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半生自知久留無意義,便率領一眾弟子,離開了西北海域。
聖者攜領群仙入凡鎮魔,如此聲勢浩大,只為擒拿一名屍魔。
眾人雖有著擔憂殃及池魚遠離此地的心思。
不過仙尊聖駕蒞臨,何其不凡的機遇,那每一道霞光臨世都如甘霖般沐浴身心。
他們能夠明顯感受到,這霞光沐體,可驅散心魔,滋補神魂,淨化體內濁息。
光是什麼都不做,在此呆上片刻,都勝過修行數載。
天地奇珍異寶也不過如此了吧。
雖懾於這浩蕩惶惶天威,可耐不住人性貪婪仙道聖意的嚮往。
以著仙尊祝斬的身份,自然不會開口驅散這群凡修,也不會多加在意自己眼下世界裡的那幾縷塵埃石子。
只是放入人間的那片金羽並未收回,而是隨風指引,飄落在了那座金車前。
方歌漁心有所悟,能得這金羽觸碰的人,多半是能入得了這位仙尊陛下法眼的意思。
這在別人眼中看來,或許是極大的認可與榮耀。
可對於方歌漁而言,她的價值可從來不是由他人來輕易定義的。
即便是那位至高無上的天地主宰,也不行。
而且,她很不喜歡這種居高臨下逗小狗的上下交流方式。
方歌漁心中嗤笑,並未用手去接住那片金色的羽。
她意興闌珊地端起劍,用連鞘的劍尾接住了那片金羽。
封印著邪神本體的十方劍與那片金羽觸碰的瞬間。
金羽被什麼可怕的黑暗汙染一般,變得漆黑無光,猶如深淵黑鴉的羽毛一般,再無半點神意氣息。
“仙尊陛下的聖音可遍佈九州山河,小輩我啊耳朵年輕得很聽得清,就用不到這片羽來傳達聖意了吧?”
群仙看著那片極致純粹漆黑的黑羽,神情大變。
世間竟有如此詭譎力量,能夠動搖仙尊的神聖之力。
金羽化為純黑之色,卻不似汙染,更像是一縷光沒入無盡大黑暗之中,其光為之吞噬。
真祖邪神封印於人間十方城,是為辛秘,即便是上清仙界,也極少有人知曉關於真祖邪神的訊息。
見此一幕,心中無不驚道:這人間看似山河宴清,卻不知竟是藏了這麼多異端。
今日仙尊親臨,莫不是要一掌端了這人間的汙穢勢力。
就在眾仙揣度聖意之時,仙尊祝斬卻出乎意料地並未計較方歌漁的無禮行為。
天地間蕩起一縷巍峨嘆息之音,仙尊輕嘆,萬古同風而蕭瑟。
“雪女之子,終是本座於你有愧,當是少年春衫薄,騎馬倚斜橋的韶華之年。
你這一生,不該同你孃親那般受困於冰雪寒塔間。”
金色法相低垂成一線的眼瞳緩緩威儀撐開,立於巨掌之上的仙尊祝斬滿身出塵孤高的神性,雙眸緊閉。
而他身後那座冷漠的神像卻露出了憐憫世人的目光,俯視著金車中的方歌漁。
一滴金黃色的淚滴自那神像眼瞳中垂然落下,遇風化為堅固的金色琥珀,落在方歌漁的身前。
仙尊祝斬用一種悲憫聲音說道:“往日種種,似水無痕。今夕何夕,泥下銷骨。
雪女為蒼生所付一生,本座已難彌補。
今賜你世外桃源一居天地,希望你往後餘生,不亂於心,不困於情,不畏將來,不念過往,不羨青山有思,白鶴忘機。”
見那可法相金淚所化的眼淚墜入凡塵,群仙再度為之色變。
“天外居境!竟是天外居境!此女何等來頭,竟能得仙尊大人授予此等仙寶!”
