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晦的殺意驟起,一念意動,百花開。
百里安足下將行的道路頓時化為一片虛幻縹緲的水墨畫境。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灼灼其華,桃之夭夭。
兩朵桃花開,其灼華之意,卻如烈火焚世,捲過整個水墨畫境。
百里安眉頭大皺,儘管他能夠察覺到,四名白仙之中,就屬白仙譚元思對他敵意最深。
可金仙雀柳都已經發話,他一介白仙之身,竟還敢違背其令,私自出手。
更讓人意想不到的是,他好歹也是一名出世仙人,對付一個重傷之人,竟不是正面一戰。
而是先假裝應承,待他疏忽之時,再行偷襲的陰險之舉。
只是,生死逃亡絕殺之際,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那金仙雀柳說出了要給他三日時間,堂堂司法金仙,言隨口出,自然不會弄虛作假。
再者說,他若要殺他,銀鐮裁斷即可,何必如此麻煩。
但即使是這樣,百里安仍舊沒有一刻疏忽鬆懈。
譚元思此刻出手的確出乎意料,但百里安也並非是全無準備。
裁決權杖劃出長風軌跡,唇下飛快默唸口訣。
以他體內經過月光酒滋養出來的殘餘靈力,遠不至能夠召喚出裁決權杖中的仙魂。
卻也能夠牽引出一縷至純的星辰之力。
裁決權杖頂端的寶石熠熠生輝,大綻星辰之芒,那剎那璀璨,猶如吞滅火光的天地威光。
山水墨畫之境驟崩,灼灼如烈火的兩朵桃花皆枯。
可譚元思出手,素來皆是一筆所畫漫天桃花城,此番他抱著必殺的決心出手,又怎會是尋常的術法。
而且……
自交戰以來,百里安見這譚元思筆下所繪之花,皆為花瓣,從未有過完整之花。
而今連開兩朵,各表一枝。
山水墨畫之境雖已破去,可那兩根青枝,兩朵桃花與星辰亂風之中仍舊顫顫不散。
山水墨景為畫,是為筆下虛境。
枝椏桃花亦為畫,卻為筆下實境。
妙筆生花,畫虛成實,這才是真正的仙人殺術。
境破,桃花落。
一朵落於眉間。
一朵落於心間。
一落既枯。
兩股枯榮凋零之氣,深入體內。
草木搖落,百里安應景而倒,滿身秋風蕭瑟之意,身上鋪滿了桃林間緩緩落下的桃瓣,裸露在衣衫外的肌膚隱隱透露出一抹枯黃之色。
眼前視線裡,一雙纖塵不染的粉色長靴碾碎塵泥落花,踏了過來。
百里安後頸間被金剛杵貫穿的傷勢,血泊泊湧出,他抬眸,臉色蒼白如紙,視線開始模糊不清。
那一朵開敗於眉心間的桃花,將他靈臺枯染得神識皆墮。
莫說撐身而起了,便是連眼皮都重若千鈞,將將欲沉死其中。
譚元思冷哼一聲,道:“這都不死,不愧是那孽仙魔頭將臣的種,真是有夠難除的。”
“不過,也就到此為止了。”
“譚元思。”金仙雀柳口中緩緩吐出他的名字,聲音不大,卻是叫眾人心頭一寒。
即便這一聲低喚聲很輕淡,甚至未帶任何殺意或是冷意。
但白仙譚元思面色亦是為之僵硬了一下。
他定了定神,連續深呼吸幾口氣後,將心中對金仙的恐懼與敬畏生生強行壓制下去後。
他轉過身,面上已無了一絲懼色,定定地看著金仙雀柳。
譚元思十分認真地問道:“怎麼?雀柳大人要阻止我接下來的行為嗎?”
金仙雀柳指間的銀鐮轉得飛快,寒芒閃爍如山間細碎的月芒,看得眾人心中直發毛。
他的嗓音依舊稀鬆平常:“我說過了,要給他三日逃亡時間。”
譚元思凝眸道:“那是雀柳大人許諾的三日時間,而不是我。”
與譚元思一向交好的壽奉忙急聲道:“兄長!不可對雀柳大人無禮,白仙聽令於金仙,是鐵律!你此言,過了。”
譚元思道:“不錯,仙界有秩序,論仙官官品,金仙穩壓白仙一頭。
在雀柳大人面前,我沒有半分能夠違揹他命令的資格,金仙所言,便是鐵律。”
“可大家莫不是忘了,在這鐵律之上,還有金律!他雀柳再大,大得過仙尊不成?”
