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了……其實你該開心一些的。”
“我倒也沒有不開心……”寧毅笑起來,“……對了,說點有意思的東西。我最近想起一件事。”
“嗯?”
“說我很小的時候啊,有一天在一個小朋友家裡玩……”
“江寧的時候嗎?誰啊?我認識嗎?”
“你別打岔。”寧毅笑道,“那天在人家家裡玩到中午,太開心了,就沒有回家,小朋友的父母請我吃了午飯……我下午回去以後,就被父親打了一頓。”
“……”
“我父親告訴我,不應該在別人家裡留到中午,為什麼呢?因為人家家裡也不富裕,說不定沒有留你吃飯的能力,你到時候不走,是很沒教養的一種行為……”
他說到這裡頓了頓,師師想想:“有些農村裡,確實是這樣說,不過江寧那邊……嗯,當時你家確實不太富裕……”
“你聽我說。我從這件事情裡知道了不給別人添麻煩是一種教養,教養就是對的事情,當然後來家境好了些,慢慢的就再也沒有聽說這種規矩了……嗯,你就當我入贅以後接觸的都是富人吧。”
寧毅笑著擺手。
“人們在生活當中會總結出一些對的事情、錯的事情,本質到底是什麼?其實在於保障自己的生活不出亂子。在東西不多的時候、物質不豐富、格物也不發達,這些對跟錯其實會顯得特別重要,你稍微行差踏錯,稍微疏忽一些,就可能吃不上飯,這個時候你會非常需要知識的幫忙,智者的指導,因為他們總結出來的一些經驗,對我們的作用很大。”
“……等到格物學開始發展,大家都能唸書了,吃的東西用的東西也多了,會發生什麼事情呢?一開始大家會比較尊重這些知識,但是當週圍的知識越來越多,到達一個關卡的時候,大家第一輪的生存需要被滿足了,知識的權威性會慢慢下降,對跟錯對他們來說,不會那麼嚴格地反應到他們的生活上,譬如你就算不出去耕地,今天偷一點懶,也能夠過日子……”
“怎麼會!”師師瞪著眼睛。
“就是會啊,如果我們研究的那些肥料再變得更加厲害,一個人種地就夠十個人吃,其他的人就能躺著,或者去做其他一些事情了,而且就算不那麼努力,他們也能活下來……當然這裡主要說的是對知識的態度。當他們滿足了第一層需要之後,他們就會從追求正確,逐漸轉化成追求認同。”
“……”師師看著他。
“你以前跑去問某個老師,某個大學問家,怎麼樣做人才是對的,他告訴你一個道理,你按照道理做了,生活會變好,你也會覺得自己成了一個對的人,別人也認同你。但是生活沒那麼窘迫的時候,你會發現,你不需要那麼高深的道理,不需要給自己立那麼多規矩,你去找到一群跟你同樣膚淺的人,互相誇獎,得到的認同感是一樣的,而另一方面,雖然你沒有按照什麼道德標準做人,你還是有吃的,過得還不錯……這就是追求認同。”
“……”
“再接下來會更加有意思,因為人們會從追求認同,走到製造認同。你的想法奇葩了一點,你找幾個同類,報團取暖,但是你知道,外頭的人會用各種古怪的眼光看你,慢慢的你會開始變得不滿足,你想要更進一步。這個時候啊,你就告訴別人,我們這是文化,我們奇葩了一點,但我們這是偏門一點的文化,打個比方,你喜歡罵人,罵人全家,動不動問候別人‘你祖上安好啊?’你就告訴別人,我這就叫‘祖安文化’,甚至別人不理解你你還可以鄙視別人了。再接下來,你躲在家裡吃屎,你可以自稱是‘黃金文化’……”
“你、你才……”師師一巴掌打在寧毅肩膀上,“不許瞎說這個,怎麼可能這樣……”
“哈哈哈哈。”寧毅笑起來,“推測一下嘛……其實我們的發展不見得會是直線上升的,甚至可以說肯定不會直線上升,螺旋上升可能更真實一點。我們鍛鍊自己的本領,讓自己變得更優秀,總的來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需求,如果物質得到了滿足,那我們在精神方面就會開始鬆懈,我們沒必要成為道德君子,我們可以說出‘祖安文化’來,總的來說肯定還是因為我們的生存能力上升了……”
“但是過度的樂觀肯定會帶出一些問題來,當生存空間擴張之後,大家必然的會遭遇惰性,然後在吃了大虧之後覺醒一段時間……再經過十次八次的經驗積累,也許能慢慢的再上一個臺階。所以你說大同盛世會很快到來,不會的,所有的人都能讀書,只是一個開端而已……”
“叫你樂觀些也錯了,好吧。”師師從後方抱著他。
“我確實有些避諱樂觀……對了,你去看過林院長了嗎?”他說起上個月受傷的格物院院長林靜微。
“聽說了他的傷勢,見了他的家人,但最近沒有時間去樂山。他怎麼樣了?”
