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青玄,輕水女官就顯得要安逸許多。
她撐腿坐在一處千年老樹巨木上,一手執著書卷,衣裙在風雪中搖擺飄舞,倩影苗條,挺背削肩,纖腰如柳盈盈欲折,眉目婉約如畫。
對於青玄那本該石破天驚的發言,她卻有著崑崙神主的幾分從容嫻靜的氣度。
輕水女官不急不緩地翻了一頁書張,淡淡說道:“既然總有人想壞崑崙山的規矩,願意自找麻煩的話,那便讓他們吃些苦頭去吧,你我不必糾結於此。”
青玄冷哼一聲,“崑崙山的子民都敢如此壞規矩了,神主仁慈太久,大抵都忘了崑崙淨墟是一個法治如山的地方。”
輕水放下手中的書卷,輕嘆道:“何必如此生氣,人都已經進去了,你我二人難不成也要跟著壞規矩一同進去?”
青玄語氣不甘:“若是娘娘應允我們二人能夠進入黃金海,怎會容許這些不懂規矩的小輩如此肆意妄為。”
輕水無奈道:“說到底你還是對娘娘不讓你隨她一同去往黃金海的事耿耿於懷。娘娘行事,自有其法,你又何必要忤逆強求。
更何況,若是你我二人都去隨之去往黃金海處理大亂潮音,那麼神罰森林山中之事,又該誰來執掌呢?”
青玄長長吐了一口氣,道:“這其中道理,我又怎會不知,只是今時不同往日。
司水神源遺失太久,娘娘神體道蘊一年不如一年,此番大亂潮音,我總有種強烈的不安之感。”
青玄並非尋常反覆俗子,以她如今的修為,一切預感皆有所相。
如此強烈不安定的直覺,絕非是心理作用與偶然。
與她同為崑崙女官的輕水如何會沒有這種感覺,她抬起頭,深黑的眼眸裡有很多情緒,語氣輕得就像是漫山飛絮的飄雪。
“如今我們能夠做到的,就只要做好本職之事,至於其他,就只有相信娘娘了。”
……
……
百里安自然是從齊善那聽聞了關於神罰界碑的事,雖說山中進森林求妖者人數眾多,數不勝數。
青玄輕水二人未必就能夠從那千軍萬馬之中察覺到他。
可為了謹慎起見,百里安還是藉著神符之力隱去了氣息。
當他一跨越過神罰森林的結界,四周空間氣息隱隱波瀾漸起,一種說不出的道蘊油然而生。
老兔寒蟾泣天色,空山無人夜色寒,不聞女蘿山鬼聲,只見飄雪點色如松花。
此刻正值深夜,幾許迷離月色,如墨深青的夜色將那三輪巨大的日暈消匿在了漆黑無邊的宙宇世界裡。
神罰森林雖說有著森林之名,但終年覆雪蒼山的崑崙,到了此境中來,只有零星雪色落入林中。
土地凍結堅硬如冰,四周入目之下,並非是參天巨樹重重遮天,四面八方皆是一切被凍結乾涸而枯死的老樹軀幹而形成的大片密密麻麻人鬼影憧憧般的影子。
枯死的樹形狀各異,枝節枯瘦伸展著,像是死去依舊的冤魂從后土大地之中伸出來的痙攣鬼爪,無聲詛咒吶喊著。
山鬼吹燈滅,妖語夜闌聲。
正是妖獸們晝伏夜出的時辰,可四周極其死寂安靜,整個森林籠罩在黑沉沉的陰影當中,地面上的那些老樹枯根彷彿下一刻就會生出無數怨靈一般,四下無風,卻有著寒氣入骨,半點聲音都無。
如此怪異現象在百里安看來卻是十分正常的。
這森林之中的妖獸天賦本領都不弱,天生有著極為強大的感知能力。
近日來,這麼多陌生的修行者蜂擁而至,這些妖獸自然都掩藏了起來,不可能任由人獵捕。
如此看來,真仙教這算盤打得當真不錯,以尚昌為誘餌相引,他麼那一群人入這神罰森林,比起其他人,更是事半功倍。
