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可真真是打了百里羽一個猝不及防。
他萬是沒有想到,自己敬賢禮士,不矜不伐最出色的兒子,今日行事說話,竟已有了三分刻薄之意。
這讓他陡然覺得自己引以為傲的兒子其實並非自己想象中那般完美無缺。
……
……
夢外,林曦扶著已經完全入眠昏睡過去的百里安依靠在一處石壁上,她側著頭貼近百里安的身體,抬起手指,蒼白的指尖摸索著拂過百里安的臉頰,似是在用手指臨摹觀察他此刻面上的表情。
直至指尖摸到他高高隆起的眉心時,林曦面上浮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百里少主,果然非常人能及,總是能夠給人帶來不一樣的驚喜。”
不曾涉獵過夢殺術的白少顏問道:“為何要這麼說?主人此刻看起來很不開心。”
林曦收回手指,坐直身體,等到百里安熟睡過去後,她本就清冷的性子也就顯得更加冷漠了,淡淡解釋道:
“夢殺之術,擅長的是先揚後抑,為主體心中一直求而不得的執念而編制出一個美好圓滿的夢境,使得主體的精神世界完全沉溺於夢境之中,最後在由夢境之中編織出來的一切快樂,皆在眼前心中崩塌,毀滅,從而才會帶來最頂端無法承受的痛苦,最後於夢境之中心死而魂滅。”
林曦收回的手指輕輕摸了摸腕間髮絲編織而成的細線,淡色說道:“我的夢殺之術,無一不例外,初入術境者,所看到的一切事物皆為原本心中所向往的美好與執著。
故此入睡之中的表情應該是放鬆沉浸快樂的,可百里少主卻眉頭緊皺,滿面防備之色,這便意味著,他雖入了術境,可還未徹底被夢殺之術吞噬心神,可見意志力非同尋常,或許……他還當真能夠成為這千分之一有機會掙脫夢境羅網醒來的人。”
白少顏問道:“主人何時能夠醒過來?”
林曦道:“我說過了,自夢殺之術創立以來,能夠破境而出最快的先例者,也需百年之久。”
“畢竟,天劫可渡,心魔難泅。”
白少顏不再說話,她尋了一處靠著百里安的地方拂衣坐下,閉眸沉思。
林曦側首說道:“黃金海大亂潮音將至,你就不為自己做點打算?”
白少顏閉上的眼眸不曾睜開,她自是知曉林曦此言何意,淡聲說道:“我唯一的打算,便是守護在主人身邊,直至最後一刻。”
林曦淡淡一笑,不再言語。
……
……
黃金海泊,潮起潮疊,海底深處爆發起了陣陣恐怖的妖獸震鳴之音。
並不算平靜的海面之上,忽然浮升起了一道纖長婀娜的身影,那道身影宛若自海底深處遊走上來的海妖,海畔間怒卷的風流吹拂起她碧綠色的衣衫,竟是未沾染半分溼潤海水,在風中被吹拂得獵獵作響。
女人有著精緻的輪廓與嫵媚的身材,行走於海岸之間,舉手投足都散發著一種魅惑的氣息。
她的肌膚異於常人,並非尋常女子的雪白肌膚,離開海水的肌膚較深,接近於一種野性的小麥色,她額前編織著一圈碧綠色的花環,乃至髮絲之間,都被那纖柔的細草交織編成一股股小辮。
女人的頭髮生得極長,一路委曳腰下,流淌浮於身後的海水之中。
身下便是無淵無底的海水。
她一步一步行上海岸,左手裡拖拽著長長一截碧綠色的藤蔓樹枝,那樹枝極長,延伸至海中宛若沒有勁頭。
可是近看之下,卻會發現,並非是她手裡拖拽著那一截藤蔓,而是自她纖纖五指指間裡生長出來的碧綠藤蔓,在她一步一行走之間,便已經經歷了無數春秋枯榮落敗與盛開。
凋零落敗的枯黃枝葉直接歸於湮塵,而原本的藤枝卻是無限再生出新的綠色葉子。
她手裡頭彷彿拖動著什麼極為沉重的事物一般,於海水之中每行走一步,海底世界裡就回蕩其類似於地鳴的恐怖震動,整個海面震動出大片的細密水紋。
妖皇傲疆獨自一人坐在海岸邊的一處礁石上舔舐著自己手臂間的傷口,他此刻半是人身,半是妖身。
巨大粗長的黑色蛇尾沉於海水之中,在他四周皆鋪滿了一地染血殘骸,他手裡正拎著一塊巨大的妖屍碎塊生嚼吃著。
兩隻新生出來的手臂,如此看來就是源自於地上那滿滿一大片的妖獸精血了。
如此短期內大量吞噬其他種族的妖類,除了能夠有效快速地治療身體間的傷勢以外,其實對他自身也就再無其他多大的益處了。
過量的吞噬,未經煉化直接生食,只會不斷得汙染他體內的那半顆父帝神源。
只不過妖皇傲疆如此肆無忌憚地行事,顯然也並不在意自己體內那半顆神源會被這些妖類的血脈汙染。
在看到黃金海中泅渡上岸的女子,妖皇傲疆忍不住對其吹了一聲口哨,滿含譏諷地高聲說道:“你說你一個不妄界出來的魔女,沒事隨著那些人修們來這黃金海湊什麼熱鬧?雖說這黃金海的聖氣於魔族並無影響,可到底天生有著淨化之力,你長時間的泡在這水中,也是很難受的吧?”
