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還是會覺得,是這個孩子繼承了他對江湖的嚮往……你們看二少這一路過來,十一二歲的時候,就已經有了對綠林的野心,在和登三縣打得雞飛狗跳,後來又加入軍隊,上了戰場,作為父親,老寧當然不會希望孩子出事,但既然擋不住,這一直以來,他其實也在培養這孩子在江湖上抗風浪的能力。”
“十五歲,東走三千里,在通山縣以一人之力,把李家、嚴家幾百人耍得團團轉,到了江寧,又是刺殺衛昫文,又是跟李彥鋒火併,當著林宗吾的面殺了王難陀,被林宗吾一路追殺,居然還跑掉了。老寧若是在此,聽說這些事情,必定欣慰。但是啊……”
陳凡敲了敲桌子:“但是呢……這位少年英雄名震天下後的外號,叫做‘五尺Y魔’……老錢,我就是很好奇,你們跟老寧那邊說起這些事情以後,他到底會有什麼樣的反應……老錢,我一時半會去不了西南,要不然乾脆我替你去報告這件事情,所以你到時候要記得,呵呵,你注意一下他的臉色,我下次過去還要跟他好好討論一下這件事哈哈哈哈……”
陳凡說到這裡,終於忍不住捧腹大笑,他第一件事說得穩重,到得這第二件事,便顯得狹促起來。錢洛寧哭笑不得道:“你就不怕下去過去寧先生找你單挑。”
“我不怕,他跟西瓜一起上都行,哈哈……”
“他一招翻天印打在你臉上……”
陳凡、錢洛寧、寧毅相識已久,過去平輩論交,這時候說起來,也只是屬於大佬之間的逸聞,兩人咕噥了幾句,其他人不好插嘴。如此又過得片刻,陳凡敲了敲桌子,才道:“哦,其實還有第三件事……”
眾人看著他。
“按照大家的說法,咱們的龍少俠那邊,在張村是受了那個……什麼蕭兒的陷害,通山縣是因為對敵不慎,到了江寧,‘五尺Y魔’這個名聲也是因為壞人潑髒水,咱們姑且認為是這樣,但是……他今日在河上遇見,拖走的那個人是誰,你們有誰知道嗎?”
“拖走?”黑妞想了想,看看宇文飛度,“還有這回事?”
宇文飛度也想了想:“撐船的那個?”
在場幾人之中,對於河邊的那一幕,只有陳凡和宇文飛度在現場目睹,此時陳凡提起這突然出現的角色,宇文細細一想,才覺得有些奇怪。一旁錢洛寧皺了皺眉:“你們說的是什麼?那位四尺Y魔?”
陳凡搖了搖頭:“如果我沒想錯,四尺是那位小光頭吧,他一開始與咱們的人一道追殺李彥鋒,後來折返回去,正好看見小龍擊殺王難陀的那一幕,兩人曾有對話,說林宗吾是他的師父。後來林宗吾追殺小龍一路,我覺得小龍那一路上的應對,可圈可點,因此受傷不重,然而到得河邊之後,他縱身上船,其實應對不好,林宗吾趁他凌空時的那一竹竿,將他傷得不輕。”
宇文飛度想了想:“當時……咱們幾個已經開始合圍林宗吾,小卓那邊是第一個趕到的,在前方院子上架了槍,我隨後趕到。小龍的一路逃亡,實際上是領著林宗吾進了口袋,當時……他若再往回折返,衝進附近的院子裡,應該是更合理的。”
陳凡道:“他看見撐船過來的那個人,換了方向。後來他將小船往另一邊靠岸,趁著咱們沒法追趕,牽著那人的手跑了。”
黑妞靠過來:“會不會是如那‘四尺Y魔’一般,是龍少俠在江寧新交的朋友?”
陳凡笑了笑:“是個少女。”
“……”黑妞瞪大了眼睛。
“……”一旁眾人也瞪大了眼睛。
宇文飛度想了想:“我當時記得……那人衣衫破爛,應該……像是個少年乞丐……”
“她的裝扮不論,當時驚鴻一瞥,咱們也看不仔細,但後來小龍拖著她上了道路,轉身往巷子裡跑過去那一程的身段,我很確定,是未曾習武的少女的步伐……所以你們想想,這一位,又會是誰?”