“誅殺令在前,雀柳大人所言在後。”
“而且仙尊大人在任命之時,先點我等四人,再點的雀柳大人你。”
譚元思目光分毫不讓地死死盯著金仙雀柳,袖中緊握的拳頭滿是冷汗:
“雀柳大人執掌律法跟隨仙尊多年,仙尊深知大人心性為何,所以此番誅魔行動,並非是我等跟隨大人,而是大人跟隨我等!”
“夠了!”壽奉怒喝一聲:“你不要命了嗎?竟敢如此胡說八道!”
譚元思聲音更大三分,厲喝道:“我奉命而來,誅殺此魔!何來罪過!若雀柳大人認為我有罪,豈非是在忤逆仙尊!”
“雀柳大人定下三日之約,小仙承認,自有道理,也很公平,但這份公平那是雀柳大人你自己的事。”
“小仙接令,勢必誅殺此魔,那是我自己的事。所以……”
譚元思再次問道:“雀柳大人是要阻止小仙接下來所做之事嗎?”
金仙雀柳指間銀鐮驟然頓住,被他穩穩夾在指間,他緩緩抬起眼眸,看著譚元思。
“若我說,我會阻止你,是不是要先殺了你?”
譚元思大袖之中一隻緊握的拳頭,終於……
苟且偷生般的緩緩鬆了開來。
他長舒了一口氣,面上帶著奸計得逞的笑容:“可您是司法仙神,從不妄殺無罪之仙。”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奉令前來,誅殺屍魔,又怎會是罪?
若換做是尋常金仙,他又怎敢如此放肆。
可他是雀柳,仙界最具原則,最尊重律法道理的金仙雀柳。
所以,他不僅不會殺他,更沒有道理來阻止他接下來要做的事。
他可以選擇三天內不殺屍魔,那是他自詡公平的一種審判方式。
但他絕對不可以阻止其他仙人來誅殺屍魔。
不出手,是公平。
一旦出手,那便是偏袒與謀逆了。
金仙雀柳覺得很無趣,他垂了眼皮,閉上眼睛,似是不想看到譚元思那張暗藏隱晦得意的嘴臉,低聲說了一句:“倒也難怪,諸天萬界裡,唯有崑崙,當居方外淨土了,風雅之名,當真是……風雅個屁。”
這話說得隱晦,但眾人也不難聽出他對譚元思的不屑與諷刺。
莫說雀柳了,便是素來一向與譚元思交好的白仙壽奉也面色也十分尷尬。
儘管他說得頭頭是道,但這依舊改變不了他偷襲的事實。
更何況,他們此刻更是認同金仙雀柳的話。
拋開身份不談,這小子解救一城人的性命,包括君皇陛下。
能得談光君那個硬骨頭託付權杖,他們不敢想象,他們二人在金仙豐虛的手上經歷了怎樣一番死戰。
對於裁決權杖這種天地至寶,他也沒有佔為己有的私心。
若他所修非魔而是仙道,想來也是造詣不凡。
而譚元思這般急於殺死除去他,究竟是為了完成仙尊誅殺令,還是為了年少時期不得志的那份私心?
雖心中各有想法意見,可此刻就連雀柳都沒有理由能夠阻止他要做的事。
他們白仙又怎能妄動?
