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雲夜生性自大卻絕不自傲狂妄,他清楚知曉自己的出色與優秀,亦是明白哪些事可為,哪些事不可為。
十方城機甲術聞名天下,的確是以符力注入傀儡爐心之中。
但其過程,卻也絕非單純地以精神力繪刻靈符入陣列。
需得輔佐以符筆雕刻陣列迴路,指引精神力寸寸深入爐心,來完成操控傀儡的靈路指令。
然而能夠做到這一點的,沒有數百年的符修功力,根本是妄談。
而以符力入靈石,那更是天方夜譚。
在牧雲夜看來,只能想到她是有意為難人,而提出此等不講道理的要求。
“呵……”方歌漁冷笑一聲,手中隨意拋玩著那顆靈石。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時有明法而不議,萬物有成理而不說,你所未見之事未必就不存在。
你先前說你貴為仙界天才,雙星之子,所行所想所悟都非常理,既非常理,世間萬事,當是只有你想不到,而非做不到。”
“在我看來,你至多稱得上是一個奇才,遠遠稱不上天才之說。
因為對於真正的天才而言,水底之中未必不能撈月,烈火之中又如何不能栽蓮。”
牧雲夜聽她在這大放厥詞,心中只覺好笑。
卻也不願與她一個小姑娘一般見識,微微欠身,正欲離身之際。
卻見方歌漁手中來回高拋把玩的那顆上品靈石,在每每丟擲落於白嫩掌心再拋棄的瞬間。
晶瑩剔透的藍色靈石中心,就會出現一道細若遊絲的橙紅靈線光輝。
在那靈力磅礴如海的靈石之中,凝而不散,不住浮游聚散拉扯。
她拋石的動作輕鬆寫意,看不出半點專注為難,片刻之際,靈石之中便出現了與那白紙之上,一模一樣的‘北嶽符’。
山川古嶽的靈相在那小小靈石之中異彩斑斕,磅礴的靈力在靈石之間吐露出精純的符力。
那股力量,只需她小手微微用力催發,靈石爆發出來的能量足以鎮壓碾平這整座廣場。
牧雲夜半偏準備離開的身體驟然猛地駐足,在天光下被日頭照射清澈的目光瞬然幽黑無底。
英俊的面龐血色淡去,兀自在馬車前站了會兒,臉上說不出來是怎樣的神情。
直至一道靈光划過來,他伸手接過那顆已經被精神力晚輩拓印出‘北嶽符’的靈石。
他沉默了片刻,嘴唇輕動,說道:“三小姐果然不愧為十方城唯一的繼承人,當真是名不虛傳,倒是本君今日自我獻醜了。”
百里安一直安靜無聲地打量著這位金仙之子。
他不得不承認,此子城府之深,心性之穩,當真非常人能及的。
一開始分明是有意在方歌漁面前賣弄自己的學識本事,卻不會給人半點浮誇倨傲之感。
反而覺得他的言之鑿鑿一切都合情合理。
在方歌漁將他口中所說的不可能行為,輕而易舉地變成了現實。
他亦是坦然誇讚,雖然說自誇為天才,卻被人毫不留情的將他引以為傲的天賦碾壓,本就是一件極其丟臉之事。
可他面上卻未見任何狼狽難看之色,態度十分謙遜有禮地自認不足:
“果然,在這世間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於符之一道,本君在方三小姐面前,自稱天才的確是有些自不量力了。”
方歌漁似笑非笑的目光好似能夠穿透人心:“你嘴上是說著自不量力,可終歸心裡仍舊是不服的。
你覺得我居十方城十餘年,所受教育、知識皆與符道息息相關。
而你接觸符道知識,卻也不過幾日之功。你深信,即便你現在不如我,也只是暫時的。”
心思被點破,牧雲夜也沒有辯解,索性大方承認,淡笑道:“本君對自己的能力還是有一定信心的。”
方歌漁不得不承認,這種自信又自戀的傢伙真是難纏得緊。
她不再辯論什麼,又從乾坤囊中掏出一顆靈石,扔給坐在身側的百里安,“有些人啊,不到黃河心不死呢。”
牧雲夜眉梢抬起,看著這一幕,不禁失笑道:“三小姐是對自己過於自信,還是對他太自信。
若本君沒記錯的話,姬公子出自於太玄宗九經之徒,太玄九經主溫含薇主修劍心通明,乃是當世不出其二的劍道天才。
這一點即便是本君也不得不承認,但人力終究窮盡時,姬公子難不成也想在符之一道上,與本君討教一二?”
