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鈺眼神苦苦掙扎許久,他好似下定了一個重大的決心一般,深吸一口氣。
不顧蜀辭那冰冷威脅的目光,他忽然急聲大吼道:
“快停下來!蜀辭所指的路根本就不是出谷的路,她在將我們往谷中深處引!”
這突如其來的暴喝聲讓百里安眉頭狠狠一蹙,但不知出於什麼原因,他並未選擇停下來。
對於蜀辭報出來的下一個方位,他毫不猶豫地奔襲過去。
蜀辭也未想到,在如此危機關頭,對於姬鈺的出言提醒,他竟選擇毫不猶豫地相信自己。
事關生死,甚至連一瞬的猶豫與懷疑都沒有。
百里安那毫不動搖的意識,甚至讓姬鈺都會產生一種下一刻,他就會將她當做一個挑撥離間的敵人扔棄出去。
他選擇相信一人,那就意味著,對另外一個人的否認。
在這種生死關頭,即便換做是他,他估計也不會允許有任何差錯意外發生。
可誰曾想,百里安由始至終卻宛若沒有聽見他那一聲呼喚似的,繼續如常向前疾行。
儘管姬鈺心中感激他並未將他就此拋下,可眼見著他越闖越往深處行,心急如焚。
眼看著在山林秘境之中越行越深,那深紅色的迷霧也越來越濃烈。
可四周的聲音卻是一片死寂,腳下如泥質的大地也變得如成長的山石一般堅硬,四周並無那吞噬人般的崩塌潰散之相。
就連那瀰漫揮之不去的屍臭也在逐漸隨風淡去。
除了那濃濃的猩紅迷霧以外,這裡看起來竟是與人間外界並無其他差別。
宛若在這正常平靜的外表之下,藏匿這語焉不詳的原始秘密。
那些山巒暴走,群木草林的屍動而起,如同汙染的災源一般自百里安的身後追逐蔓延過來。
可是越往深處走,那宛若洪流般難以阻擋的速度卻是明顯變得緩慢下來。
這屍化的汙染吞噬,竟不是從山谷中心向外擴散蔓延開來,而是如一隻巨大收攏的花繭般,朝著山谷中心之地匯聚著。
隨著蜀辭最後報出來的最後一個方位,百里安腳步踏出。
眼前猩紅的迷霧豁然開朗,宛若自我分離一般,將眼前的景象展示了出來。
緋紅是的火光,映照長夜。
映入眼簾的,竟是一棵無聲燃燒的緋紅櫻花樹。
不同於那參天巨大枝幹如林的白骨樹,這緋櫻樹不過尋常百年樹木大小。
不論是樹枝樹幹還是花葉,都是通透如緋紅琉璃般清澈,呈現出內裡流動著火焰般的晶體紋路。
更不同於山谷其他地方的鬼影幢幢,四面八方都瀰漫著陰冷潮溼的死亡氣息。
在這裡空氣格外乾燥,如驕陽般的花樹。
有無數看起來顏色蒼白陰冷的遊魂浮於櫻樹附近,渴望靠近。
而在那櫻樹四周,形成這如倒扣的碗一般的光幕結界。
而那些蒼白幽冷的靈魂皆被阻攔在了結界之外,不論怎樣衝撞靠近,都無法進入其中。
百里安看出了那結界內的櫻樹不凡之處,儘管還未進入至結界之中。
四周景物的異化都變得十分緩慢,遠不似來時那一路上的危機重重。
百里安來到結介面前,停下了腳步,他將蜀辭與姬鈺都放了下來。
身體停下來的那一瞬間,體力過於負荷的身體裡傳來一陣陣如潮水般的疲倦感。
渾身骨骼都傳來強烈的酸楚感,肌肉脹痛得厲害。
他將左手按在心口間,換了幾口綿長的氣息,這才讓那震動欲裂的屍珠逐漸平復下來。
百里安看著眼前的結界,嘴唇有些脫水的幹,臉上毫無血色。
雙瞳之中那兩朵猩紅綻放的曼殊沙華也變得虛淡許多,幾乎看不出原有的花影輪廓。
他稍稍平復了一下,才得以使得頭腦不那麼冰冷麻木。
姬鈺站在他身邊,死死咬著破紅的嘴唇,滿眼都是倔強複雜,沒有說話。
百里安心中也逐漸生出一抹不安的情緒,他看向蜀辭,問道:“這是什麼地方?”
