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霸刀營與包道乙發生的衝突,在城內零零總總地打了小半晚,霸刀營燒了白鹿觀,被救出來的各種女子上百名,雖然並未對外展示太久,但也算得上是結結實實地打了包道乙的臉。
當天晚上霸刀營撤回細柳街後,包道乙指揮了足有五千餘人將細柳街圍得水洩不通,但霸刀營這邊也早有準備,圍欄、拒馬、刀手、弓箭,已然擺出了火拼的架勢。八百的精銳加上霸刀營中的一干家屬,也已經使得包道乙投鼠忌器不敢真攻進來。
女人,或者說不講道理的女人在這裡的優勢已經被髮揮得淋漓盡致。江湖上都說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包道乙以前也算是光腳的,但最近上岸了。退一步來說,即便在他光著腳的時候,劉西瓜這種女人,也是最讓人頭疼的對手,她並非無牽無掛,方臘軍系高層都明白這女人對霸刀營的一干手下還是極為看重的,但也因為如此,有人惹到的時候,她能夠豁得出去。這或許是因為當初劉大彪的教導,退讓是沒有幸福可言的,混江湖的,無論什麼時候,都只能拼命,劉西瓜平素聰明,但在這方面有點一根筋,老爹說什麼,她就記住了。
往日霸刀營與世無爭,雖然零零總總也跟周圍發生過幾次衝突,但即便是上次齊元康的那類事情,大家也都知道她到底想要幹嘛。只有這一次,讓包道乙覺得自己倒了個大黴,類似殺人放火姦淫婦女的事情在這一路上也不是第一次了,何至於這一次她忽然插一腳進來。
幾千人雷聲大雨點小的將細柳街圍了一個多時辰,期間幾次刀兵相見,都是做做樣子的佯攻。包道乙終究還是有理智的,他的手下的確有些良莠不齊,但精銳並不是沒有,龐大的基數支援下,要是真扔上戰場。霸刀營不可能有勝算,但打到這一步,杭州也亂了。但是被打臉到這種程度,包道乙也不可能將這口氣真吞下去。街道被圍困不到半個時辰,包道乙手下最為精銳的一批人也已經潛入細柳街,隨後爆發了好幾次短暫但激烈的火拼。
霸刀營原本的名聲就是在綠林中打響的,已近全民皆兵的狀態,而這次能夠潛入進來的,也都已經是江湖上的成名高手。他們的目標是類似劉天南這種霸刀營中的關鍵人物,聯手刺殺。一觸即走。
或許因為要對付的霸刀營在武林中名氣太大,包道乙手下的這批武林人士也已經收起了傲氣,十多人一齊行動、出手,一擊不中立刻退走。霸刀營的人手一時之間屯於外圍,無法集中,在此後近一個時辰裡,竟也讓他們將細柳街弄得沸沸揚揚,劉天南與杜殺等人聯手追殺。但幾次接觸也只是互有勝負,細柳街上兩處起火。
“走的時候這樣,回來的時候也是這樣……倒是跟在太平巷時有些相像了呢。”
人聲喧囂。沸沸揚揚,細柳街的範圍——至少霸刀營佔領的範圍——其實要比太平巷大得多,數千人圍困的氣息遠遠地傳來,火把映紅了街道遠處的天空,喊話、謾罵、躁動,院外不時有人跑過,互相喊話。三個月前,起義的軍隊是圍了杭州城,此時敵人則是圍困了整條街道,但即便如今敵人的氣息清晰可見。帶來的緊張感卻並不如三個月以前那般令人不安,這或許是因為已經明白了霸刀營實力的緣故。火光躁動,發到顯得這邊院子愈發安靜,光芒打在四周的院牆上,照上褪了樹葉的梧桐,夜晚的天空中。有很好的月亮。
