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安看著近在咫尺的那張冰雪容顏,頸骨間扼著他的那隻手掌愈收愈緊,沒有絲毫遲疑與猶豫,指尖都透著一股子冰冷無情的溫度。
九十九面上仍舊是那副不緊不慢的隨意淡然姿態,“我一直以為,接受賜約,成為屍魔,從而人類的情感便淡化消失,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與我們人偶傀儡有些像。
不過事實看來,卻並非如此,你終究還是會為那多餘無用的情感而絆,失去了原有的思考分辨的能力。”
“說到底,你也只是一個普通的男人,而我卻不是你所想的一個簡單的女人。”
頸骨開始發生斷裂,冰冷的血液湧上喉嚨,順著唇齒間流溢位來。
百里安聽了她的這一番話,卻低低沙啞的輕笑出聲來。
“所以你在長陵中提出那樣的要求,與我發生關係,其原因不僅僅只是為了研究你主人所留下的‘遺產’。
其中更有一部分隱晦的算計,你是要讓我覺得你成了我的女人,哪怕是出於那份肉體的親密與纏綿,我也會下意識地對你放鬆提防。
畢竟吞噬真祖邪神的計劃,對你來說,可是相當的重要。”
九十九並未否認這一點:“事實證明,在你鑑字訣下,引動青銅門下的智慧推演之力,果然全用在了豐虛的身上。
但凡你多做一分思考來懷疑我出現在長陵的目的,今日也不至於什麼後手都未留,只能任人宰割。”
鮮血沿著百里安的唇角下頷冰冷地滴落,將她白皙的手背染得點點猩紅,他卻仍在低低笑著:
“少自大了,你又怎知我未留後手?”
九十九輕‘哦?’一聲,冷淡垂眸道:“你覺得在這世間還有誰能來救你?中幽女帝還是天璽劍主?
我可不是能夠受到天道法則秩序壓制的金仙豐虛,而是一名實打實的通瞑境巔峰,即便你的父親母親能夠集人間眾生之力,也不足與我對抗為敵,你……”
她目光幽幽流轉,輕笑起來:“難不成覺得傳授你鑑字訣的崑崙那位,會不辭千萬裡的跑到這種地方來救你吧?”
“她或許有那本事,不過論起無情冷血,即便是我,在這位娘娘面前,也是要自愧不如的。”
話音剛剛落下,一道蒼白熾目的閃電將天際雲層撕裂,逆懸於天的萬頃海水動搖相承,霎時間乾坤斗轉日月旋動,走蛟出天,萬霞金光,破海而落。
山月江煙,天風海濤,光耀萬里,獸雲吞天日,大是奇觀。
隨著這天地異象的驟生,一股極為聖然的神意降臨於世。
天海分,蒼穹天門開,一道煌煌天地赤金法相懸然立於九天重雲之上,祥瑞紫氣聚天門,萬彩霞光氣絲成斑斕氣象之色,聖然美煥。
在那巨大法相掌心裡,立著一名氣象威嚴的男子。
那男子著素衣金冠神袍,縈繞著彩雲霞光的長衣間繡滿了赤金色的九目之龍,盡顯天地尊貴無雙之意。
在那金光法相之下,匍匐跪著千疊重重的白衣仙人,一時間,人間凡塵之意都在著鼎聖的仙氣之下,侵染得好像不似身在紅塵軟帳十萬丈裡了。
九十九臉色變了,她看著天上氣象恢弘的萬聖法相,慢慢眯起了眼睛,神情看起來有些凝重:“仙尊祝斬……竟親臨人間?”
九十九何等城府,幾乎是在瞬間就反應了過來,眸似深淵地朝百里安虛虛望來:
“方才你引渡山河無量的玄水之力,不是為了逃走,而是有意暴露神源,誘仙尊祝斬現身?”
九十九神情微嘲,“十三名金仙,百名道仙,萬名白仙,真是好大的陣仗。”
百里安輕笑道:“遺失了這麼多年的司水神源好不容易離開魔界,現世人間。
更重要的一點是,有人能夠驅使神源之力,而這個人還不是君皇乘荒,你覺得執掌仙界的祝斬仙尊,還能夠坐得住?”