蜀辭看著那櫻樹結界,神思遊離,不知在想什麼。
對於百里安的問話,竟也未答。
百里安見她這副模樣,眉頭不由蹙得更深了些。
他正待要繼續發問,蜀辭卻先張了口,道:“這裡是陰虛谷的‘心臟’。”
“心臟?”
蜀辭睫羽低低微垂,眼睛下原本泛青的黑眼圈在光影的籠罩下,眼底下的陰影更加厚重了些。
“世間萬物,皆有弱點,鬼仙歲遊的弱點是‘神闕’,而這陰虛谷的弱點,正是這‘心臟’。”
百里安知曉蜀辭一向博古通今,知曉這山谷不為人知的秘事也不足為奇。
只是她若知曉又攻克之法,為何不一早明言,而是有意隱瞞,藉著為他引路出谷,反而將他引至這裡?
姬鈺似有話要說,蜀辭淡淡一個眼神過去,接著又道:“事已至此,已無退路。”
這話看似是在回答百里安,可姬鈺知曉,這是說給他聽的。
姬鈺無聲張了張口,似有心事難言,眉宇間皆是焦灼之意。
只是在蜀辭那雙漠然的目光注視下,他還是閉上了嘴巴,選擇沉默。
百里安見狀,更覺得哪裡透著古怪不對勁,他皺了皺眉,道:“你的意思是,砍了這樹,便能破局解困?”
蜀辭目光從姬鈺身上收回,輕笑道:“不錯。”
百里安凝眸不語。
蜀辭又笑了:“怎麼,不相信吾輩?事到如今,你覺得吾輩還會加害於你嗎?”
百里安搖了搖首,目光裡看到四面八法裡那股子腐爛汙濁宛若從地底裡爬出來的穢氣已經開始籠罩過來。
在那櫻樹下保護的土灰色大地也在那氣息的籠罩下開始蔓延屍化,演變成為泥狀物的棕紅色,滿地都在迷迷滂滂地鼓動蠕行著。
在黑暗之中湧動的森林山谷更顯崢嶸。
百里安眉頭一皺,拉過蜀辭與姬鈺的手,就往那結界中行去。
“不管怎樣,先進去再說吧。”
姬鈺一言不發。
蜀辭狀若乖巧地跟在百里安的身後,踩著小碎步近緊緊跟隨。
只是那燃燒的緋色紅櫻樹下有結界阻攔,三人也如那遊離的鬼魂一般,被攔在了結界之外。
百里安目光流連不斷,專心尋找進入結界的法子,他沒有注意到身後的蜀辭。
她隔著濃黑夜色,看著他的背影,忽然伸出了手,輕輕地搭在百里安的肩膀上拍了拍。
百里安對她並不設防,只是出自於屍魔天生的敏感本能,他能夠感受到身後蜀辭的動作。
他心中一動,面上帶著幾分疑惑正欲轉身。
但蜀辭只是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嘴上說著與破陣無關緊要的閒談:
“你這小東西的肩膀生得高,吾輩坐在上頭能夠看到極遠的風景。
只是不知……你揹著吾輩的時候,會不會覺得吾輩很重?”
百里安一怔,不知她為何會忽然問起這個來,還以為她還是在在意鬼仙歲遊說的那一番話,不由笑著打趣道:
“我若說重,你是不是以後就不要我背了?”
原以為聽了這話的蜀辭又會嚮往日那般不依不饒,不顧場合地糾纏耍賴。
可誰曾想身後靜了片刻,她幽幽說道:“嗯,以後還是不要背了吧?”
搭在百里安肩膀上的手掌忽然發力,掌心之下妖、靈而立吞吐成一輪金色的光圈,她掌下傳來一股無以倫比的力量。
百里安身體裡隨之爆發出恐怖的轟鳴之音,肩頭驟然炸裂,留下了五道猶如獸爪般的深深傷痕。
鮮血如泉噴湧而出,竟是連他的血氣都無法起到半分治癒的效果。
他被一股巨力掀起,鮮血混合著蜀辭體內散發出來的磅礴妖力飛濺在那光圈之上。
宛若厚重的雨水溼濡暈透了紙窗般,暈開了一道缺口。
百里安跌入缺口之中,身體重重地撞在那燃燒的緋櫻樹下,身上噴灑出來的鮮血在樹下清澈的溪河裡紅染暈開成大片悽迷的色彩。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立在幽火重重對岸裡那個如妖如魔的女子。
姬鈺神情複雜至極。
蜀辭嘴角吮著一抹譏諷的輕笑,道:“怎麼,還要吾輩請你進去不成?”
