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嗎?”岳雲坐下來,拿了顆饅頭。
銀瓶微微嘆了口氣:“父親和韓帥的軍隊,是做了殺出去的準備,但遠水救不了近火,人家真要屠殺,咱們到臨安時,裡頭的人都已經死了十遍了……最麻煩的是,趙小松說,如今殺出去,福建的心便不齊了,陛下的改革未有成效之前,轉向臨安,不說能不能蕩平公平黨,至少這兩年的事情,都要白費……”
這邊曲龍珺坐在寧忌身旁,也明白了銀瓶說的是什麼,此時倒是蹙了蹙眉:“若我是陳霜燃,恐怕這兩日就要在外頭掀起輿論,慫恿著朝廷往外頭打。”
寧忌道:“背嵬軍打公平黨,倒是問題不大。”
銀瓶點頭:“趙小松說,若是等到海船回來,再打出去,咱們這邊就有了真正的根基。可如今正是福建廝殺得最激烈的時候,若是殺向臨安,其一許多已經暫時歸心的大族,會以為朝廷要放棄福建;其二江南糧食短缺、皆是災民,咱們殺出去,什麼好處都撈不到不說,還要不斷地往外貼補……朝廷其實已經沒幾個錢了;其三便是陳霜燃這些匪人,這幾日陛下的方略才奏效,眼看就要連消帶打,這一輪事態,恐怕要讓他們喘上一口氣,接下來,就怕此消彼長……”
“……白痴。”寧忌睥睨幾人,“我……我們西南有一個說法,叫困難就是練兵,危機就是轉機,你們就看到壞處,怎麼看不到好處呢?”
“你倒是說說啊。”半個豬頭臉抬了抬下巴。
“你們東南要搞什麼改革,搞什麼尊王攘夷,說白了不就是拉起一批貧寒士子打以前的臭當官的嗎?說君主立憲、為國為民,重要的是,要讓大家看到你的做法啊。如今臨安城破,公平黨屠殺,江南又是難民四起,你們雖然一時半會達不到臨安,但如何出兵安撫和照顧百姓,大家夥兒都是看得到的,你們在那個什麼武備學堂教課,紙上談兵有個屁用,成千上萬的難民南下,把他們派上去,讓他們收留、安置、照顧這些難民,搞出一套方略來,然後派人誇獎他們,自然而然的,這個為國為民,就有了著落了。皇帝做得比那些舊朝大官、比公平黨更仁慈,你說尊王攘夷君主立憲,大家自然也就支援了,對不對?只有這樣練出來的,才是人民的子弟兵……你們知不知道什麼是子弟兵……”
寧忌在四人當中還是最年輕的,此時隨口而談,曲龍珺眸光明亮,銀瓶與岳雲倒也忍不住深思起來。
待他說到子弟兵時,方才搖了搖頭。
“……不知道啊……不過我覺得你說的也有點道理……”
“……可是錢糧不太夠,富戶恐怕也不願意再捐了……”
“……會不會又著了陳霜燃這賤人的道……”
“……你們這些慫……”
幾人在院子裡嘰嘰喳喳,吃了早餐,待到太陽漸漸高起來,院子裡逐漸熱起來,成舟海與左文軒都不曾回來,想來有臨安城突然被破的事情,這些官員大都已是徹夜未眠的狀態。
寧忌做了一輪化妝:“我待會可是要出去的!”
岳雲道:“成大人他們說了,你可以走啊,我們又打不扁你,吹不圓你。”
“不過曲姑娘得跟我們在一起。”銀瓶道,略頓了頓,才又問,“……對了,你晚上還回來嗎?你出去幹嘛啊?”
曲龍珺在這裡待著受保護確實是比較妥善的安置,但留下人質的感覺讓人不爽,寧忌扁了臉,生氣了一陣,方才指著這對姐弟:“還不是因為你們不給力,一個小妖女都收拾不掉,只能讓我親手出手做局,幫你們幹掉她。”
庭院裡安靜了一陣:
“……你還會做局?”