“又……又來一個?”
“會不會是於瀟兒?”
“有那麼巧嗎?”
“小龍……不是這個性格吧……”
“他出門的時候跟秦維文揚言,要把於瀟兒的頭砍回去當球踢的……”
“年輕人……食髓知味也不是沒有可能……”
“我覺得沒這麼巧……”
“會不會……他闖下這五尺的名頭……還有其它咱們不知道的事情……”
“他變壞了?”
“想一想,他被於瀟兒這種壞女人玩弄……”
“你不要用玩弄這麼下流的詞……”
“別下結論……冷靜。”
院子裡的火光仍在燃燒,巨大的震驚籠罩了這片屋簷下的區域,桌邊的幾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過得一陣,黑妞從桌邊霍然起身:“得去找到他,好好問一問!陳帥,錢隊,那我們就……”
錢洛寧看著她:“現在就去?”
“事關華夏軍的臉面,不能再拖了。”
說話間,小黑與宇文也相繼起身,充滿了刨根問底的好奇。隨後小七也站起身來:“城裡的情況瞬息萬變,我也去問問,還有什麼人能幫忙找些情報。”
陳凡點了點頭,待到幾人相繼離去,他拿起桌邊的飯碗,方才笑了起來,衝錢洛寧道:“還說跟小忌之間沒事,你看看,多緊張。”
錢洛寧也笑:“差著年紀呢,當初是嬋兒夫人和寧先生拜託文秀多照顧小忌,打打鬧鬧這幾年,姐弟之情總是免不了的。不過河邊的事情我晚到一步,還真有這麼個女孩子?”
“撐船的那位確實是,不過倒也不用太擔心,白日裡的那一戰,王難陀死後,林宗吾有些失控。他的修為確實在我之上了,若非待武道至誠,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逃不過這輪追殺。”
“我也是這麼個看法。”錢洛寧點了點頭。
兩人都已是層次更高的武者,久經風浪,對於寧忌的事情,便也有著更為簡單直接的看法。此時幾個年輕人業已離開,陳凡吃完幾口飯,方才對錢洛寧說起更復雜的話題。
“從這次的事情開始,江南大亂,要吸引整個天下的目光,你出來時,西南那邊如何了?”
“出門之時,第二次大會已經在準備,按照過去的幾輪推演,第一輪會議是定口號和大方向,第二輪會議,要動真格了。全天下人都在盯著江南的現在,寧先生那邊應該已經通過了土地改革的決議,開始推動落實土改方案了。”
“真的要開始做?”
“他有些猶豫,但是跟這些年來很多大事前的猶豫,是一樣的。操心的太多,怕準備不足,哪怕往前看了十步,他也總能找到擔心的問題。”錢洛寧道,“但越是這樣,說明他對這件事想得越深……想得這麼深了,又怎麼可能不往前推呢?”
“老寧確實有些生而知之了……”
“另一方面,由於江南公平黨的這一輪瞎搞,屠殺式的均平富之後,也算是給西南的土改方案,做了一輪背書,各方的接受度也許能好一點點。外人都說何文心機深沉,這次藉著華夏軍的東風開了江寧大會,搶了咱們的風頭,其實寧先生那邊何嘗不是拿著他們當了一塊墊腳石?若是沒有這邊的熱鬧,西南突然提出土地改革,恐怕立馬就會面對整個天下的反對,如戴夢微、吳啟梅之輩,不知道又要寫多少文章暗示西南要因暴虐而亡了。”
說著這個話題,陳凡吃完了飯,兩人起身沿著屋簷,慢慢散步往前。
“老寧的土地改革,跟我聊過幾次,想要把所有土地收回國家,天下有土地者,可能都會變成我們的敵人。”陳凡道,“我知道他跟你們、跟西瓜、還有跟那些年輕學生的推演,在你們的推演當中,所有問題都能解決了嗎?”
錢洛寧搖了搖頭:“推演能發現一些問題,但發現不了所有的問題,能夠考慮一些問題的解法,但能不能解決,還是要看具體辦事的時候。”
“最大的問題是什麼?是要殺多少人嗎?”
錢洛寧再度搖頭。他沉默片刻,隨後嘆息。
“……是對官員的制約。”
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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