寧毅與蘇檀兒回到小院之中已經有一陣了,先前做好的計劃此時已經被悉數推翻,接下來會如何,夫妻倆的心裡,其實都有難以言述的情緒。回想之前在江寧的生活,如今的蘇檀兒已有四個月的身孕,又被捲入這樣的事情當中,接下來很長的一段時間,恐怕都會被困在這造反的隊伍裡,不能脫身,不過……至少還是在一起了。
相對於先前杭州被困時的惶惶不安,如今細柳街這些人,總還是抱有善意的。一路過去看完了霸刀營與包道乙的第一輪衝突,回到細柳街的時候已經是備戰的狀態,劉西瓜之前說過“給嫂子接風洗塵”之類的事情自然是沒空了,但陸陸續續上門的人仍是不少,多是平素過來串門、打穀子的七大姑八大姨之類的,聽說寧毅妻子來了,便都好奇地過來看看。
她們先是看來隨意的串門,但隨著細柳街中局勢的漸漸緊張,這些婦人一個兩個也都背上了刀槍,而方書常、紀倩兒等人隨後也過來看了幾次,寧毅心中明白,他們是擔心自己這邊被火拼波及,又或是擔心蘇檀兒受到驚嚇,特意過來照看。
縱然是一路從兵兇戰危中走過來,但對於自己人,這些人還是有著一貫延續的善意與淳樸。他們既然過來,寧毅倒也不客氣,叫上一些人幫忙搬東西,將小院的幾個房間重新擺放一番。院子本身不大,這次隨著蘇檀兒過來的幾名家丁護院就得住在隔壁書院去,除了妻子與丫鬟娟兒,就只有陸紅提能夠安排在這邊了。外面劍拔弩張之時,小院之中熱火朝天地搬床搬櫃子,一時間給人的感覺倒是頗為有趣。
整理幾個房間而已,用的時間並不多,寧毅讓小嬋與娟兒去準備了吃的作為招待。偶爾也有人過來,說說外面的戰況,或是說起劉天南掌斃了兩名刺客,或是說起誰誰誰受了重傷,便有人匆忙來去。院子裡雖然熱鬧,其實並沒有多少人真能放鬆下來,只是事到臨頭,即便心急如焚也於事無補罷了。此時過來的人多是婦人,也有幾名孩子跟著,一方面自然是因為擔心寧毅的安危,另一方面則是因為這邊已經靠近霸刀營的主宅,人群聚集最多,大夥聚在一塊,就是一股力量。
外面對峙了一個多時辰,最終出來調停的是從皇宮中趕出來的方臘。包道乙派出的一眾高手此時已經殺出了細柳街,僅就這一番交手來說。誰也沒佔到多少便宜。那邊談判會是怎樣的結果不得而知,但事態稍定,街頭巷尾也已經是一片善後的聲響,小院裡安靜下來。外面不時有火把閃過、傳來交談的人聲,腳步攢動,夫妻倆也才終於有了些相處的空間。
“比太平巷要好些,人都還算好相處。往後的一段時間,就真要住下來了……”
站在屋簷下感受著外面的動靜,寧毅牽著妻子的手,微微有些感慨。蘇檀兒的身孕只是四個月了。肚子雖然已經微微隆起來,但裹在黑色的冬季衣裙裡,還看不出來太多,她拉著寧毅的手笑了笑。
“在湖州的那段時間,總是想著,相公如今怎麼樣了。回想起來,咱們也不是什麼大人物,在江寧時。相公當著先生,說說故事下下棋,妾身想著家裡生意上的小事。過一天就算一天了,不過是來了一趟杭州,何至於捲進這些事情裡來呢。這樣想想,都覺得像是在做夢,可醒過來的時候,又是一個人在湖州……”
她搖擺著寧毅的手,對於眼前的這些事情,有些安之若素的感覺,只是有些心情確實太私密了些,說著話。她的雙頰也有些緋紅:“相公或許不知道那時候的感覺,可這次決定過來,雖然有些衝動,但來之前,妾身還是仔仔細細地想過了的。想過了一些事情,但還是要過來……如今已經是很好的結果了。”
說完這些。她看著寧毅,片刻之後,深吸了一口氣,仰起頭來,稍稍恢復了她平時作為領導者的冷豔神情,與寧毅靠在一起的手臂翻了翻,手掌上翻出一樣東西來。寧毅看看,是一把銀鞘的匕首。