若是可以,譚元思亦是不想因此得罪金仙雀柳,再者說與那三位仙友心生芥蒂,也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可他沒得選擇,原本大破天策鈞山劍,困擾他多年的心中鬱結就此解開,雙瞳之中的本命仙靈桃花五瓣可生出第六瓣花。
這一瓣花開,可抵三百年功力,此生有望突破道仙境門檻。
可修行猶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他與百里安之間雖未徹底分出勝負,但方才短暫交手,他確實輸給了他。
六瓣桃花靈相尚未凝實穩固便已凋零。
少年心結不解反而積抑鬱越深。
就連那第五瓣桃花都隱有凋零落敗之勢,若是今日就此放任這屍魔歸去,三日後,將他重新捉拿倒也還好。
若是叫他徹底跑回了暗黑大陸,他此生怕是再難守穩這第五瓣花。
道心蒙塵,拂手難淨。
若想使得道心重複清明,唯有斬殺此魔,讓天策鈞山劍徹底淪為無主之物,再度變作一把毫無靈氣的凡器。
才能讓他穩固境界,安守道心。
譚元思承認自己此舉自私。
可那又如何。
此子註定是異類,人人得而誅之,他所行之舉,是奉命替天行道。
借他成道,不過是順勢而為,又有何不可。
譚元思筆下繪葉,碧青竹葉瀟瀟落,繪風化成一柄青色的竹劍。
他看著倒在地上的百里安,舉起手中的劍,冷然的眉目不負往昔風雅笑意。
少年之時,他求劍天策鈞山,無疾而終,成畢生之憾,一生心結之所繫。
而今,他便要以劍斬結去心魔,成大道!
劍氣蓬勃如雪崩,桃花四起伏殺機!
譚元思是白仙,動手殺人之時,自然不會像凡間反派殺手劍客殺人之時,說那麼多無用的廢話。
劍光劃落,天光暗淡日月消。
他雖非劍修,可白仙之力,強斬一劍的威力,亦是無窮。
又豈是一名受了重傷,毫無反抗之力的屍魔能夠抵抗的。
這一劍,勢必要取他性命!
劍斬,劍落。
然後劍碎。
譚元思眼中盛濃的殺意驟然凝固,他甚至未能看清發生了什麼,手中竹劍散成萬千碎葉。
譚元思渾身肌肉瞬間緊繃。
竹劍碎去的那一瞬,同樣乍起一捧血花。
碎劍之人也受傷了!
下一刻,譚元思感受到了空氣中傳來的一道冰冷視線。
在這人間,竟然還敢有人當著五名仙人的面出手救護一隻屍魔。
簡直是大逆不道!自尋死路!
譚元思轉動手中竹筆,殘葉生花,萬葉飛花霜殺盡!
碎劍之人的氣息極為強大,但同時這縷氣息也極為不穩,好似隨時都有可能崩散而去,顯然來時就已經受了隱患重傷。
舊疾在身,也敢妄圖在仙人劍下救人?
自不量力!
花葉隨筆而起,成風成龍,匯聚成一股極為可怕的殺勢,朝著那道氣息襲殺而去。
一隻巨大雪白的狐尾遮天而起,蔽住了這漫天的月光,與那殘葉桃花相撞在一起。
嘭的一聲巨響,桃林簌簌亂顫,粉色的花瓣漫天舞動裡,血色如雨,淅淅瀝瀝,點點猩紅綴桃妝。
那鮮血,有的是從譚元思口中噴湧出來的,有的是從那巨大狐尾斷裂的傷口中灑落出來的。
譚元思的竹筆已碎,他的劍自然沒辦法傷到那狐尾的主人。
只是,在那狐尾現世的一瞬間,金仙雀柳動了。
他動得毫不猶豫,一直平淡如水的眼神一瞬間滿是鋒芒銳氣。
銀色的‘裁鐮’自他指尖飛舞而出,化為一輪巨大的銀月彎刀,將那條巨大雪白的狐尾無情斬斷。
百里安在昏迷過去的前一刻,依稀聽到淒厲尖銳如獸吼的尖叫聲。
以及視線裡,那斷裂的巨大白色狐尾下,一道嬌小可憐卻又自含一股霸道之氣的身影。
那是……
“魔界第一河,蜀辭。”金仙雀柳身影如風,出現在譚元思身後,抬掌扶住跌踉將倒的他,目光冷漠地看著月光下的女孩。
比起往昔在戰場上相遇交手時,如今人間相逢,這位魔河大人的打扮倒是別具一格了許多。
她身上穿著極不合身的粗布麻亦,花花綠綠的樸實布料間,還打著一塊塊大小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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