“……”
寧忌跳了起來,過得一陣,開始跟兩人說起這段時日以來自己與壞人組織那邊的互動,以及在軍師的配合下自己取得的進展。如此這般的講述一番,在曲龍珺的潤色下,銀瓶、岳雲的眼睛也開始亮了起來……
縱然相互之間語氣不善、打打殺殺已經有過好幾輪,但作為岳家人對於西南來客,以及作為寧家人對於岳家子弟,彼此之間在確定身份後便沒有什麼大是大非上的猜疑。四人當下交頭接耳,又是嘰嘰喳喳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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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下落,推開了流雲,隨著清晨的過去,城池的街頭也已經變得炎熱起來。
報童奔跑在街市之上,開始傳播臨安城已然陷落、武朝百姓又遭屠殺的訊息,一處處酒樓、茶肆之上,臨安的話題已然掩蓋過了城內數日以來的官、匪廝殺。
從外地逃來的難民們期待著能夠早日回去。
也有人提及武朝南遷後的舊事……
“十餘年前、汴梁陷落,朝廷當中的孬種們,說著南人歸南、北人歸北,最終往北的仗,可是一場都沒有打過,反倒臨安住得舒服了,只想天長地久……福建若是待久了,恐怕也是一般情景啊……”
“福建八山一水一分田,本就不適久留,如今江南亂成一鍋粥,朝廷既是正朔,是該殺回去,以正聲名了。”
“等久了,哪還有正統朝廷的威望……”
“聽說朝廷在等海船回來……”
“異想天開……”
當然,也有能將整個局勢都扯到一起的人。
坐著馬車,黃勝遠穿過城市街頭,在一處茶肆的包廂當中,與兩名老者碰頭。
“……昨晚得到訊息,看見小皇帝佔了上風,有的人心志不堅,要做二五仔。我是聽說,有人在公主府點了我黃家的名,我不能露面,本欲立即離開,誰知道事情還會有如此轉機……”
“……陳姑娘那邊,早上便已做了決斷,已發動所有的力量,在城內宣傳臨安之事……”
“……朝堂上也派了人了,上摺子、求陛下救人、打回去,這是武朝子民,他不能不管。”
“……好的是無需遮掩,他們自己的少壯派也想打回臨安……不少人甚至有家人在那呢,皇帝不打,民心盡失……”
“……若是出兵,靡費巨大、耗日持久,且一無所獲。最重要的是,他要回臨安,福建就不重要了,他搞到一半的改革、奪權還能推得動嗎?”
“……已碰了幾位大人……都有回心轉意的跡象,打出去是死,不出去也是個死,小皇帝左右為難,難嘍。”
人群熙熙攘攘、而又鬼鬼祟祟的聚散。
這個白日裡,有大人物們的議論,當然也有小人物的彙集。
從懷雲坊到金銀橋之間的巷道間,一撥撥的行人聚集又漸漸散開。這裡有不少的居民,本著瞅熱鬧的心情,過來檢視昨天的炮擊殘骸——雖然城內目前有許多的熱鬧,有官府的搜捕,有因為臨安訊息導致的緊張,但作為罕見的火炮轟炸地,這邊仍舊吸引了大量的人群圍觀;
也有三三兩兩過來窺探的綠林武者——福州局勢收緊的過程裡,許多身上不乾淨也相對膽小的武者大都已經被嚇得離城而去,此時出現在這邊看熱鬧的,多半都是身份相對自由的綠林人士,他們憧憬江湖,看慣了西南傳來的武俠小說,對候官縣的大規模鬥毆並不在意,對於臨安的問題也想得簡單,然而,有高手昨日參與刺殺鐵天鷹後遭朝廷人馬圍剿,還與朝中高手一路殺穿了幾條街的故事,令得他們格外熱血沸騰,紛紛過來瞻仰;
原本熟悉銀橋坊兩兄弟的部分身影也在這邊出來,打聽著各種各樣的訊息。如金橋坊的丫鬟小蝶等人,便已經哭哭啼啼地來回跑了好幾次了,她去到懷雲坊到處打探,確定了被炸燬的正是那龍、孫哥倆居住的院落,又回到金橋坊的青樓當中回報,下午時分青樓尚未開門,樓中倒是眾花魁哭喪,龍小哥刺殺鐵天鷹的故事便已經有了許多版本。
——有的說那少俠龍傲天為報殺父之仇,方才來到福州尋找朝廷鷹犬鐵老頭,結果約好放對,卻被鷹犬召集人馬圍攻;也有的說龍傲天行刺原是因為鐵天鷹作惡多端、強搶民女,他為了民女出頭,抱打不平,結果著了壞人的道云云;有說龍少俠五尺淫魔的名頭本身就是被陰險狡詐的朝廷鷹犬潑的髒水;也有惟妙惟俏地說起雙方昨日巔峰對決盛況的……總之太陽還沒落下,寧忌辛辛苦苦混出來的五尺淫魔大名,在這邊的輿論場上,倒是快要被洗白了,他倘若知道,大抵得說上一聲因禍得福;
真與此事有些關係的於賀章、孟驃等人也還在街頭探查。蒲信圭很急,因此他們清晨就已經出來,但龍、孫的訊息未曾探到,途中倒是見到了陳霜燃麾下的幾名嘍囉——這些人也在毫無頭緒地瞎轉,雙方見面,分外眼紅,於賀章當即謾罵對方卑鄙無恥。行刺鐵天鷹的過程裡,小黑皮分明與龍、孫兩名少俠這邊發生了矛盾,黑皮反手便將龍少俠舉報給了官府,這等窩裡斗的事情,將來是要被福州綠林唾罵的!