“討教談不上。”百里安學著方歌漁方才的動作,將手裡頭的靈石上下一拋一拋。
靈石中心好似被某種符意引燃一般,經緯線條,靈紋迴路在其中清晰可見,美麗而細膩,宛若星辰符線在其中游走。
直至靈石之中的符線相交相合,強大的符力竟是將天色影響,天上亂雲飛渡,天光遮掩,天色急速暗淡下來。
使得他手中那顆印有符文的靈石閃爍不定,好似螢火跳躍。
牧雲夜臉色終於開始變得凝重起來,儘管他此刻臉上沒有表露出任何震撼難堪的色彩,可是當百里安將那顆印有符文的靈石遞送過去的時候。
方歌漁甚至能夠想象到,此刻這位金仙之子的內心心情有多惡劣。
不知是出於仙君的自尊,還是並不接受來自對方的嘲諷,他並未接過百里安遞送過來的那顆靈石。
平靜甚至可以說是冷漠的眼眸裡,似有什麼深暗的情緒在燃燒。
他低低一笑,道:“這便是三小姐選擇他入座金車的理由?”
這一瞬,他好似明白了什麼,又好似在低低地嘲弄方歌漁的膚淺與現實。
“我想你應該是誤會了。”百里安淡笑說道:“她並沒有做出任何選擇,若非要說是選擇的話,我只是被三小姐選中,成為她的面首罷了。”
聽他這般解釋,牧雲夜眼底的凝重之意化為了淡淡的譏諷。
“本君能夠理解方三小姐的出色,可姬公子堂堂七尺男兒,卻願自降身份成為女子面首,不知你家中師長知曉此事,當是該做何想法?”
百里安不可置否地笑了笑,坐姿隨意地往後一仰,翹起二郎腿時目空一切的慵懶姿態都與方歌漁如出一轍。
他一隻手支著臉頰,另一隻手半抬而起。
方歌漁眼皮一跳,見他這副作態,面上隱隱多出了幾分笑意,十分給面子地親自斟了一杯熱茶,貼心送到了他抬起來的那隻手裡。
見那一向倨傲無禮的方大小姐,竟然親自送茶到他的手中,饒是牧雲夜涵養在深,臉色也不由陰沉難看了下來。
百里安慢條斯理地吹著滾燙的茶葉,“彼此彼此,牧公子堂堂金仙之子,天上仙君,如此紆尊降貴下凡行那入贅倒插門的壯舉行為,不知仙君家族中的父母長輩知曉了此事,又該作何想法。”
牧雲夜不禁被氣笑了。
果然,能給方歌漁看中收未面首的人,那嘴巴又能乖巧到哪裡去?
不過經過那顆靈石後,驕傲如牧雲夜也收起了對他的輕視之心。
他心中震驚之餘,亦有疑惑。
如若說,方歌漁乃是雪城主之女,身負鍾華仙府的仙人血脈,儘管為覺醒符靈,於符道有著得天獨厚的天資與領悟力。
那麼此人,他既是太玄九經正統道修出身,有憑何能夠身兼兩道,表現出對與符道如此驚人的天賦。
以精神力入靈石繪符,若非發生在他眼前,牧雲夜絕不會相信,區區凡間竟然有人能夠做到這一點。
牧雲夜眸光閃爍片刻,目光定定地看著百里安,曬然一笑,道:“如此看來,姬公子這是已從鱗石臺上剛下來了?”