兩人此時站在屋簷下,周圍終究還有人能看到,蘇檀兒望著寧毅沒有再說話,寧毅接過那匕首,片刻之後,微微的笑了出來,心底倒是百味雜陳。蘇檀兒的性格與他是有幾分類似的,但無論她平素理智也好,冷靜也罷,這個已然成為了自己妻子的女人終究還只是個十九歲的少女,愛憎都是同樣的強烈。
沉默半晌,寧毅說了聲:“放心吧。”沒有再說話。不遠處的房子裡,陸紅提正在研究擂子與風車,小嬋與娟兒在廚房裡竊竊私語,該是敘舊,娟兒倒是偶爾冒出頭來往這邊看,隨後又緊張地跟小嬋說些什麼,小嬋皺眉搖頭。過了一陣,劉天南敲了院子的門,過來看看寧毅這邊的狀況,再過一會兒,陳凡也來瞧了瞧,他是陪著劉西瓜去見了方臘的,外面的對峙應該已經散了,說起見方臘的過程,他聳了聳肩。
“老大出面了,還能怎麼樣,今天就只能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了。不過要說調停,那就一點用都沒有,包道乙也瘋了,那個叫大彪的小女人也失去理智了,一個揚言要在霸刀營的水裡放毒,殺光所有人,一個拔刀亂砍,也不知道她是裝的還是真的。聖公奪了她的刀她還一個勁衝上去,要不是厲帥也在,今天晚上又可以看到她的小金剛連拳……”
“怎麼搞成這樣。”寧毅笑起來,“裝的吧?”
陳凡嘿嘿地笑:“連罵了她一百句大西瓜什麼的,她就氣瘋了,誰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也無所謂……哦,時間不早了,你跟弟妹早點休息吧。接風洗塵之類的,只能等到明天了。”
時間確實已經不早,但立刻要休息自然還是不可能。寧毅與陸紅提聊了一陣霸刀營的局勢,蘇檀兒則與久別的小嬋聊了好一陣子,待到夜再深些,如今小小的一家人在房間裡會合時,小嬋在特意點起的紅燭前給蘇檀兒敬了茶,寧毅並不喜歡一家人跪來拜去的習俗,但小嬋看起來是挺喜歡的,她與蘇檀兒原本就情同姐妹。時間不早,這場簡單的儀式參與的幾人都是輕言細語的,小嬋原本叫了“姐姐”,然後叫了“檀兒姐姐”,覺得稍顯自然些,起身之後又叫回了“小姐”,如此彆扭地改來改去。娟兒則是這場儀式的唯一見證人。
納妾儀式之後,小嬋終於與她敬愛已久的小姐成為……夫妻了……
這天晚上,小嬋與蘇檀兒睡在一起,寧毅則獨守空房,想到這其中的惡趣味,他有些好笑。
半夜醒過來時,外面細柳街的巷道間還有火把在巡遊,月光灑下來,像是要將一切映成白晝,光芒從窗戶灑進來,房中的物品歷歷可見。拿起茶杯喝水的時候,他記起這茶杯是不久前樓舒婉送過來的,這短暫的認知給他帶來了些許的失神,但隨即,還是拋諸腦後了……
發生了許許多多的事情,從三個月前的地震到後來的義軍圍城,一路逃亡,爭取一線生機到被抓,發展而來的這一切,如今又是朝廷的大軍要壓下來,山雨壓城、劍拔弩張的氣息,杭州內外,這許許多多的人匯成的洪流往後大概是要變成歷史的一部分。檀兒此時回到了這裡,無法離開,不過,問題應該也不大了,能動的棋子已經落下,往後就只是等待結果的時間,除了在霸刀營內部的得過且過,需要他去參與的事情,應該不多了。
這天晚上站在窗前短暫思考的時間裡,他是這樣想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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