那般簡單就能夠做到的。
若是換做尚未經歷夢殺術的百里安以前,司水神源認他為主,他亦是能夠運用司水神源之力。
可是借用司水神源之力與掌握司水神源之力,卻是有著根本性差異的。
一個是源自於外力的調借使用,而另一個則是將那強大的神源外力融為自己內部的力量,隨心所欲地掌控使用。
且不說吞服煉化司水神源之後,所使用的每一分司水神源之力,都遠勝於往日呼叫司水神源之力的百分。
在此之前,司水神源對於百里安而言,更像是一個可以借用其力的靈器。
可如今他運轉太玄九經之一的《道蓮經》,便可易改體質筋脈,將此半枚神源盡數吸收化為自身本源。
流雲大霧散盡。
做為神源唯一的具象化,一枚幽邃湛藍的寶珠墜子垂與百里安的左耳之下,在深海昏暗的世界裡,散發出宛若深海遺珠的幽邃神秘光澤來。
看著這樣的百里安,那名鮫女的氣息大變,連最後一絲留情之意都散得乾乾淨淨,變作滔天的殺意。
她耳後的淺色的薄腮憤怒張立起來,一雙明媚漂亮的圓潤眼睛在這一瞬間變得銳利狹長,嘴角也逐漸拉得窄長。
身體陡然異變之間,那些原本繞著深海遊動與她保持一定距離的妖物們也彷彿本能的感知到了巨大的危險,紛紛逃散開來。
可它們的速度仍舊是慢了半拍,毫無徵兆地就在那深海水下無聲地爆成了一團團恐怖的血霧,連碎肉都看不到半塊,鮮紅的霧色在水中緩緩蔓延開來。
交織出大片綺麗猩紅的殘酷畫面。
唯有那些與她距離較遠的妖物們才倖免於難,並未受到波及。
百里安距離她極近,保護身體的避水訣瞬間崩潰散去,緊接著身體的每一寸肌膚都傳來撕裂般的劇痛。
他甚至都看不清楚眼前那名鮫女究竟做了什麼,更不知她是動用怎樣的手段在向他發動攻擊。
他只能夠看到自己的手指在一根根以著不尋常的角度開始扭曲翻轉,眼看著手背手臂也要跟著遭殃。
百里安瞬間領悟過來,這是鮫女在對他發動精神攻擊。
“咔嚓!咔嚓!”兩聲脆響。
百里安手指用力下叩,竟是強忍著骨骼的劇烈折痛,他將自己翻轉扭曲的手指強行叩扳復位了回去。
他眼眸深深眯起,眉心靈臺閃爍,幻化出一道青鸞神鳥的銀藍印記拓印於眉心之間。
緊接著,一股深重的霜寒之意在海底世界蔓延開來。
以著百里安的身體為中心,那沉重冰冷流動的海水盡是一丈丈地凝結成冰,霜白厚重的冰霜寒意徹底隔絕了那鮫女帶來的精神攻擊。
百里安垂眸捏握了兩下已經復位的手指,然後屈指打了一個響指。
自那鮫女身體間,數道水繩遊走而動,將她的身體牢牢束縛其中。
還未容她掙脫開來,那遊走的水繩愈發密集自她身體間結出一張巨大如鳥籠的牢籠。
那牢籠看似稀疏,卻隱含著極為龐大的囚籠之力,在那囚籠之中,整個空間自行萬道結界,其中的規則秩序都在悄無聲息地發生改變。
鮫女渾身束縛著道道水繩,她狂怒尖銳鳴叫起來,身體奮力掙脫之間,振尾一甩,漂亮的大尾巴重重擊打在那囚籠之上。
整個海域陷入動盪,一瞬間,百里安感應到了那囚籠之中結下的陣法秩序規則在瞬間崩塌毀去小半。
這樣下去,這水異囚籠怕是困不了她多久。
至多也只能夠承受她三尾的攻勢。
百里安不敢再有片刻的耽擱,甚至連避水訣都懶得捏了,耳間寶珠閃爍陣陣玄藍明光間,周身玄霜之意包裹住他的身軀,化為一隻銀白的巨大冰龍,朝著封印之地俯衝下去。