“命保下來,但是燙傷嚴重,以後能不能再回到崗位上很難說……”寧毅頓了頓,“我在樂山開了幾次會,前後反覆分析論證,他們的研究工作……在最近這個階段,好大喜功,正在研究的東西……很多指標有毫不必要的冒進。打敗西路軍以後他們太樂觀了,想要一口吃下兩頓的飯……”
“雖然出了問題……不過也是難免的,算是人之常情吧。你也開了會,之前不是也有過預計嗎……就像你說的,雖然樂觀會出麻煩,但總的來說,應該算是螺旋上升了吧,其他方面,肯定是好了不少的。”師師開解道。
“說是這樣說,不過太樂觀了,就沒有石頭可以摸著過河了啊……”
他口中呢喃,嘆了口氣,又無奈地笑了笑。他在過去許多年裡創造這支軍隊都是模擬逆境中的狀況,不斷地壓榨人們的潛力,不斷在逆境中淬鍊人的精神與紀律,誰知道問題這麼快就看到了解決的曙光,接下來走在順境中了,他反倒有些不太適應。
師師沒能聽清楚他的這句呢喃:“……嗯?”
“沒什麼。”寧毅笑笑,拍拍師師的手,站起來。
“準備吃飯去……哦,對了,我這裡有些資料,你走晚上帶過去看一看。老戴這個人很有意思,他一邊讓自己的手下販賣人口,均勻分配利潤,一邊讓人把沒能搭上線的、沒有什麼背景的商隊騙進他的地盤裡去,然後抓捕這些人,殺掉他們,沒收他們的東西,名利雙收。他們最近要打仗了,有點不擇手段……”
時間已至傍晚的,金色的陽光灑在湖邊的院子裡,寧毅笑著翻出一份東西,放在桌子上,然後與她一道往外走。
“……外人看不清楚,對於老戴的認識有些模稜兩可,我們蒐集了一些證據,不過暫時不考慮往外放,一兩年的時間吧,你那邊可以找人根據這個寫一些故事,到時候配合報導一起發,再加上主要控訴黑商的《白毛女》……算了,叫什麼都隨便你了,喜兒不喜兒的也無所謂,反正是這些型別的戲劇,三年的時間到達巔峰,黑商的事情解決之後,我就要誅了戴夢微的心。”
陽光落下,人語響動,風鈴輕搖,成都城內外,無數的人生活,無數的事情正在發生著。黑、白、灰色的影像交織,讓人看不清楚,大戰初定,許許多多的人,有了嶄新的人生。即便是簽了苛刻契約的那些人,在抵達成都後,吃著溫暖的湯飯,也會感動得熱淚盈眶;華夏軍的上上下下,此刻都洋溢著樂觀激進的情緒,他們也會因此吃到難言的苦頭。這一天,寧毅思考許久,主動做下了離經叛道的佈局,有些人會因此而死,有些人因此而生,沒有人能準確知道未來的形狀。
在華夏軍每一日裡都在發生的無數事情中的一項。也是這一天,寧毅與師師吃過晚飯,收到了北地傳來的訊息……
名叫湯敏傑的戰士同時也是罪人就要回來了。
同一時刻,寧忌正帶著滿心的疑惑,去往戴夢微治下的大城安康,他要從裡坐船,一路去往江寧,參加那場目前看來不知所云的,英雄大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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