對方只是嘍囉,一頭霧水,隨即也破口罵回去,雙方差點在街頭打起來,要被附近官府的鷹犬一網打盡。
上午時分,魚王高興宗也出來街面上走了一圈。
作為銀橋坊的地頭蛇,他與夜市上的兩個年輕人本身就有了聯絡,今天一早,不少過去相熟的地痞流氓、包打聽、甚至是子侄弟子都找了過來,與他打探情況,他江湖已老,當下閉門謝客,出去轉一圈,更是驚駭。從銀橋坊到懷雲坊的街頭,官府的人似鬆實緊,始終在這片街面上盯梢,這說明整個事情可能還沒完。
昨晚在懷雲坊發生的事情,江湖上的傳聞是官府用炮轟炸懷雲坊,龍、孫二人一路殺去了公主府,這件事情掀起的波瀾和影響實在太大,高興宗在年輕時或許還會感到熱血沸騰,此時被捲進來,只是被嚇出一身冷汗。他的身份在官府早有掛號,眼下明裡暗裡也派了人盯著他,一旦被捲進這種謀逆的事情裡,哪還能有活路?
趕走了一眾流氓與弟子,心中想著閉門謝客也顯得鬼祟,當即開了漁貨鋪的大門,自己便撈了把蒲扇坐在漁貨鋪的大門前打盹——這大門前方不遠,便有官府留下的一名暗哨在盯著他,他便乾脆與對方大眼瞪小眼,一方面就此驚退過來打探訊息的小角色,另一方面也能讓這哨探給自己作證,這次自己真的什麼事都沒參與。
六月的福州,空氣潮熱,惱人的陽光從樹木與樓宇的縫隙間剝落而下,周圍漁貨的臭味蔓延,高興宗倚在門口的木椅上,一面放鬆心情,一面咿咿呀呀地哼了一首歌。正值下午未時,一股冰涼的感覺從後方的房間裡襲來,他背後一緊。
——有人找上他了。
目光望向街道的不遠處,被安排的暗哨也坐在攤位的陰涼處,有些睏倦地打著呵欠。
他悄無聲息地朝屋內瞥了一眼。
房間裡的黑暗處,一道身影也正如危險的猛虎般坐在了那裡:猛虎受了傷、身形微微的佝僂,衣衫像是新的,但內裡顯出破爛的、廝殺過的痕跡,那昏暗中微微下沉的目光,絕對的危險。
——是孫悟空。
這一瞬間,魚王心中竟油然地升起了一股敬佩的感情。昨晚懷雲坊的傳聞過於玄幻,以至於魚王心存警惕,認為不可全信,但當對方以這樣的姿態出現在房間裡的一瞬間,老江湖已然相信了那等傳聞的真實性:他早先就曾見識過對方的部分武藝,而頂著炮火與朝廷高手的聯合圍剿,殺入公主府又再殺出來,或許也真的有一定的可能。
這必定是江湖上不出世的高人傳承!
腦中如此想象的片刻間,對方在房間的黑暗裡咧了咧牙齒。
“小高……你坐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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