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可為什麼非得落到自己頭上啊,如果沒有這種事……
林沖抱起了徐金花的屍體,渾身都是血,出了房門,卻也不知道此時該將女人埋到哪裡去。早上出門時還說了要買米,要買寒瓜呢,要死的人怎麼會要買米的,林沖根本想不通這些。還有他們的兒子,穆安平,他有這樣一個兒子了,他們有這樣一個兒子嗎?
如果沒有發生這件事……
他想著這些,最後只想到:惡人……
惡人。
林沖帶著渾身的鮮血朝金樓那邊走去……
……
維山堂。在七月初三這尋常的一天,迎來了意外的大日子。
林宗吾北上,來到沃州才只是半日,與王難陀匯合後,見了一下沃州本地的地頭蛇。他如今在綠林乃是真正的打遍天下無敵手,武藝既高,武德也好,他肯過來,在大光明教中也掛了個客卿身份的田維山高興得不得了。
他們在武館中看過了一群弟子的表演,林宗吾偶爾與王難陀交談幾句,說起最近幾日北面才有的異動,也詢問一下田維山的意見。
“……不止是齊家,好幾撥大人物據說都動起來了,要截殺從北面下來的黑旗軍傳信人。不要說這中間沒有女真人的影子在……能鬧出這麼大的陣仗,說明那人身上肯定有了不得的情報……”
“若能得了,當有大用。”王難陀也這樣說,“順便還能打打黑旗軍的囂張氣……”
林宗吾點頭:“這次本座親自動手,看誰能走得過中原!”
交談之中,下方的演武還在進行,林宗吾看了幾眼,隨後笑著指點一幫年輕人的武藝。這期間,田維山的大弟子譚路也曾回來了一次,給林宗吾、王難陀見了禮。炎熱的夏夜,林宗吾指點一陣,稍作休息,便在此時,外頭傳來了騷亂,有人打進來了。
那是一道狼狽而喪氣的身軀,渾身帶著血,手上抓著一個上肢盡折的傷者的身體,幾乎是推著田維山的幾個弟子進來。一個人看起來搖搖晃晃的,六七個人竟推也推不住,只是一眼,眾人便知對方是高手,只是這人眼中無神,臉上有淚,又絲毫都看不出高手的氣度。譚路低聲跟田維山說了幾句:“……齊公子與他發生了一些誤會……”這樣的世道,眾人多少也就明白了一些緣由。
“齊傲在哪裡、譚路在哪裡,惡人……”
男人環顧四周,口中說著這樣的話,武館中,有人已經提著刀兵過來了,譚路站出來:“我便是譚路,兄弟你出手重了……”他負責為齊傲處理收尾,安排了手下在金樓等待,自己到師父這邊來,便是預備著對方真有不少本領。這時候話還沒說完,田維山擺了擺手,隨後朝林宗吾說句:“見笑了。”走了過來。
“這位英雄,鄙人田維山,今日不論閣下與齊公子發生了什麼矛盾,鄙人斗膽為兩位調停,還請這位英雄,賣田某一個面子,有什麼話,先坐下來說……”
林沖看著這滿堂滿院的人,看著那走過來的豪強,對方是田維山,林沖在這裡當捕快數年,自然也曾見過他幾次,往日裡,他們是說不上話的。這時候,他們又擋在前方了。
惡人……
他的眼淚又掉下來,腦子裡的畫面一直是破碎的,他想起白虎堂,想起梁山,這一路以來的不公道,想起那一天被師父踢在胸膛上的一腳……
我明明什麼壞事都沒有做……
為什麼非得是我呢……
人該怎麼才能好好活?
為什麼非得落在我身上呢……
惡人……
不知不覺間,他已經走到了田維山的面前,田維山的兩名弟子過來,各提朴刀,試圖隔開他。田維山看著這男人,腦中第一時間閃過的直覺,是讓他抬起了拳架,下一刻才覺得不妥,以他在沃州綠林的地位,豈能第一時間擺這種動作,然而下一刻,他聽見了對方口中的那句:“惡人。”
“啊!”林沖張開雙手,衝了上來。
一瞬間爆發的,便是排山倒海般的壓力,田維山腦後汗毛豎立,身形陡然後退,前方,兩名提刀在胸前的武者還未能反應過來,身體就像是被山上崩塌的巖流撞上,轉眼間飛了起來,這一刻,林沖是拿雙臂抱住了兩個人,推向田維山。
說時遲那時快,田維山踏踏踏踏不斷後退,前方的腳步聲踏過院落猶如如雷響,轟然間,四道身影橫衝過大半個武館的院子,田維山一直飛退到院落邊的柱子旁,想要轉彎。
巨大的聲音漫過院落裡的所有人,田維山與兩個弟子,就像是被林沖一個人抱住,炮彈般的撞在了那支撐廊簷的紅色木柱上,柱子在滲人的暴響中轟然倒塌,瓦片、衡量砸下來,一時間,那視野中都是灰塵,灰塵的瀰漫裡有人哽咽,過得好一陣,眾人才能隱隱看清楚那廢墟中站著的人影,田維山已經完全被壓在下面了。
一整個院子裡的維山堂武者何曾見過這樣的場景,即便一旁跟隨林宗吾等人帶來的大光明教成員,也都看得心驚膽戰,王難陀大笑一聲:“好,你接我一拳!”那聲音豪邁,他走向那狼狽的身影。
林沖晃晃悠悠地走向譚路,看著對面過來的人,向著他揮出了一拳,他伸出雙手擋了一下,身體還是往前走,然後又是兩拳轟過來,那拳非常厲害,於是林沖又擋了兩下。
為什麼非得是我呢……
他的腦海中有徐金花的臉,活著的臉、死去的臉,他們在一起,他們結伴逃亡,他們建了一個家,他們生了孩子……儼如存在於幻想中的另一段人生。
為什麼就非得降臨在我的身上。
要是一切都沒發生,該多好呢……今天出門時,明明一切都還好好的……
林沖走向譚路。前方的拳頭還在打過來,林沖擋了幾下,伸出雙手錯開了對方的手臂,他抓住對方肩膀,然後拉過去,頭撞過去。
一記頭槌狠狠地砸在了王難陀的面門上。
對方伸手格開他,雙拳亂舞如屏風,然後又打了過來,林沖往前方走著,只是想去抓那譚路,問問齊公子和孩子的下落,他將對方的拳頭胡亂地格了幾下,然而那拳風猶如無窮無盡一般,林沖便用力抓住了對方的衣服、又抓住了對方的手臂,王難陀錯步擰身,一面還擊一面試圖擺脫他,拳頭擦過了林沖的額頭,帶出鮮血來,林沖的身體也搖搖晃晃的幾乎站不穩,他煩躁地將王難陀的身體舉了起來,然後在踉蹌中狠狠地砸向地面。
轟的一聲,附近滿地的青磚都碎開了,林沖顛簸幾下,搖搖晃晃地往前走……
塵世如秋風,人生如落葉。會飄向哪裡,會在哪裡停下,都只是一段緣分。許多年前的豹子頭走到這裡,一路顛簸。他終於什麼都無所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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