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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一七章 捨身的智慧 無淚的慈悲(1/2)

作者:憤怒的香蕉
天已入夜,風雪在夏村一帶聚集著,與篝火的光亮匯在一起。︾
怨軍從這裡撤離後,周圍的一片,就又是夏村完全掌控的範圍了。大戰在這天上午方才停下,但各種各樣的事情,到得此時,並沒有告一段落的跡象,初時的狂歡與激動、虎口餘生的慶幸已經暫時的減褪,營地內外,此時正被各種各樣的事情所環繞。
“……大戰初捷,知道所有人都很累,老子也累,但是方才開會之時,秦將軍與寧先生已經決定,明日拔營,增援京師,你們要好好的往下傳達這件事……”
亮著燈火的小棚屋裡,夏村軍的中層將官正在開會,長官龐六安所傳遞過來的訊息並不輕鬆,但即便已經忙碌了這一天,這些麾下各有幾百人的軍官們都還打起了精神。
“……連戰十日,打敗了郭藥師,大夥兒的情況,誰都知道。可是京師危殆,今天下午傳來的訊息也已經清楚了,小種相公孤注一擲,直取宗望本陣!他是知道宗望的攻城戰也已打底了。宗望的軍隊再有傷亡,便難以繼續強攻京城,小種相公吸引了宗望的注意,可現如今,京城的軍隊是不能出城救援的!方圓數十里,可戰之兵,只有咱們這一支!”
“今日會上,寧先生已經強調,京師之戰到郭藥師退走,基本就已經打完、結束!這是我等的勝利!”
就著火光,龐六安揮了揮手:“但結束只代表大局不變,京師多半已經能夠守下來。可這一戰,我等真的打勝了嗎?女真幾萬人殺下來,一路長驅直入,殺至我朝京城。幾度破城!於汴梁城外,連敗我朝幾十萬大軍!逼退他們,如今我等只是勉強做到,但即便逼退,又能如何?異日他捲土重來,我朝又可否擋下?”
“諸位兄弟。秦將軍、寧先生,今日都說了,不論今日戰果如何,異日兩國之間,都必再逢決戰之期,此為你死我活的滅國之戰。此戰之中,最為重要的是什麼……是可戰之人!”
龐六安頓了頓,看了看一眾將官:“如夏村的我等,如為救援前來的龍將軍等人。如敢與女真人作戰的小種相公。我等所能依靠者,不是那些識大局後反而畏縮不前的聰明人,而是這些知難而進的弟兄!諸位,女真人想要平安回去,只有這一戰之力了。我軍與郭藥師一戰,已淬火成刀,明日拔營與會女真大軍,或戰或不戰。皆為見血開鋒之舉。他日女真人再來之期,汝等皆是這家國中流砥柱。與其會獵天下,何其快哉……這些事情,諸位要給麾下的兄弟帶到。”
來自上方的命令下達不久,還在發酵,但對於夏村之中眾多兵將來說,則多少都有些覺悟。一場大勝。對於此時的夏村將士而言,有著難以承受的重量,只因這樣的勝利真是太少了,如此的艱難和頑強,他們經歷得也少。
中午和夜間雖有慶祝和狂歡。但是在敞開了肚子吃喝之後,單純沉浸在喜悅中的人,卻並非多數。在這之前,這裡的每一個人畢竟都經歷過太多的戰敗,見過太多同伴的死亡。當死亡成常態時,人們並不會為之感到奇怪,然而,當可以不死的選擇出現在眾人面前時,曾經為何會死、會敗的疑問,就會開始湧上來。
對於此時天下的軍隊來說,會在大戰後產生這種感覺的,恐怕僅此一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是因為寧毅幾個月以來的引導。因此、戰勝之後,傷感者有之、哭泣者有人,但當然,在這些複雜情緒裡,喜悅和發自內心的個人崇拜,還是佔了許多的。
寧毅與秦紹謙一文一武的形象,文的運籌、武的果決,再加上呂梁山過來的黑騎,竹記麾下的大量綠林人士,各種與眾不同的本領,這些東西,都具有清晰的符號性,在這支由雜牌軍拼湊起來的部隊裡,極容易在眾人的心裡烙下印記。
在大吃一頓之後,毛一山又去傷兵營裡看了幾名認識的兄弟,出來之時,他看見渠慶在跟他打招呼。連日以來,這位經歷戰陣多年的老兵大哥總給他沉穩又有些抑鬱的感覺,唯有在此時,變得有些不太一樣了,風雪之中,他的臉上帶著的是愉悅輕鬆的笑容。
沒有將士會將眼前的風雪當做一回事。
聊了幾句之後,渠慶給他一塊石頭:“別溜達了,回去磨刀吧。”
“呃?”毛一山愣了愣,隨後也明白過來,“明日,還要戰?”