天外居境,乃是仙尊法相的一隻左瞳所化成的琅嬛仙家福地,其中靈力之充沛,難以想象。
居境之中有靈藥無數,仙獸無數,是為仙外桃園也。
更重要的是,若是在外界,不論受了多麼嚴重的傷勢,只要一入居境,便可不藥而癒。
其珍貴程度,可排天帝寶庫異寶榜前十。
他們成仙多年,甚至都無緣窺得一見。
如今竟隨手送給一名凡間少女。
方歌漁接過那顆金色的琥珀,面上似笑非笑。
這仙尊祝斬,明面上看著是賞,這天外居境也的確能夠引得諸天仙神為之心馳神往。
可方歌漁如何不知,這是在變相的給一顆甜棗兒。
她以肉身為籠,囚禁邪神,對於邪神之天地,北辰伏元一族的氣息十分敏感。
白銀門顯然已經開啟,北辰伏元一族的仙裔們已至人間。
仙尊祝斬此舉的庇護之意,再明顯不過。
賜予天外居境,不過是一種變相想要保全那北辰一脈罷了。
說得好聽是不願讓她終年受困於苦寒之塔,賜予桃園。
可這又如何不是,換了一座他所安排的囚籠之所。
只是這一次,方歌漁並未拒絕仙尊祝斬的恩賞。
她收起十方劍,斂了面上笑意,道:
“十方城方歌漁,叩謝仙尊陛下恩賞。
只是一人入這天外居境,難免有些無趣……”
方歌漁側眸看了百里安一眼,接著又道:“仙尊陛下仙恩浩蕩,還請容我在求一道恩賞,此子乃屍王將臣後裔,想來陛下也為此存在十分頭疼。
不如就將此子交於我來看管,關入天外居境之中,也算是免了一場災劫發生。”
聽她口氣如此之大,得了天外居境還不甘心,竟還妄圖留下那屍魔。
群仙之中,有不少人心中輕嗤不已,心道人心之貪,永無止境。
她便這般急功心切,想要在仙尊面前博存在感,倒真是自不量力了。
“此子年紀不大,口氣倒是不小!屍王將臣血裔王族,無不兇殘成性,這種黑暗生靈可不是你這一小女娃娃三言兩語就能夠鎮壓得了的。”有仙不屑嗤聲發言。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方歌漁抬起眼眸,漆黑的瞳仁閃現過一輪金圈,她目光所及並非雲層之上的那道巨大法相,而是直透帝之本心。
她輕笑道:“仙尊大人應當清楚,我隨我娘,早已習慣了與黑暗長伴。”
沉默許久的仙尊祝斬再度起音:“鎮壓屍魔王族,本是上清仙界之責,此事事關蒼生,容不得你使女兒家性子。不必多言,你且退下吧。”
方歌漁眯起眼睛,握著那顆金色琥珀的手掌緊了又緊。
她正欲說話,卻被百里安忽然朗聲開口打斷道:
“好一個上清仙界之責,屍魔一族與仙族為敵多年,仙族視除魔為己任,不願人間捲入戰爭徒增犧牲,實在大義!”
他猩紅的眼瞳驟然深眯,“只是我實在不解,創世時期,其災禍之名絲毫不弱於屍王將臣的真祖邪神,也一直都是上清仙界應承之責。
何以仙尊祝斬你又任其流放人間,讓一個無辜的小姑娘替偌大仙界承擔起這不應屬於她的責任呢?”
“轟隆!!!!”
話音落下,天穹一聲落響,一道紫極怒雷撕裂九重天。
立於巨靈手掌之上的仙尊祝斬,依舊是那副白衣飄搖,垂眸斂容的威嚴如山模樣。
只是他身後的那尊金色天地法相,卻是為那道雷霆染成了玄紫怒嗔金剛相。
百里安一語道破多年天機,群仙能夠感受到天威的震怒,紛紛低首不敢再細語交談。
聽這屍魔話中之意,那創世時期的六慾邪神天魔,竟鎮壓於人間?!
如此天大的辛秘,仙尊大人既然隱瞞得滴水不漏,他們自知此為禁忌。
儘管心中掀起千層巨浪,面上也不敢顯露半分,各自垂首斂眸,一副自閉六識,什麼也未聽見的樣子。
可他們聰明知曉假裝未聽。
可那屍魔卻是個不識好歹的,繼續說出不為人知的驚天秘密:
“我一路追殺金仙豐虛至此,才知曉他原是覬覦白銀門之力,妄圖長生不死。
只是白銀門開啟之後,發現在這門後世界所居的,竟是父帝之子,北辰伏元的仙裔後代。”
百里安低低笑著:“仙尊陛下做為天地主宰,奉行大道無私,想來是這北辰伏元后裔畏懼真祖邪神的威名,這才私自藏入白銀世界之中。
現如今,我已將門中北辰伏元仙裔盡數驅出人間,仙尊陛下既然這般心繫蒼生。
不如趕緊尋齊仙裔,儘快真祖邪神以淨息之力封印,可保六界太平無憂。”
隆隆天音滾雷聲,仙尊祝斬的聲音依舊毫無情緒起伏:“上清庭之事,還容不到你這屍魔之子來置喙。”
方歌漁臉色冰冷地瞪了百里安一眼:“你這是在找死!”