百里安卻道:“我剛來不久。”
牧雲夜卻是不信,一個尚未覺醒符靈之人,如何能夠憑空精神力入符靈石,形成靈力陣列。
“姬公子何必此番作態,我對姬公子覺醒了怎樣的符靈其實並不敢興趣,姬公子倒也不必刻意隱瞞藏拙。”
牧雲夜嘴上這麼說著,心中對於百里安所覺醒的符靈卻是不以為然。
他不否認百里安對精神力的操控可謂是出神入化,那一手符力陣列靈石的手法,他亦自愧不如。
可這並不意味著,他當真會具備這般好運,能夠覺醒符靈。
符靈與符道天賦掌控力全無關係,拼地是氣運,正如萬千凡人之中,靈根的機率問題,全憑運氣。
而仙人的氣運比起凡人,卻是更加精純,可以靈觀。
氣運若是接近靈白或是極紫極紅,則是正品氣運,為天道庇佑,總是會有幸運好事發生。
說得更為通透一點的,則就是幸運值。
而氣運顏色偏黑偏青,則是負品氣運,為天道摒棄,往往機緣好運總是會背道而馳。
牧雲夜在初次夜宴之上,便以靈符靈觀過百里安的氣運,以他如此的道行功力。
雖難以窺全,卻也能夠觀到他身上流出來的極淡黑氣。
如此黑色氣運,即便是覺醒了符靈,想來也是雜品。
加之,他避而不談自己覺醒了怎樣的符靈,這讓牧雲夜更加篤定了心中的猜測想法,想必他是知曉自己的符靈品階遠不如他,自然不好拿出來丟人現眼。
百里安見他如此不依不撓,也未多做什麼解釋,只是偏頭看向方歌漁,問道:“上臺可有什麼要求?”
方歌漁自是理解他的意思,懶洋洋地扔出一枚玉珏,道:“尋常人若想上臺測試,取號排隊等著便是,可你既然是本小姐的人,自是選擇權優越於其他人。”
百里安只是笑笑,接過玉珏,翻身下了馬車,朝著祭臺方向走去。
牧雲夜看著百里安遠去的背影,心頭湧起一陣疑惑。
一時有些拿捏不準,他究竟是真的沒有登上祭臺,以鱗石測試符靈,還是再繼續裝腔作勢。
分開人群,百里安來到祭壇下的城軍把守處,將玉珏乘上交出,並未有任何意外突發狀況發生。
那城軍看到他手中玉珏,目光微顯詫異,但很快還是打了一個手勢,果斷截斷了後面排隊的鴉鴉隊伍。
然後畢恭畢敬地將百里安領上了祭臺。
主持海神祭的方佑城主看到這次的上臺者竟是百里安,他神情發生微妙的變化,目光不由自主地跟著他的身影而動。
立在他身側的方蚩執事官注意到方佑城主的神色變化,並未有太大的表示,只因,他對百里安的關注程度,絲毫不必方佑城主少多少。
甚至可以說,在百里安從那駕金車上走下來的時候,他的目光,便一直放在了百里安的身上,從未有片刻的離開。
海神祭祭臺四周,設有八方高塔,塔中各設樓塔庭欄,為人提供更為開闊的視野,縱觀全臺。
一名打傘端立於塔樓一隅的黃衣女子見臺下的城中軍竟是主動的截斷排隊的隊伍,不由露出驚疑的目光,打量著上臺的百里安。
那黃衣女子杏腮雪白,眸含清波流水,面容如春花般嬌妍,打扮更是富貴考究,眉宇間似有自幼就養成的一股傲氣。
手中藍羽綰扇半掩臉頰,露出一雙明亮出挑的雙眸,口中不自冷哼一聲,道:
“居然是步鈴玉,他是方歌漁的人?”聽到她談及方歌漁的名字,女子身邊打傘侍奉婢女們大氣兒都不敢出一聲,紛紛低下頭去。
那黃衣女子面容冷淡含諷,似是極為不屑地輕嗤一聲:
“方歌漁什麼時候也開始走這種照顧自己人的調調了,還送步鈴玉走後門,分明來得這麼晚,卻不去老老實實地排隊等候,上來便擺架子,此人這狂傲不講道理的性子倒也是隨了方歌漁。”
“這可惜啊,這後臺的點子再硬,符靈之事何其之大,便是連從城主都無資格左右這些東西,不過上趕子來獻醜逗樂罷了。
只是啊,這步鈴玉都贈送出去了,這小子看起來對那方歌漁來說,倒也有些分量吧?”
“小姐,此人乃是太玄宗弟子,姓姬名惜年,乃是方三小姐的眾多求親者之一。
夜宴之上,便是此人將三小姐強行帶回了屋中,據說,就連城主,也束手無策。”
“哦?”藍衣女子眼中頓時多出了幾分趣意:“如此說來,這小子倒也有些手段了。只是不知,他可有本事,能夠點燃這鱗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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