百里安往森林深處又行了幾里,這才召出尚昌的靈劍,精神力催動神符之力,依附纏繞在靈劍之上,他在施以靈觀之法,便可在這夜色之中,捕捉到絲絲縷縷尚昌的氣息。
神識外放,尚昌的氣息距離尚遠,卻也能夠捕捉到大概的方位。
除了尚昌的氣息,在神符那龐大的精神靈觀之下,百里安亦是在這片森林世界的另一個維度空間裡,捕捉到了許多形形色色的妖獸身影。
在其中任意捕捉一隻,煉為靈寵亦或是入器,都是極其珍貴的資源。
可百里安對這森林裡的惡妖們不敢興趣。
他倒是更想會一會這些真仙教的教徒們。
隨手斬下一截枯木,削成面具佩戴在臉上,掩蓋好容貌後,百里安不再遲疑,追著那縹緲如霧,將將散去的氣息尋了過去。
真仙教帶著尚昌進入到這片神罰森林的時辰不長,百里安藉著神符的特殊能力追蹤起來也不算如何吃力。
……
……
尚昌進入這片神罰森林也差不多有兩個時辰了,他左手被上了枷鎖,枷鎖後方未見任何鎖鏈。
可是在他行走之間,卻能夠看見隱形的鎖鏈輪廓在空間中若隱若現,蔓延極長不知通往何方。
他的右手是自由的,手中提著一把仙氣四溢的赤紫長刀,面上神情滿是緊張與警惕,提刀的手臂因為對四周未知的恐懼與那妖獸暗中釋放的恐怖威壓而緊緊繃起。
在他身邊不見任何真仙教教徒的身影,那些與他一同進入神罰森林的真仙教教徒們,大約是知曉山中惡妖對崑崙妖仙子民的氣息極為敏感狂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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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也不擔心尚昌會逃走,那咒枷尚且禁錮他身,縱然他跑再遠。
口訣一念,便可在頃刻之間定住他的動作,禁了他的身形。
這樣禁錮犯人般的枷鎖套在身上,尚昌只感覺到了無盡的屈辱。
更過分的是,真仙教那一群人,為了能夠更有效的引誘出更強大妖獸,甚至還在他的左手手腕間劃開一道血口,傷口裡塗著特殊的藥汁,讓傷口難以癒合。
在這片森林中視妖仙子民為天地的惡妖們,勢必為嗅著味道,盤伺而來。
這讓尚昌感到屈辱的同時,生命甚至還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脅。
他害怕,他絕望,他漫無目的地行走著,卻知曉自己所行之路,是一條無人能夠解救於他的不歸路。
尚昌提著刀,面上笑容慘淡,身上掛滿了傷痕。
那些傷痕都是真仙教用他為試探,為那些被吸引出來的妖獸所傷。
尚昌就像是一個測試那些妖獸利爪鋒芒的試刀石。
那些真仙教的人表面仙風道骨,萬物無私,可這骨子裡的性子,卻是比誰都貪。
那些與他鬥法的妖獸,若是無法傷他,亦或是在他身上留下的傷痕太過短淺,這些人就懶得理會,放任尚昌將那些低階妖獸打敗驅趕。
唯有真正能夠傷他入骨至深的妖獸,以著碾壓性的力量殺出來,這些真仙教教徒才會感興趣大發慈悲地出手將那血脈修為皆不俗的妖獸收服。
如此一來,尚昌幾乎被磨去了半條命。
這便是山中人人敬仰,視若上仙的真仙教?