黃金海與尋常海域大不相同,尋常海域隨著海深越深,氣溫越冷,可是隨著百里安一路深入下來,溫度竟是越發熾熱如炎。
便是連神符青鸞凝結出來的霜龍,都隨著他的深入寸寸融化起來,如同置身於岩漿滾沸之中。
若非百里安一邊瘋狂汲取此地的黃金聖氣,一邊將神符青鸞的力量催動到極致,他尚未抵達海底封印之地,這副妖體怕是都會在這沸海之中被煮得熟透。
海底世界,赤地萬里,如墮赤淵地獄之地,金色的焰火不斷從那連綿的火殺之中爆發而出,海底世界裡的大地是漆黑髮紫的晶體地基石鋪就而成。
海下颶風陣陣,波濤滾滾,一些提及巨大的異妖遊於其中,身體之間竟是包裹著團團金色的烈炎,可饒是如此,它們仍舊活在這片水火共存的世界之中。
百里安足下那片巨大的基石已然被一股龐然的妖力給撞得四裂。
而足下那片巨大的黑紫暗色基石地面間,卻不知被何人刻印下了八個古老的神梵文字。
換做以往,百里安自然讀不懂此等上古文字。
可如今,此等文字卻宛若刻進了他的骨子裡一般,一眼望去,甚至無需去費心神辨認,他一眼就認出了這八個大字:
‘天道施張,當入其中。’
百里安喃喃念道:“天道施張,當入其中?”
在這世上,仙尊祝斬雖以天道自居,而事實上,他身居無上神族血統,卻是也能夠與這天道有著極深的淵源糾葛。
可是在百里安心中,這煌煌‘天道’二字,盤古初開誰又有資格能夠真正的主宰得了此等沉重宿命的二字。
天道施張,當入其中。
父帝可為天道否,帝死骨埋水火深海中?
那八個繁複滄古的大字落拓其中,神性盡失,只能夠看到若隱若現的金色光澤將將快要熄滅。
而那八字巨大,每一筆一劃都足有十丈之寬。
方才存放著君皇娘娘的那道冰棺,就是落入到了那‘天道’二字的裂縫之中。
無需多做他想,父帝的黃金帝骨,想來便是封印在這八個大字之下。
百里安想也不想,毫不猶豫地衝進起其中,可那八個大字陡然晃動閃爍了一下,閃爍的卻並非金色光輝,而是不詳的血色光芒,形成一個巨大兒淺淡的光膜,將百里安阻攔在了其外。
百里安心頭一沉。
那八字裂縫結界已然高破,滄南衣的冰棺能夠沉入其中,而他卻被一道意識阻攔在外。
如此想來,倒像是那裂縫有意將那冰棺吞吃進去,拒絕百里安前去相救。
竟是那帝骨……在欲圖吃下滄南衣的肉身神體?!!
百里安心頭一沉,一時之間無法突破那意識形成的光膜結界,更焦急的是,他亦是不知那冰封滄南衣遺體的冰棺,能夠撐到幾時神性不滅?
黃金海海畔之外,白少顏懷中所抱著的幼虎猝然睜開眼眸,雙眉之下淡淡的金色毛髮瞬間熾如焰動。
白少顏亦有所感,低頭看了一眼那幼虎。
幼虎同樣抬起漠然而平直的目光,看向白少顏,目光無悲無喜,更無半分祈求之意。
外人不知的是,對於這種高等的神靈生物而言。
交流,有時候都無需語言的。
白少顏好似明白了什麼,目光逐漸變得沉重起來。
復而她又上前兩步,手臂一鬆,任由幼虎小小的身體被那海浪捲走吞噬,沉入深處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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