話音剛落,扼在脖子上那隻手驀然發力,九十九臉色難得有些陰冷:
“你倒是下了一步好棋,毀了我的計劃不說,將自己的後路也斷死了。”
百里安不以為然:“現在,你可不能殺死我了,若是在這種時候刺激到了方歌漁,觸發邪神現世。
有仙尊祝斬坐鎮人間,這邪神怎麼也輪不到你來繼承。”
“沒用的符惑,今日你註定無法成事。”
九十九目光陰晴不定良久,在天上那道巡視人間四海的視線流轉望來的前一瞬,她輕哼了一聲,果斷收手隱了氣息,消失於海面之上。
在她消失的那一瞬,九十九彌留的聲音在百里安的腦海中響起:
“自作聰明的小傢伙,你不過是換了一種死法罷了,祝斬法眼通天,如何看不出你身具屍魔王族的血脈。
身為屍魔,卻染指司水神源,他沒道理會讓你繼續存在於這個世間。”
逆浮於天空之上的萬頃海水化為一場傾世的瓢潑暴雨,灌入空竭的海域之中。
百里安剛恢復掌控權,雙足虛立於海面之上,正午的天空卻在這時忽然飛快的暗了下來。
天上霞光未淡,長空浩瀚,夜色降臨。
一輪皓月於雲端升起俯視眾生,立於法相巨掌之上的仙尊祝斬隨意抬手。
指尖沒入那輪銀白皎潔的寒月之中,勾纏出一抹月光,屈指一彈,弓月彈流星般呼嘯著。
一縷月光劃破蒼穹,一分為五,化為五道月光鏈,將百里安的雙手雙腳以及脖頸鎖住。
百里安並未抵抗,因為他知曉,在這位天地主宰的面前,抵抗是無用的。
仙尊祝斬又是一指穿破風雲點出,指意沒入百里安的眉心之中,卻未造成任何實質性的傷害,只是一指引出他體內的黑暗血氣。
眼眸瞬然化為一雙猩紅豎瞳。
巨大的金色法相下匍匐的眾仙見此一幕,紛紛面色驚變。
“竟是將臣血裔!”
“九十萬年了!時隔九十萬年了,墮神將臣竟繼司離之後,再創血裔!”
“將臣不是在仙尊的封印下陷入永恆的沉睡了嗎?他的心臟也封印在了不可知之地,又怎麼會有第十七位屍魔王族!”
“莫不是將臣已經提前甦醒過來!”
比起眾仙眼底隱藏的駭然之色,立於九重雲端之上的那位仙尊祝斬面上不顯任何波瀾,神情沉穩如山巍,覆著一層淡金色神意的眼眸垂斂俯瞰。
他未啟唇張口,但威嚴的嗓音卻是穿透天地。
“乘荒何在?!”
在十方城城樓客房中痛得死去活來,恨不得一頭撞暈過去的乘荒聽到這一聲召喚,魂不附體。
儘管身體宛若千刀萬剮,痛不欲生,但他不敢有絲毫怠慢,咬牙施展神通。
身形遁隱間,下一刻,便出現在了西北海域之上。
於此同時,西北海域的結界也為之告破,架著金車的方歌漁,以及尹白霜、蘇靖等城中修士,皆盡數趕來,面帶震撼地看著天上那諸天仙神臨世的龐然大觀之聖相。
李半生看到那金色法相手掌之上立著的人影,渾身大震,震驚至極。
而百里安那副猩紅豎瞳,滿身血氣的模樣也屬實是驚到了那些不明真相的修士們。
君皇乘荒滿臉痛楚之色,在那強烈的痛感折磨之下,他卻不敢如在城中那般撕心裂肺地嘶吼出聲,只能硬著頭皮死抗這透骨的折磨,扶手拜見仙尊。
“臣弟乘荒,敬啟兄尊!”
仙尊祝斬垂斂的眼眸不含任何情緒,只有無上的威嚴:
“身為尊仙,私下人間,擾亂秩序,乘荒,這千刀萬剮丹的苦果便是你的懲戒,你自行領受著便是。”
這話就是要徹底斷了他去尋仙醫治療的意思,如此以來,這般苦果竟是要讓他生抗過去。
君皇心中雖然絕望,卻不敢有絲毫不敬之心,只能斂首遵旨。
仙尊祝斬視線朝著百里安落來,聲音再度響徹海域:
“屍魔之子,何以君之神源,會為你所掌控?你與那北淵之森的魅魔,又有何種關係?”
