洲”的側門,沿著林蔭的街道緩緩前行,酒的影響令他感到暈乎乎的,眼中倒是褪去了浮誇的威嚴,變得平靜起來。
幾個月的酒場,身體變差了,意識到這一點,他用左右手輪換著將食盒提上放下,權做鍛鍊。身旁的道路上有行人走過,叮叮噹噹的車馬帶著橘黃色的燈籠駛過身邊,太平盛世的夜景,他想起過去在秘書處工作室的情景,那時候和登很小,寧毅自律甚嚴,每天早上起身打拳,眾人也都跟著鍛鍊,到如今,身體尚未走形,但肉明顯變得鬆弛了一些。
土地改革將要開始,無數的螞蟻聞風而動,但他倒是不想讓身邊的人死在這波風潮裡,許多的髒事還是讓他們去做,如果在買賣土地上賺到錢,誰還去壓榨那些外來的賣身工人?
最近的飯局,倒是變成救人的好事了。
走到離家不遠的小河邊,夜風的吹拂令得腦袋漸漸的清醒,他便站在那兒,吹了片刻的風,視野的另一端,以前共事過的徐少元帶著另一名年輕軍人走了過來。
“林處,怎麼在這裡思考人生?一身酒味。”
“徐公,你們這是散步呢?”
“剛剛開完會回來。”徐少元被稱作“徐公”倒不是什麼正經稱為,乃是他長得高大帥氣,經常被人調侃“吾與城北徐公孰美”後得到的外號,此時指了指身邊的年輕人:“工作組的方誠,方圓的方,誠懇的誠。方誠,林丘,就是跟你說過,有幸跟著寧先生在獅嶺給完顏宗翰下馬威的那個,他現在在商業部工作,因為是處男,一般叫他林處。”
“得,不知道誰是處男。雍錦柔成親我去過。”
林丘面不改色的回敬對方,笑著與方誠握手後,又指了指徐少元:“他,有寧先生的出謀劃策,仍舊追不上自己喜歡的女人,寧先生甚至根據他發明了一個成語,叫十動然拒。十分感動,然後拒絕了他——就他。”
“啊,我們組長……”名叫方誠的年輕人一時間興趣盎然。
徐少元一巴掌將他拍向後方:“少跟這傢伙聊些有的沒的,你也想當處男?”
林丘露出勝利的微笑,隨後道:“行了,不膈應你。吃不吃東西?我這裡有豆腐。”
“林處很樸素嘛,行啊。”
徐少元笑著,兩人走向一旁河邊的青石凳,回頭喚方誠時,這年輕人倒表示不吃了,留在那邊等著。開啟食盒,分作三層的盒子裡果然是以豆腐為主的幾迭菜餚,筷子倒只有一雙,林丘將兩根筷子從中折斷,兩人坐在那兒,便嚐了一下菜餚的味道。徐少元挺喜歡,林丘倒是膩了。
吃了幾口,林丘道:“說起來,我比較喜歡吃和登家屬院外頭的那家陳記豆腐,豆乾炒肉你記得嗎?他們家的肉特別多。”
“那你到底是喜歡吃肉,還是喜歡吃豆腐啊?”
“不知道啊……”
“而且陳記那邊的肉根本就不多好吧,每次都是一點點。你看,他家一碗菜的肉,還不如你這塊釀豆腐裡釀得多……唔,好吃,這家廚子有一套啊。”
“好吃你就多吃點。”
“那還用說,看你有點積食,你別吃了,剩下全我的。”
涼爽的夜風下,河邊的石凳上,徐少元狼吞虎嚥,林丘倒是笑了起來:“徐公注意點形象,搞得跟餓死鬼投胎一樣,人家看見還以為華夏軍缺伙食了。”
“我都十動然拒了還要什麼形象?倒是你,受重用又升了職,今年……五月的時候不是聽說你跟一個姑娘提了親?額……左家留在這裡的一個女的,叫左靜是吧?漂亮又優秀,七月裡,你又把親給退了。人家人如其名,很冷靜,沒有揍你,但你怎麼回事?是真想保留林處這個頭銜呢?還是亂花漸欲迷人眼,有其他物件了?”
徐少元說起這事,林丘目光平靜地望著前方,沉默了片刻,方才壓低聲音,慢條斯理地說道:“我是……突然發現了一件事情。”
徐少元將釀豆腐往嘴裡塞:“什麼?”
林丘聲音更低,一字一頓:徐少元靠過來,聽到他說道:“……還是男人好。”
徐少元愣了愣,欣然附和:“我也是這麼覺得的。”
“可惜你太醜了……”
“你有點矮……”
寧毅身邊出來的人從不畏懼任何沒格調的玩笑,兩人相互噁心,隨後都沒好氣地笑起來。如此過得一陣,徐少元吃完了所有的食物,打了個飽嗝,他將筷子在盒子上敲了敲。
“華夏軍進成都以後,攤子大了,各有各的去處,有些時候,相互見不到,也不知道你在忙些什麼,但是哥哥有句話,要教育一下你。”
“哥,你說。”
“豆腐雖然好吃,你特麼也不能一盒子全弄豆腐啊,你看你,吃了積食,今天沒有我,你就浪費了,所以人啊,做什麼開心的事情,都要節制,沒有章法,是要出問題的。”
他說著,將筷子仍舊食盒裡。
林丘笑著:“懂,還是徐公愛護我。”
“徐公不愛你,徐公的心已經碎了。”
兩人坐在那兒,看著天上的月亮,過了一會兒,徐少元起身,林丘便也起身,道:“土改什麼時候開始,你們要啟程了吧?”
“前期的輿論宣傳已經在做了,我們剛剛開完最後一個會,明天早上,全體動身。”徐少元指了指天空,“土改倒計時……”
他頓了頓。
“……五個時辰。”
“保重。”
林丘敬禮。
徐少元便也敬了一個禮,他隨後伸手,拍了拍對方的肩膀,笑。
“有朝一日,革命成功,與諸君痛飲。”
這是華夏軍中不少人從寧毅那邊學來的話,他們有的懂它的意思,也有的不懂,但無論如何,這都是最鄭重的約定。
……
星月流淌。過得一陣,徐少元與方誠離開了夜風輕撫的河邊。
林丘提著紫檀木的食盒返回自己居住的院落,他將盒子裡的碗碟收拾起來,劈開木盒,將夾層中鋪墊的金條扔進了財物雜亂的庫房當中。用熱毛巾醒酒之後,又在院子裡靜靜地坐了好一陣。
到臨睡前,方才記起應該鍛鍊一下身體,打了自己一巴掌。
過了不久,土地改革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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