百里安言無禁忌,顯然已經觸怒這位主宰仙尊。
巍峨如山的巨大法相已現殺伐之相,仙尊祝斬的本相已經消失在那隻金掌之上。
法相的手掌朝著人間虛扣而下,掀起狂風暴雨,雷雲滾滾,四季亂象。
那巨大的金色法相手掌破開九雲,來到人間,爆發出洪厚的鐘鳴之音。
紫極的雷雲為那法相巨靈手掌拂過,瞬燃濤濤金炎之海,氣象之聖,磅礴而恢弘。
海面之上原本想著瞻仰聖仙甘霖的眾多修士們,幾乎在這巨掌之下,嚇破膽魂。
這無以倫比的壓迫感儘管不是朝著他們而來,身為仙尊,自然也不會傷及無辜。
但是在那餘波之下,眾人仍感心悸戰慄。
方歌漁金車前的九隻獨角獸都開始不安刨動蹄子。
烈風將金車吹得咯吱作響,車面上的陣列符文盡數如雪湮滅,歸至自然。
百里安於亂風中站定,倒也平靜地側眸看著方歌漁,說道:
“放心,死不了,你莫要妄動情緒了,雖說我已將北辰伏元一族尚存於世的訊息公佈與天下。
但仙尊祝斬怕是會繼續庇佑此族,不過倒也無妨,我妖盟勢力可為你所用。
北辰伏元一脈就是一群廢物,久不經世,抓捕起來也是容易。
你尋一個天賦出眾者,好生調教一番,便將真祖邪神那個大麻煩還給他,扔給仙界讓他們去處理就好。
不該你的責任,莫要往自己身上攬。
你在天下,仙尊祝斬位於天上,比你有本事有神通的人大有人在,這些輪不到你來硬抗。”
方歌漁咬緊下唇,死死地盯著百里安:“你說你死不了,可是此刻你卻是像極了在交代遺言。”
百里安朝她笑了笑,道:“只是此番離開的時間會比較久罷了,方歌漁,照顧好自己。”
巨大燃燒的帝聖法相手掌已朝著百里安迎頭拍下,如聖山覆臨,炎墟傾頂,無盡的海水竟是在這一掌翻覆之下,沸騰如漿!
百里安身體表層已經開始發生細細密密的金色裂紋。
即便是他那強悍恐怖的屍魔肉身,也扛不住這一掌聖威。
身體如易碎的瓷器般,裂紋遍佈。
百里安立在沸騰的海水之上,身體滾燙如火,他緩緩吐了一口氣,目光投向虛空,也不知實是在對誰說話:
“我知道你本事大,白銀門的落印可不是白留的,你現在不出手,我怕是真的就要死在這裡了。”
九十九要他死在方歌漁面前,只為了讓真祖邪神覺醒,從而得到邪神之力。
可在這諸天仙神之下,可絕對不是方歌漁體內真祖邪神覺醒的好時機。
一道女子冷冽的哼聲自百里安的腦海中響起。
在仙尊祝斬的神意佈散下,九十九到底並未現身,只是海面沸騰的更加厲害了。
就在那燃燒的巨掌即將劈落在百里安身上的時候,海水波濤洶湧。
一尊巨大的白銀門如神龍出海般破嘯沖天,直直撞上那巨掌。
在一聲恐怖的驚爆聲裡,長浪滾滾,圍觀的修士們被吹卷蕩散開來。
白銀門破海而出的瞬間,天上仙尊法相猝然大睜緊閉的雙瞳,神光熠熠,想要撤掌卻已是來不及。
百里安手段盡出,也不過是將白銀門撞得裂痕搖晃。
如今這仙尊一掌,卻是實打實地將那白銀門擊毀得支離破碎,碎片散落在大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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