說什麼嘔心瀝血地無私奉獻度化山中每一名失去成仙機會的妖仙。
尚昌也終於理解,為何崑崙神主寧可偏居天外,也不願求存於上清仙界了。
他心中無盡感慨,又慶幸,還好此番被迫入這片森林的人是他,不是齊善。
齊善心思深遠,看事比他透徹,極擅分析利弊大勢,若非有他處處提醒。
此刻他怕是傻乎乎地成為了真仙教的提線木偶尚不自知,還在那感恩戴德挖空自己去供奉這樣一個虛偽的宗教。
他此番縱然死了,可齊善活著。
他活著,遠比他這個做兄長活著更有價值。
入林兩個時辰,對於尚昌而言無比漫長,他不知曉自己還能夠活多久。
真仙教的教徒貪婪,如此大費周章地逼迫他入神罰森林,自然要物盡其用,將他的價值榨乾一滴不剩。
進來這麼久,先後總共已經讓他們獵捕到了三隻十乘妖獸,短短兩個時辰,這已經是驚人的成果了。
身在暗處的一眾真仙教教徒看著已經開始步伐闌珊的尚昌,一名教徒恭恭敬敬地站了出來。
語氣有些擔憂地對身前那道傲然挺立的身影說道:“大師兄,看樣子那尚昌似乎快要不行了,方才那隻赤妖蛛上了筋脈,若是不及時救治,毒氣攻入心脈,怕是有性命之危。”
另一名教徒也遲疑著站出來說話:“是啊大師兄,這尚昌雖說打傷了我們的人,但他好歹也是崑崙山的仙民,若是死在了我們的手裡,輕水大人那裡怕是不好交代啊。”
前頭那名身姿挺拔俊秀、揹負長劍的男子緩緩轉過身來,目光在那開口說話的兩名教徒上來回掃視了一眼。
平靜漠然的目光看得二人背後冷汗之流,不知自己哪裡說錯話了。
被眾人喚為大師兄的男子,是真仙教的真傳大師兄,名喚真羽,先天道根,出自於仙界東浩神州,乃是舊神主傲青後人。
與君皇祝斬倒也有著幾分師徒之緣。
卓越的身份,拔萃的天賦,出眾的身世,妥妥的仙二代,從而讓他從一出生,就站在了一個旁人無法想象的高度上。
他看著二人,略微抬了一下下頜,露出一點矜持的倨傲,對著緊張到出汗的那兩名教徒,他輕呵了一聲,說話的語調卻是不緊不慢的。
“輕水女官?呵,如今我真仙教的勢力遍佈崑崙,信徒無數。
你且出去看看,究竟是順服我真仙教的崑崙仙民多,還是信她區區一個掌管服飾的女官的更多?”
人群之中,有其他教徒在這種時候也開口順著他的話說道:
“大師兄說得沒錯,崑崙淨墟既然已經與咱們的陛下聯姻,這崑崙便就不再是神主她一個人的崑崙了。
咱們真仙教每日傳道點撥那麼多仙民,如此豐功偉績,史冊難記,用他一個仙民又有什麼可過分的。”
真羽撣了撣袖口上沾依的灰塵,面上淡淡道:“若我害怕得罪那女官輕水,從一開始,便就不會動這個尚昌了。
既然已經動了,得罪三分與得罪十分,並無多大區別,更何況……”
他側眸冷冷一笑,道:“這不是他自己主動自願入的神罰森林,哭著求著要為我們真仙教貢獻出綿薄之力,若我不應允,他便要以死明志的嗎?”
身後一眾真仙教教徒頓時轟然笑了起來。
“是極,是極,是這位虔誠的仙民信徒主動求來雖我們一起進入神罰森林機會的,我們也不過是順他心意,輕水女官若是因此問責,那就是輕水大人心眼子小了。”
“他自己要進神罰森林,死在了妖獸的口中,與我們有何干系?方才他受傷了,我們還提供幫助為他療傷了呢。”
最開始說話的那名教徒仍自感到不安,道:“可到底是崑崙山裡的一條人命,我們已經得了三隻妖獸,收穫頗豐,是不是可以及時收手,留他一命?”
真羽認可般地看了他一眼,道:“說得不錯,他助我等求妖的虔誠之心的確讓人感動,必不可讓他枉死在此地,如此,你便下去救他吧?”
“這……”那教徒面露遲疑難色。
真羽冷笑道:“看來你也不是完全認不清楚局勢嘛,怎會說出方才那一番蠢話來。
他這一身傷勢,短期內根本無法得到止血治癒,那一身濃厚血氣,只會吸引來無窮無盡的兇殺妖獸,這種時候,誰靠近救護他,都會被他拖下水。”
那名教徒滿眼恐懼,抱拳畏縮道:“是弟子妄言了,還請大師兄海涵!”
真羽摸了摸腰間的煉妖壺,側臉在月光下說不出的凌厲冷漠。
“今日隨我入這神罰森林的教眾共有七十六,如今才只得區區三隻十乘妖,若是就此而歸,這當如何瓜分,才能算公平,更何況……”
他眼底劃過一絲傲然的冷芒:“我身後這把困龍劍兩千年不曾淬靈,為的就是今日神罰開啟之日!
區區十乘妖,也配得上我這柄困龍劍?可笑!我費盡心思,不惜開罪那輕水女官,所求的,又怎可止步於此?”
一名教徒恭順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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