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但手臂揮起來,又忍住了。他從房間裡出去,目光陰沉地要下樓,走得幾步,遇上錢定中,方才道:“於賀章呢?孟驃呢?我看見他們回來了,為何沒有來報訊……”
錢定中皺著眉,隨後搖了搖頭:“出去打聽懷雲坊訊息的,大都已經回來,該找的都已找過,如今尚不知道那兩位少俠的死活……在官府的線也已經用上,如今衙門裡頭情況也很緊張,公主府那頭,沒有訊息傳出來……”
蒲信圭站在那兒,嘴角又是抽痛。
這是他好不容易搭上的線,黑皮還根本不知道。在白日的行刺當中,那少年據說同時跟兩邊翻臉,重傷鐵天鷹的同時還殺了小黑皮的人,也證實了他高強的能力——打聽到這些訊息時,對方已經成了他最期待的一張牌。
誰知道一轉頭,就被炮轟了。
是自己出手太慢,竟沒能在小黑皮的報復中護住他。
他站在那兒,沉默了許久。
錢定中道:“……要叫於賀章他們上來嗎?”
蒲信圭終於還是搖了搖頭,他轉過身,一字一頓地說道:“明天早上,宵禁一除,立刻打聽!”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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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聲響了幾遍,漆黑的天幕下,福州落下宵禁的大門,城市之中,光芒暗淡了一些。公主府前,人來人往的熱絡景象也才開始變得安靜下來。
對於周佩而言,這也是尤其忙碌的一天。
上午候官縣的動亂按下之後,刑部方面抓住了陳霜燃勢力的數名核心成員,開始審問。到得下午,依照審問得到的初期情報開始抓人,周佩去看望了受傷的鐵天鷹歸來,之後就開始接待絡繹不絕的拜訪者。
或是打聽情報的,或是“迷途知返”的,此時都已經朝著她的這邊湧了過來。
對於福建的局面,朝廷選擇的是恩威並施的策略。在君武與周佩兩人當中,君武扮演的是威嚴的帝王,他態度激進,主導尊王攘夷的改革,與守舊大臣的關係不好,也曾親自帶兵衝鋒,剿滅了最初幾個死硬派的世家大族;與之對應,長公主周佩則常常扮演的是一個調和者的姿態,她維繫著守舊派與革新派之間的關係,時不時的擔任和事佬居中調停,對於有子弟不小心參與作亂的部分家族,只要是求到她這裡來的,她也每每出面為之求情,甚至於情況並不惡劣的,便直接做主予以赦免,久而久之,她這裡就成了一個施恩的視窗,求情的渠道。
當然,很少人知道,在這對姐弟當中,君武才是性情平和、每每與人為善的那位,周佩在為人上則更為嚴肅與苛刻,如今顯現的,也只是他們扮演的角色罷了。
從六月初一的宴席開始,皇帝做主分化了此次進京的諸多心懷不軌者,到得今天抓住陳霜燃勢力的核心成員,證明朝廷的連消帶打已佔了上風。部分牽扯進此事的勢力已有悔意,便到周佩這裡來與一些不必要的人撇清關係、解釋誤會,少部分的關鍵人物則供出了更多關鍵的線索。周佩這邊則分析著所有人話語的真偽,對值得拉攏、可以赦免的人做出承諾,對部分陷得太深的,也儘可能的加以引導。
入主福建近三年的時間,死硬派的反賊家族已經被抄家乾淨,剩下的大族則大都變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他們當中可能有某個分支對朝廷的改革不滿,有部分族人暗中支援了亂匪——這些人中的許多,甚至是在君武的改革後,方才被逼得漸漸站到了朝廷的對立面。
需要與這些人談判、示好、拉攏、分化,其實是朝廷對福建的控制已經極弱的表現。但沒有辦法,君武選擇改革之時,就已經註定這一幕的到來,包括周佩在內的眾人,也只能儘可能一批批的分化敵對勢力,令這麼龐大的群體始終無法擰成一股繩,等待自身的力量在提純後,能夠完成正向的迴圈。