百里安在這種時候,自然不可能將寧非煙供認出來,只是垂眸目光深深地看著自己束縛在自己雙手間的月光,並不答話。
眾仙知曉屍魔王族素來桀驁,都是硬骨頭,視仙神為天敵,故此對於仙尊祝斬的問話不做回答,也是正常。
只是聽了這話的君皇乘荒,一時之間竟是忘了身體間的劇痛,深深皺眉,帶著深深驚疑審問的目光看著百里安:
“兄尊是說,臣弟的司水神源,竟為他所用了?!這怎麼可能!”
司水神源早已認他這位天地君皇為主,儘管他的神源被北淵之森的那群魅魔們用非正常的手段騙取去了。
可除了他,世間再無第二人能夠司御神源之力。
可眼下兄君卻說……一介屍魔,竟能夠掌控司水神源之力!
簡直是奇恥大辱!
未等仙尊下令,君皇已經抑制不住胸中翻湧的情緒,伸出一臂,張開手掌朝著百里安虛虛一叩。
胸膛衣衫下的寶珠驟然滾燙,虛浮飄出百里安的領口之外,朝著君皇的方向浮游過去。
見狀,君皇緊繃的神色稍緩,雖然為屍魔玷汙了神源,讓他心中十分不快。
但不管怎麼說,時隔這麼多年,能夠找回根本不可能尋回的神源,已經是極大的意外之喜了。
他掌心噴吐出一抹神息,朝著那顆神源寶珠籠罩過去。
為那神息籠罩的寶珠,又往君皇的方向靠了靠。
只是君皇乘荒卻心中逐漸升起一抹不安,只因為那神源寶珠朝他靠攏過來的姿態懶洋洋、慢悠悠,似是帶點人性化的敷衍味道。
在君皇乘荒緊張的目光下,寶珠掙斷了墜鏈,晃晃悠悠地來到君皇乘荒的面前。
見此,君皇乘荒微緊的心鬆了口氣,正欲握住那顆寶珠。
誰知來時晃晃悠悠的寶珠卻渾身抖了一個激靈,似是十分排斥君皇乘荒身上的氣息,去若閃電般的咻地一聲飛至百里安的方向,沒入他的胸膛之中,消失不見了。
不論是天上的眾仙,還是來到這片海域中的修士們,見此一幕,不由感到很是驚愕。
這司水神源不是君皇之物嗎?
怎會不受他召喚,反而死皮賴臉地賴在一個屍魔身上。
君皇的臉色徹底變了,甚至起了一絲殺心,忍不住朝著百里安方向逼近過去。
他手心裡凝聚一顆掌心雷,殺意漫漫而起,急聲道:“你究竟使了什麼妖法,竟膽敢霸佔本君神源!”
還未等他行出兩步,天上的仙尊祝斬,那雙覆著淡淡金芒的眼眸微微閃動了一下。
君皇手裡的掌心雷驟然消散。
“乘荒,莫要忘了自己司水尊神的身份,眾仙之前,不可失態。”
“可是兄君,他分明……”
“本座既已臨身於此,自會給你一個交代。”
得了此言,君皇乘荒這才收斂了眼底的殺意,目光陰鬱地看了百里安一眼,雙手攏著寬大的袖子,沉默了下來。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仙尊祝斬抬起一臂,朝著凡世紅塵輕輕一招。
疊浪千重,波濤洶湧的海面驟然變得風平浪靜,廣闊無垠的西北海域平整地就如一展鏡面般。
豐虛的屍體緩緩浮出海面,徐徐上升至天際,虛立於那座金色法相前。
仙尊祝斬目光淡而平靜地看了一眼豐虛的屍體,眸中仍舊不起波瀾。
自他袖中,飛出一道破碎的命牌,命牌玄光遙遙直指百里安。
“豐虛乃是焚海之戰的屠魔英雄,故為本座授封金仙星位,卻不料命運弄人,曾經的英雄,最終竟為魔子所殺。
弒殺金仙,竊取神源,覬覦白銀門,諸般罪行,罪無可赦!將臣之子,你可還有話要辯?”
百里安抬首,還未來得及開口說話,尹白霜先一臉凜然地站了出來。
面對著諸天仙神的浩浩神威,她站得筆直,不為所懾,嗓音如薄霜般擲地有聲:
“仙尊容稟,金仙豐虛雖為仙人,卻是滿身惡行,心思險惡!
他為延壽元,行邪惡採補之道,覬覦白銀門的並非是此人,而是金仙豐虛。
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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