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齊母用重手殺了,再一路衝出了院子。
齊父齊母一死,面對著這樣的殺神,其餘莊丁大多做鳥獸散了,鎮子上的團練也已經過來,自然也無法攔住林沖的狂奔。
此時已經是七月初四的凌晨,天空之中沒有月亮,只有依稀的幾顆星星隨著林沖一路西行。他在悲慟的心情中沒頭沒腦地不知奔了多遠,身上混亂的內息逐漸的平緩下來,卻是適應了身體的行動,如長江大河般奔流不息。林沖這一夜先是被絕望所打擊,身上氣血狂亂,後又在與林宗吾的對打中受了許多的傷勢,但他在幾乎放棄一切的十餘年光陰中淬鍊打磨,心裡越是煎熬,越是刻意想要放棄,潛意識對身體的淬鍊反而越專注。此時終於失去一切,他不再壓抑,武道大成之際,身體隨著這一夜的奔跑,反而漸漸的又恢復起來。
激烈的情緒不可能持續太久,林沖腦中的混亂隨著這一路的奔行也已經漸漸的平息下來。漸漸清醒之中,心中就只剩下巨大的傷心和空洞了。十餘年前,他不能承受的傷心,此時像走馬燈一般的在腦子裡轉,那時候不敢記起來的回憶,這時候此起彼伏,橫跨了十數年,仍舊栩栩如生。那時候的汴梁、武館、與同道的徹夜論武、妻子……
這一夜的追趕,沒能追上齊傲或是譚路,到得天邊逐漸現出魚肚白時,林沖的腳步才漸漸的慢了下來,他走到一個小山坡上,溫暖的晨曦從背後漸漸的出來了,林沖追趕著地上的車轍印,一面走,一面潸然淚下。
什麼都沒有了……
流了這一次的眼淚之後,林沖終於不再哭了,這時路上也已經漸漸有了行人,林沖在一處村落裡偷了衣服給自己換上,這天下午,抵達了齊家的另一處別苑,林沖殺將進去,一番拷問,才知昨夜逃亡,譚路與齊傲分頭而走,齊傲走到半路又改了道,讓下人過來這裡。林沖的孩子,此時卻在譚路的手上。
林沖的心智已經平復,回想昨夜的打鬥,譚路中途逃亡,畢竟沒有看見打鬥的結果,即便是當時被嚇到,先逃跑以保命,此後必然還得回到沃州打聽情況。譚路、齊傲這兩人自己都得找到殺死,但首要的還是先找譚路,如此想定,又開始往回趕去。
隨後又是一路的奔走,到得這天夜裡,身體終究還是感到了飢餓。林沖在附近山間順手抓了兩條蛇,剝皮之後生嚼吃了,眼前長路無盡,他的身體終究兩日兩夜未曾休息,但即便坐下來,閉上眼睛,也是毫無隨意,妻子的眼神、笑容、說話聲在眼前轉動,一襲白裙、栩栩如生。
便又是一路行走,到得天明之時,又是噴薄而出的晨曦,林沖在野地間的草叢裡癱坐下來,怔怔看著那日光發呆,正要離開時,聽得周圍有馬蹄聲傳來,有許多人自側面往山間的道路那頭奔襲,到得近處時,便停了下來,陸續下馬。
“快快快,都拿好傢伙……”
“聽飛鴿傳書說,那廝一路南下,今日必定經過此處山口……”
“點子扎手,呂梁西山口一場大戰,據說生生讓他傷了二十餘人,這次出手,不用跟他講什麼江湖道義……”
“昨日金邊集已經傷了那人的手腳,今日定不能讓他逃脫了。”
“強弓都拿穩——”
“留下此人,每人賞錢百貫!親手殺死者千貫——”
人群奔行,有人呼喝大叫,這奔走的腳步聲聽來有七八十人之多,人人身上都有武藝。林沖坐的地方靠著亂石,一蓬長草,一時間竟沒人發現他,他自也不理會這些人,只是怔怔地看著那朝霞,許多年前,他與妻子時常出門踏青,也曾這樣看過清晨的陽光的。
七八十人去到不遠處的林間埋伏下來了。這邊還有幾名頭目,在附近看著遠處的變化。林沖想要離開,但也知道此時現身頗為麻煩,靜靜地等了一會兒,遠處的山間有一道身影飛馳而來。
這七八十人看來,都是在埋伏一人。只待他們打起來,自己便能離開,林沖心中這樣想著,那奔馬近了,林沖便聽得有人低聲道:“這人極厲害,乃是綠林間數一數二的好手,待會打起來,你不要上去。”
“……爹,我等豈能這樣……”
“你知道什麼,這人是赤峰山的八臂龍王,與那天下第一人打得有來有往的,今日他人頭貴重,我等來取,但他垂死掙扎之時我等少不了還要折損人手。你莫去作死湊熱鬧,上頭的賞錢,何止一人百貫……爹自會處理好,你活下來有命花……”
這對父子的話說完未過太久,身邊陡然有陰影籠罩過來,兩人回頭一看,只見旁邊站了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他臉上帶著刀疤,新舊傷勢混雜,身上穿著明顯短小破舊的農夫衣服,真偏著頭沉默地看著他們,眼神悲苦,周圍竟無人知道他是何時來到這裡的。
父子原本都蹲伏在地,那年輕人陡然拔刀而起,揮斬過去,這長刀一路斬下,對方也揮了一下手,那長刀便轉了方向,逆斬過去,年輕人的人頭飛起在空中,旁邊的中年人呀呲欲裂,陡然站起來,腦門上便中了一拳,他身體踏踏踏的退出幾步,倒在地上,頭骨碎裂而死了。
所有人頓時被這動靜驚動。視野那頭的奔馬本已到了近處,馬背上的男人躍下地面,在於奔馬幾乎一樣的速度中四肢貼地疾走,猶如巨大的蜘蛛劈開了草叢,順著山勢而上。箭雨如飛蝗起落,卻完全沒有射中他。
林間有人吶喊出來,有人自樹林中躍出,手中長槍還未拿穩,陡然換了個方向,將他整個人刺穿在樹上,林沖的身影從旁邊走過去,轉眼間化為疾風掠向那一片密密麻麻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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