與懷著不同心思的各種人物接觸、交涉,需要耗費極大的心力,周佩儘可能表現得輕鬆。當然,晚膳過後不久,城內響起炮聲,還是令得此時到得公主府內的各路人馬頗為驚疑,不久之後,廝殺朝公主府這邊蔓延過來,去到了府邸後方,眾人才知道,是有刺殺居然明目張膽地朝著長公主這裡來了。
在外頭等待接見的眾人義憤填膺,有的人私下裡開始打探事態,明面上則大聲說話,請求長公主速速避難。內里正與周佩聊天的兩名官員也都如此建議,但周佩只是笑笑:“壞人坐不住了,說明咱們佔了上風。些許小事,何必慌張。”
她神色泰然,全無慌亂,此後還叫趙小松取了冰飲到外頭給眾人飲用,眾人這才“明白”:對於眼前的事情,長公主早有準備,甚至很有可能,對於這些刺客,就是她安排的絞殺。
想起先前的炮聲,對於長公主竟敢在城內動炮的魄力,眾人明面上讚歎不已,心底或是驚訝,或是發寒,幾名老者私下裡道:“別看咱們長公主看來嬌滴滴的模樣,實際上,也是自戰場裡殺了過來的人物,並不奇怪、並不奇怪。”
福建地處偏僻,常有匪亂,卻未曾經歷大型的戰事,對於朝廷在外頭與女真人進行的廝殺,每每說起,都是極為鐵血的幻想。
由於公主府被刺殺,不久之後,又有不少的官員與命婦過來探望。由於這一日的談判極為關鍵,必須一撥一撥的分開聊,周佩陸陸續續的接見一直到接近宵禁,她的頭早已痛了起來,送客之後,回到書房蜷縮在軟榻上咬牙呻吟了片刻,待趙小松整理文書進來,才勉力恢復正常神色。
“……後院的事情是怎麼回事?”
“是成大人與左文軒主導的事情,他未曾細說,婢子也不好打聽。”趙小松道,“只知道封鎖了後方幾個院子,銀瓶與岳雲姐弟也喚過來了,府邸外圍有密偵司方大人帶了人馬來,與咱們這裡的人混了編,婢子看著,有些故佈疑陣的樣子。”
周佩揉了揉額頭:“成先生與左文軒……他們兩人呢?”
“一個時辰前便去了刑部。哦,婢子問時,成大人倒是說了,刺客之事,不用操心,他之後會有交待,左家的小哥也是這樣說的,此事有些奇怪,殿下,要不要叫方大人過來問問?”
周佩搖頭,擺了擺手。
密偵司如今隸屬長公主府,由成舟海具體管理,下頭作為副使之一的方景豪實際上也是周佩的下屬,密偵司的成員過來,與公主府侍衛混編,這是為了相互監視,目的是隔絕府內府外的小道訊息流通,防的是外界的窺視者。這是周佩熟悉的流程,只是不知道成舟海又挖了什麼坑給外頭的人跳了——而且還跟左文軒搭在了一起。
再加上岳家姐弟的參與,她略微想想,便不再關心。
“得空了你去問。手頭的事情還多,趁我清醒,這裡先做整理……喚諸位老師進來吧。”
說話之間,公主府的數名幕僚也都已經到了外頭等待——周佩接見各路人馬時,這些幕僚其實便在後方聆聽、記錄,對部分相對緊急的訊息早已有過動作,甚至禁軍都已經派出去了兩撥,此時接見暫告一段落,更多需要細嚼的訊息,才進入新一輪的討論。眾人進入後落座,之後開始紛紛的議論起來。
周佩輕輕地揉著額頭,議論之中,也有人提及公主府後方發生的事情——此時在城裡鬧得很大,炮擊的噱頭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明天就會成為新的談資——周佩也只是擺手:“些許小事,無需在意。”她知道成舟海與左文軒挖了個坑,又故弄玄虛,如今不知道具體事態,但自己也只是配合,做出瞭然於胸的模樣即可。
議事經過了整個子時,書房裡眾人喝著濃茶,周佩則將茶與糖水混著喝了兩碗,頭疼未曾稍解。城池外頭,有傳訊的奔馬穿過星夜下的林野,直抵黯淡的城池門外,不久之後,城門上垂下籃子,將報訊的身影拉上城門,火把的光芒復又往皇城方向遊動而來。
皇城之中,才要睡下的君武被傳來的訊息驚醒,開始宣人入宮議事。而不久之後,周佩在長公主府內,也收到了由皇城那邊分發過來的訊息。
——六月初三,公平黨許昭南、時寶豐大軍破臨安,鐵彥授首,臨安城內屠殺再起。
周佩將訊息在手上攥了一陣,眼角抽動,額頭又痛了起來。
“都撞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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