“可能不在明日,也可能不會再有一戰,但與女真人,必有一場對峙。不戰最好,戰,也不怕。咱們做好準備就行。”
這日下午,祭奠龍茴時,眾人即便疲累,卻也是熱血激昂。不久之後又傳來种師中與宗望正面對殺的訊息。在探望過雖然負傷卻仍舊為了勝利而歡欣雀躍的一眾兄弟後,毛一山與其他的一些士兵一樣,心中對於與女真人放對,已有些心理準備,甚至隱隱有著嗜血的渴望。但當然,渴望是一回事,真要去做,是另一回事,在毛一山這邊也知道,十日以來的戰鬥,即便是未進傷兵營的將士,也盡皆疲累。
不過,若是上方發話,那肯定是有把握,也就沒什麼可想的了。
兩人此時正在山腰處,一面閒聊幾句,一面朝山下的方向看。夏村營門那邊,其實顯得有些熱鬧,那是因為從不久前開始,已經過來了幾撥人,都是汴梁附近其他部隊的人,看得讓人有些心煩。毛一山心中倒是想到一件事,問道:“渠大哥,你以前……其實是在哪隻部隊裡當官的吧?”
渠慶武藝不低,戰鬥經驗豐富,對於戰場許多局勢的發展變化,都能看得清楚,毛一山早已見識過。此時今日見他心情好,才問出來。渠慶望著山下。倒是沒有為著這個問題而氣惱,片刻後,笑了笑:“當官……不如當個小兵來得好。”
“那……渠大哥,若是這一仗打完之後,你我是不是就要回去各自的部隊了?”
這句話是毛一山猶豫了片刻之後才問出來的,問完之後。渠慶也沉默了,只是在不久之後,望著營門那邊的熱鬧,皺起眉頭,冷冷地哼了一聲,沒再說話。
夏村大戰之後還不到一日的時間,只是傍晚開始,從此時分佈在汴梁附近各個軍隊中派出的使者便陸續過來了,這些人。或是其餘幾支軍隊中位高者、有名望、有武藝者,也有曾經在武瑞營中擔任官職,潰敗後被陳彥殊等大員收攏的武將。這些人的陸續趕來,一方面為祝賀夏村大捷,讚歎秦紹謙等人立下不世之功,另一方面,則擺出了唯秦紹謙馬首是瞻的態度,希望與夏村軍隊拔營前進。趁此大勝之際,士氣高漲。以同解京城之圍。
而這些人的到來,也在旁敲側擊中詢問著一個問題:初時因各軍大敗,諸方收攏潰兵,各人歸置被打亂,不過權宜之計,此時既然已獲得喘息之機。這些有著不同編制的將士,是不是有可能恢復到原編制下了呢?
士兵的編制混亂問題或許一時間還難以解決,但將領們的歸置,卻是相對清楚的。例如此時的夏村軍中,何志成原本就隸屬於武威軍何承忠麾下。毛一山的長官龐令明,則是武勝軍陳彥殊麾下將領。此時這類中層將領往往對麾下散兵負責。小兵的問題可以含糊,這些將領當初則只能算是“借調”,那麼,什麼時候,他們可以帶著麾下士兵回去呢?
夏村一方對這類問題打著馬虎眼。但相對於一貫以來的遲鈍,以及面對女真人時的笨拙,此時各方所有人的反應,都顯得敏銳而迅速。
能夠到這個層次上談事情的人,有誰會是真正的廢物?