那女子沒有搭理岸上的妖皇傲疆,看她面上神色,竟是對他這位海上霸主並無多大的忌憚之色。
隨著她完全走上海岸,才發現她五指生長連線的長長藤蔓之下,竟是千枝萬葉密密麻麻地包裹住了一個巨大的冰棺。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她遊渡黃金海十萬丈,就是為了尋得此棺。
妖皇傲疆面上冰冷的譏笑頓時一僵,他睜大眼睛,隨忙扔了手裡頭的那塊碎肉,浸泡在海水之中的巨大妖尾扭擺之間,他整個人已經飛快地遊至了那女子的身邊,話語之間,皆是滿滿地不可置信。
“魔女拿銀,竟真叫你找到了崑崙這個死女人的身體!”
他一雙深綠色的豎瞳死死地盯著那藤蔓層層纏繞包裹著的深藍色冰棺,那冰棺色澤極深,宛若深海一般的顏色,故此只能隱隱約約看到其中一道女子身影的輪廓。
在看到那冰棺的瞬間,妖皇傲疆面上忍不住流露出一抹殘忍森然的笑容,他尾巴間的鱗片紛紛倒豎而起,巨大的尾巴如蛟龍一般破出海面,帶起大片狂瀾,狠狠抽打在那冰棺之上。
“轟隆隆!!!”
巨響之下,自妖皇傲疆為中心數十丈距離的海水盡數炸裂坍塌成一個半圓巨深的真空輪廓。
看似尋常普通的冰棺寒氣大放,如雲如霧的寒意卷裹在他的尾巴上,看似毫無傷害,可妖皇傲疆卻忍不住慘叫出聲,尾巴上的數枚鱗片就像是被看不見的手給生撥了下來。
鱗片凋零落地,在地面間蔓延結出一大片厚厚的霜。
而那名被他稱呼為魔女拿銀的女子,亦是面色一陣慘白,纏繞包裹在冰棺上的藤蔓寸寸結冰粉碎。
藤蔓另一端的五根手指亦是飛快地溢位猩紅的鮮血。
她皺眉狠狠瞪了妖皇傲疆一眼,責怪地卻並不是他這荒唐的偷襲行為,她冷冷說道:“這個女人的名字不叫崑崙,也不是死女人,她叫滄南衣。”
妖皇傲疆絲毫不在意她的冰冷敵意威懾,只是滿身心的恐懼都為那冰棺所懾,嘴裡呸出一口血水,忍不住罵罵咧咧道:“它孃的,也不知道這個女人是什麼怪物,人都死了還不安分,一具屍體還如此恐怖。”
魔女拿銀收回左手,甩了甩手指間殘餘的血珠,然後用指甲割破手腕,手腕間流露出來的卻並非是猩紅的鮮血,而是泛著一抹青草森林氣息的深綠色汁液,她將手腕間流淌出來的汁液盡數淋灑在那具冰棺之上。
一滴綠色的鮮血落棺而生花,眨眼之間,那具冰棺就生滿了青草野花以及樹枝藤蔓。
而那些藤蔓樹枝卻是在冰層之中密密麻麻生出細小的根鬚,淺淺地紮根其中,逐漸越長越深。
魔女拿銀冷淡垂眸地看著冰棺裡那張因為死亡而熟睡的面龐,腕間的傷口流淌出來的綠色汁液像是泉水一般,源源不斷地澆灌在那冰棺之上,就像是在進行著某種邪惡的儀式。
“傲疆你也就‘妖皇’這個名頭能夠唬唬人了,本事也就如此,這滄南衣已然身死魂離,區區一具肉身就能夠讓你慫成這副德行。”
妖皇傲疆嘖了一聲,眼神不耐道:“這女人的屍身就是一個燙手的山芋,還不如那些妖獸管用,叫我生吃了還能治治身上的傷勢,真不知你耗費這般代價將她從海里打撈上來作甚。”
魔女拿銀始終低垂著她那雙宛如海域一般深不見底的眼睛,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冰棺之下的那張面容,唇角上勾,慢悠悠地說道:
“滄南衣做為崑崙之主仙,雖說強大到萬妖難匹,可崑崙淨墟失了寒羽池,她的肉身沒了靈魂的鎮錮,便始終難逃為妖的宿命。
任由她的仙身淪落黃金海,她遲早為海中聖氣異化成為一隻不知名的深淵怪物,我可不喜歡在千萬年之後,在這黃金海中,再生出第二隻深淵巨獸來。”
說話間,她整個柔軟的身子已經伏上了那具冰棺,僅僅貼在棺面之上,幽邃深沉的眸子不知何時竟是變得一片火熱,唇角勾起的笑容竟是有些病態的扭曲。
她宛若囈語般喃喃細語道:“如此美麗的一具身體,淪為如此醜陋的怪物豈不可惜了,不如交由我來使用,豈不更好?”
妖皇傲疆眼底不耐冷意更加深了些,他略略掃了一眼依附在冰棺上的那些惡咒,就不難猜測出來這魔女拿銀的主意。
早就聽聞這不妄界的魔女拿銀與君皇乘荒那點子不清不楚的破事。
他那便宜哥哥,別的本事沒有,沾花惹草倒是一流。
招惹地盡是一些要命的桃花債。
這魔女拿銀實力不俗,手段詭異,佔有慾也是有種病態的狂熱。
君皇乘荒對她的新鮮勁兒一過,這魔女就像是一條瘋狗一樣,這麼多年了,一直緊咬著崑崙淨墟不放。
看這股勁兒頭,竟是起了奪舍神靈的心思。
旁人也就罷了,妖皇傲疆可不信在這世上有誰能夠駕馭得了崑崙神主的肉身。
只是這不妄界出來的魔女拿銀可還真不好說,以著她那詭異的手段,以及不惜代價的瘋狂念頭,怕是說不準還真能夠將這肉身奪舍為己所用。
至於她為何要自舍魔身,奪舍崑崙神主的肉身,其目的自然也就是為了君皇乘荒那個不重用的廢物了。
妖皇傲疆著實覺得這些為了情情愛愛而謀算一切的行為實在太蠢,在心中對魔女拿銀也是愈發的鄙夷。
只不過在這種時候,也屬實沒必要平白多樹敵人。
只要這個滿腦子都是戀愛想法的女人不影響他接下來的計劃也就罷了。
待他拿下深淵巨獸,將之收為妖僕,還怕一個區區奪舍了崑崙神主肉身的魔女不成。
他能夠感受到來自遠方深淵巨獸愈發躁動不安的狀態,在那禁咒的催逼之下,整個空間裡的黃金粒子也變得極其不穩定起來。
對於妖皇傲疆而言,他對付深淵巨獸,其實比對付百里安、林曦等人還要簡單。
他甚至都沒有必要派出那些妖獸們去追殺深淵巨獸,索性深淵巨獸的靈體無法離開自己的肉身,而它想要融合自己的肉身,首先就必須服從於他。
如今妖皇傲疆唯一做的,就是靜待時間的流逝,讓那禁咒逐漸完善強大,直至完全掌控深淵巨獸的靈魂。
到此時,整個崑崙淨墟,都將歸他一人所有了。
想到這裡,妖皇傲疆心情大好,甚至懶得計較魔女拿銀拖出滄南衣遺體這件事,他折回那座巨大的礁石上,目光遠放。
忽然間,他唇角勾起,似是感應到了什麼有趣的事。
一對妖瞳裡,清晰倒映出千里之外的情景。
一隻獸虎咆哮著躍入黃金海中,朝著深海之底游去。
妖皇傲疆捧腹大笑,道:“真想不到,深淵巨獸竟是如此天真的生靈,它以為自己重新逃回封印之地,就能夠拜託本皇所下的禁咒了嗎?它未免也也太小瞧本皇的手段了吧?”
(最近也不知道咋了,半夜爬起來又吐頭又痛,折騰了半宿才睡,痛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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