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瑞營請戰,隨後被駁回。
初六,力陳應全力北上以救太原的摺子雪片般的飛上去,全數駁回。周喆再度在金鑾殿上大發雷霆:“女真人急於求去,況且我等已簽訂了百萬歲幣的協定,豈能再大題小做,發動幾十萬大軍,勞民傷財!這個年還過不過了!”秦嗣源再度請辭,被訓斥、駁回。
這是景翰十四年的開端,這天過後,金鑾殿上亂起來了。軍方一系,對於此戰的請功撫卹等問題提了上來,武瑞營乃首功,周喆一路紅批,大肆讚揚,所有請求,無有不準,並預備來日親自接見功臣,檢閱部隊。另一方面,他堅持著太原之事已派出部隊,無需再大驚小怪。而大量的反彈也開始出現,對於太原的重要性的摺子不斷有人往上遞。而蔡京、童貫系開始抽身旁觀。
初九,大學士李立力陳太原重要,時機緊迫,失不再來。於金殿上與周喆發生爭執,他一頭撞在了臺階上,鮮血肆流,經過太醫診治後保下性命,隨後被下獄。
時間一絲一縷的過去了。有人覺得李立等人大驚小怪,有人心存僥倖。確實,女真人已經決定要走,又有每年的歲幣,說起太原之圍,兵也已經發出去了。一切似乎沒必要那麼大題小做。女真人在這片風雪中不斷北上的時候,京城,對於太原的討論逐漸趨於沉默,雖然也有人不斷請求發兵太原,抓住最後的機會。但聲音終於越來越少。
正月十五的元宵節到了。
這是景翰十四年最為熱鬧的節日。初一的時候,由於城禁未解,物資還有限,不可能大肆慶祝。此時女真人走了,大量的物資已經從四面八方運輸過來,城內倖存的人們真心誠意地慶祝著趕跑了女真人,煙花將整片夜空點亮,城內光芒流轉。一夜魚龍舞。
皇城,周喆走上城牆,靜靜地看著這一片繁華的景象。過了一陣。皇后來了,拿著大髦,要給他披上。
“最近這段時日,聽聞朝上太亂,陛下操勞了,連節日都不能放鬆些許麼。”
周喆擺了擺手。不要那衣服,目光扔望著外面的煙火、街市。
“朕已浪費太多時日。欲求振作,豈能嫌累……”他頓了頓。偏頭又道,“朕最近讀古詞,每有所感,最令朕喜歡的有一首,皇后你要想知道嗎?”
“陛下憂國憂民,汴梁才遭兵禍,想必是什麼憂心戰亂生民的詞作吧?”
“猜錯了。”周喆搖了搖頭,過得片刻,才深吸了一口氣,目光迷離高遠:“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既自以心為形役,奚惆悵而獨悲……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實迷途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
“陛下……”
“覺今是而昨非啊!”周喆嘆了一句,語氣陡然高起來,“朕往日曾想,為帝者,重在用人,重在制衡!這些士大夫之流,縱然心中猥瑣不堪,總有各自的本領,朕只需穩坐高臺,令他們去相爭,令他們去比試,總能做出一番事情來,總有能做一番事情的人。但誰知道,一番制衡,他們失了血性,失了骨頭!凡事只知權衡朕意,只知交差、推諉!皇后啊,朕這十餘年來,都做錯了啊……”
“陛下……”皇后僵在了那兒,她怎麼也想不到,周喆竟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周喆笑了笑:“以國事交託他人,可笑啊。我武朝近三百年養士,這些人,對權謀人心,學得比誰都好,一個個在朕面前裝忠臣良將!勾心鬥角!推諉權衡!把朕的國家弄得糜爛不堪。若非有此次大戰,朕還不能幡然醒悟,自有熱血之士在民間!殺雞每多屠狗輩!你看看蔡京,低眉順目,朕待其不薄,到此次亡國大難了,他低眉順目,一言不發!看看童貫,廣陽郡王,朕待他不薄!女真人南下,他見勢不妙掉頭就走!看看秦嗣源,他二兒子在汴梁,大兒子守太原,他居相位!最近呢,辭職求去,他在幹什麼?以為我看不懂?以退為進!先保他的兒子,然後他仍有影響力掌控朝堂,就如同蔡京一般!他揣摩朕的心思,他好高明啊!他這是……他這是要利用朕,要操縱朕!”
“太原!”他揮了揮手,“朕何嘗不知太原重要!朕何嘗不知要救太原!可他們……他們打的是什麼仗!把所有人都推到太原去,保下太原,秦家便能一手遮天!朕倒不怕他一手遮天,可輸了呢?宗望宗翰聯手,女真人全力反撲,他們所有人,全都葬送在那裡,朕拿什麼來守這江山!孤注一擲放手一搏,他們說得輕巧!他們拿朕的江山來賭博!輸了,他們是忠臣烈士,贏了,他們是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若非他們打出這樣的仗來!若非秦紹和在太原!若非他們逼朕,朕豈能出此下策!”
“朕已錯了十三載。”
他緩緩說著,將手放在了女牆的積雪上,那積雪冰涼,但是令得他有鮮血燃燒的感覺。
“這江山,這子民……不能再交給他們,肆意糟踐……”
“朕的江山,朕的子民……”
“……朕,親自守護。”
斬釘截鐵的語氣中,煙火升騰,照亮了他剛毅而堅決的臉龐。
北去千里之外的太原,沒有煙花。
面容消瘦的秦紹和走上城牆,望了望對面的女真軍營,營地的光芒延綿一片,彷彿要透到城牆上來。城裡今天也顯得有些熱鬧,至少軍營等處,火光燃得明亮了一些。
“咳咳……還好嗎?”他拍了拍一位執勤士兵的肩膀,“今日上元佳節,下面有湯圓,待會去吃點。”
他一路前行,對每一個人都這樣說了。
圍城日久,城內的糧草開始見底,自一個月前起,食物的配給,就在減半了,如今雖然不是沒有吃的,但大部分人都處於半飢不飽的狀態。由於城內取暖的物件也開始減少,以這樣的狀態在城頭站崗,還是會讓人瑟瑟發抖。
過得一陣,他見到了守在城牆上的李頻,雖然目前掌握城內的後勤,但作為奉行君子之道的儒生,他也同樣吃不飽,如今面有菜色。
秦紹和遞了個小食盒給他。
“湯圓,給你帶了幾個,到一邊去,偷偷地吃。”
李頻推辭一番,終於收下,但並沒有開啟,兩人走了一段,低聲交流著狀況,也遠遠的、朝南邊望了一陣。
“上元了,不知京城事態如何,解圍了沒有。”
“看城外按兵不動的樣子,怕是沒什麼進展。”
“城內飢寒交迫啊,雖還有糧食,但不敢亂髮,只能節衣縮食。不少老人家凍餓至死了……”秦紹和低聲說著,“不知我等還能守多久。”
“武朝守多久,我等便守多久。”李頻慷慨一笑,瞥了一眼城外的軍營,“我輩男兒,豈能將這大好河山相讓。”
“咳,哈哈……說得對!”秦紹和伸手,用力拍了拍李頻的肩膀,李頻便是一個踉蹌,片刻,城頭的兩人都笑了起來。
笑聲豪邁,在風雪的城頭,遠遠地傳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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