****************
京城。
從皇城中出來,秦嗣源去到兵部,處理了手頭上的一堆事情。從兵部大堂離開時,風雪交加,淒涼的城市燈火都掩在一片風雪裡。
女真人在這一天,暫停了攻城。根據各方面傳來的訊息,在之前漫長的煎熬中,令人感到樂觀的一線曙光已經出現,即便女真人在城外大勝,再掉頭過來攻城,其士氣也已是二而衰,三而竭了。朝堂諸公都已經感受到了和談的可能,京城防務雖還不能放鬆,但由於女真人攻勢的停歇,總算是取得了片刻的喘息。
只是對於秦嗣源來說,諸多的事情,並不會因此有所減少,甚至因為接下來的可能性,要做準備的事情陡然間已經壓得更多。
無論是戰是和,後續的事物都只會更為繁瑣。
“……去酸棗門。”
如此吩咐了身邊的隨人,上到馬車之後,籍著車廂內的油燈,老人還看了一些通報上來的訊息。連日以來的大戰,死傷者不計其數,汴梁城內,也已經數萬人的死去,產生了巨大的厭戰情緒,物價飛漲、治安紊亂都已經是正在發生的事情,失去了家人的女人、小孩、老人的哭聲日夜不停,從兵部往城牆的一路,都能隱約聽見這樣的動靜。而這些事情所轉化而來的問題,最終也都會歸集到老人的手上,化作常人難以承受的巨大問題和壓力,壓在他的肩頭。
到了滿目瘡痍的新酸棗門附近,老人方才放下手頭的工作,從車上下來,柱著柺杖,緩緩的往城牆方向走過去。
周圍有取暖的篝火、帳篷,彙集計程車兵、傷員,不少人都會將目光朝這邊望過來。老人身形消瘦,揮退了想要過來攙扶他的隨從,一面想著事情,一面柱著柺杖往城牆的方向走,他沒有看這些人,包括那些傷者,也包括城內死去了家人的悲悽者,這些天來,老人對這些大多是冷漠也不予理睬的。到得高高的樓梯前,他也未有讓人攙扶,而是一面想事情,一面緩慢的拾階而上。
殘破的城牆上瀰漫著血腥氣,風雪急驟,夜色之中,可以看見燈光黯淡的女真軍營,遠遠的方向則已是漆黑一片了。老人朝著遠方看了一陣。有人群與火把過來,為首的老人在風雪中向秦嗣源行了一禮,秦嗣源朝著那邊行禮。兩名老人在這風雪中無言地對揖。
過得片刻,那頭的老人開了口,是种師道。
“聽聞今日殿上之事,秦相為舍弟求出兵。師道感激不盡。”
“……”秦嗣源無言地、重重地拱了拱手。
那邊种師道已經直起身來:“只是這感激是於私。於公,師道亦如諸公一般,不贊同秦相此想法。京城危殆,城中兵力業已見底,貿然出城,不過被女真人各個擊破。若女真人孤注一擲,再來攻城,我方只會愈發捉襟見肘。右相此議……唉……”
雙方都是聰明絕頂、人情練達之人,有許多事情。其實說與不說,都是一樣。汴梁之戰,秦嗣源負責後勤與一切俗務,對於戰事,插手不多。种師中揮軍前來,固然振奮人心,然而當女真人改變方向全力圍攻追殺,京城不可能出兵救援。這也是誰都清楚的事情。在這樣的情況下,唯一發聲激烈。想要拿出最後有生力量與女真人放手一搏,儲存下種師中的人竟是素來穩妥的秦嗣源,委實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
以至於今天在金鑾殿上,除了秦嗣源本人,甚至連一貫與他搭檔的左相李綱,都對此事提出了反對態度。京城之事。關係一國存亡,豈容人孤注一擲?
更何況,無論种師中是死是活,這場大戰,看來都有結束的希望了。何苦節外生這種枝。
一場朝儀持續許久。到得最後,也只是以秦嗣源得罪多人,且毫無建樹為收場。老人在議事結束後,處理了政務,再趕來這邊,作為种師中的兄長,种師道雖然對於秦嗣源的仗義表示感謝,但對於時局,他卻也是覺得,無法出兵。
“只是……秦相啊,種某卻不明白,您明知此議會有何等結果,又何苦如此啊……”
風雪之中,种師道與秦嗣源一同走到城牆邊,望著遠處的黑暗,那不知歸宿的种師中的命運,低聲地嘆息出聲。
……
“……秦嗣源這老狗,今日行事,實在奇怪。”
御書房中,寫了幾個字,周喆將毛筆擱下,皺著眉頭吸了一口氣,而後,站起來走了走。
“杜成喜,你說他是要幹嘛……”
房間裡,原本眼觀鼻鼻觀心的杜成喜身體震了震:“聖上早先便說,右相此人,乃天縱之才,他心中所想,奴婢實在猜不到。”
“哼,天縱之才。”周喆揹負雙手笑了笑,然後又收斂了笑容,“秦嗣源此人,謀算甚深,奇正之道皆通,確是厲害,以往朝堂議事,他若真有鬼主意,必定在朝議之前,就都已將關節打通。唯有此次,哼,提出個這樣的想法,令得李綱都不站在他那一邊,要說其中無詐,又有誰信。”
杜成喜猶豫了一下:“陛下聖明,只是……奴婢覺得,會否是因為戰場轉機今日才現,右相想要打通關節,時間卻來不及了呢?”
“嗯?你這老狗,替他說話,莫非收了他的錢?”周喆瞥了杜成喜一眼。杜成喜被嚇得連忙跪了下來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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