姬鈺看起來心情極其糟糕,沒有搭話,沉默著走近了那片結界裡。
只餘蜀辭孑然一人,立在外界,絲毫沒有要進來的意識。
結界薄光如雨幕,很快將百里安留下的鮮血沖刷乾淨,而那被消融出來的一道缺口也在緩緩閉合。
百里安掙扎著想要起身,可遭受蜀辭一擊重創的他,卻是發現一身靈力氣機竟是難以調動半分。
姬鈺一隻手摁在他沒有受傷的肩膀上,沉默著,不讓他起身。
眼看著結界就要癒合,百里安咬牙道:
“我不管你是不是在利用我開啟這個結界,自後我定會好好教訓你一番,但眼下結界就要合閉,你先進來。”
隔著緋火淺淺的光霧,蜀辭那張妖異絕倫的臉如夢似幻,她輕輕笑了起來,眸光恢復了魔河時期的冷漠高高在上。
“進來?進來與你們陪葬嗎?”
她沒有移動步子,宛若對身後四面八方開始屍化吞噬而來的危機全然不放在眼中。
百里安叫她這副氣定神閒的模樣,眼神也不由逐漸變得平靜了起來。
他定定地看著蜀辭,道:“所以,你是故意引我到此的?”
蜀辭那張妖豔的麵皮子上不見了往日的輕浮的笑影。
那雙深邃得能夠看進人心底子裡的豎瞳,令人不禁幾分心寒。
她勾起唇角,話語淡薄如涼水:“你似乎忘記了,吾輩從來都是讓人九死一生的存在。”
蜀辭那雙冷漠的眼眸看著百里安,含著淡淡的悲憫同情,搖著首繼續說道:
“可笑你竟覺得吾輩被那魔君打回了原形,便是你一個可供無聊逗悶子的玩物小寵了?
你口口生生喚吾輩小妖,可經歷了數百萬年時光的魔河蜀辭,又怎會因為自己的弱小,而甘心做一隻小妖?”
百里安面無表情地將手掌裡沾染的血跡往自己衣袍上擦了擦,眸色幽幽地看著她:
“所以你接近我,就是為了伺機而動,尋找機會恢復修為?”
對著他那冰冷的目光,蜀辭不為所動,淡淡一笑。
“藏巧於拙,用晦而明,這也是吾輩最擅長的佈局之一。”
百里安眸子低垂道:“鷹立如眠,虎行似病,原來這才是魔河蜀辭真正攝人噬人的手段高明之處。
倒是我,低估了你,只是我不明白,在這片山谷之中,究竟有什麼東西值得你冒這麼大的風險?”
蜀辭眼神無端森涼:“自然是此處有著能夠助吾輩重回巔峰殺回魔界的東西了。
不然,你以為吾輩滿袖風塵滿袖是來和你談情說愛辦家家酒的?
吾輩會落得今日這般下場,皆拜你所賜。今日,不過是向你多討了幾分利息罷了。”
“拜我所賜?”
蜀辭冷笑道:“吾輩身為魔界六河之一,受那魔君鉗制。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若非她暗中下令,讓我在魔宮宴會那場對決上對你放水,吾輩又怎會受傷。
你明知魔君暴戾唯姿,獨橫專行,但凡是她看中的東西,絕不允許旁人來染指半分!
可你卻偏生要在冥殿之中,在她的眼皮子地下,與那魔河寧非煙在藥浴之中胡作非為,生生逼得魔君焚心之果爆發,為那心魔所瘋。
她為了不為自身戾氣所反噬,便來到吾輩所居之清小山,吾輩傷自未好,險些給這發狂的魔君肢解拆開。
若非拼力之下,我死裡逃生,以原形逃至人間,還不知是何等慘烈下場。”
“百里安,眼下你可是覺得被吾輩所欺騙而感到冤枉?
可你又怎知,世間因果報應,這便就是該你所承擔的報應。”本章未完,请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