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上京過後,他們一方面熱血沸騰,另外一方面也有了巨大的憂患意識,害怕有一天黑旗會殺過來,搗毀金國的一切,於是這兩日裡,偶爾不免勸說母親看開一些。
“娘,大帥他真的是為了女真著想……”
“我們畢竟是女真人,平日裡或不管事,但此時已不該躲避了,娘,國戰無仁義的……”
“我們有一天或許也得上戰場,跟黑旗打……”
這樣的話語之中,陳文君也只能憂鬱地點頭,隨後讓家中的丫鬟扶了他們回去。
……
同樣的時刻,滿都達魯跪在這處府邸的書房當中,聽著完顏希尹的指示。
他如今已經升任雲中府的都巡檢使,這個官品級雖然算不高,卻已經跨過了從吏員往官員的過渡,能夠進到穀神府的書房當中,更證明他已經被穀神視為了值得信任的心腹。
“……軍隊已經開始動了,宗弼他們不日便至……這次雲中的狀況。不止是一場廝殺或者幾場比武,過去整個西府手底下的東西,只要能動的,他們也都會動起來,如今好幾處地方的官府,都有了兩道公文衝突的情況,咱們這邊的人,今天退一步,明日可能就沒有官了……”
“……你是我親提的都巡檢,不必擔心這件事,但這等狀況下,背後的匪人——尤其是黑旗放在這裡的細作——必定蠢蠢欲動,他們要在哪裡動手、推波助瀾,眼下不清楚,但提你上來,為的就是這件事,想點辦法,把他們都給我揪出來……”
這一場接見不是很久,希尹說完,擺了擺手,讓滿都達魯應諾離去。他離去之時,陳文君也從外頭端了些點心過來了,大概是聽說了某件事情,她的眉宇稍有舒展。
在書桌後伏案寫作的希尹便起身來迎她。
回家數日都可以看到,夫婦倆其實都瘦了,希尹上一次在家還是數年前,尤其消瘦得厲害,頭髮也已經從半白變作全白,陳文君則是為最近一段時間以來的時局操心,頭髮也白了一些。
“那是……”陳文君問了一句。
“新上來的都巡檢滿都達魯。”希尹答道,“接下來的這段時日,跟宗弼那邊要開始較量,衙門裡換了一些人,主要是應對有人在暗地裡搗亂,再過幾個月兩軍比武,若是輸了,咱們都難得善了啊……嗯,還是夫人做的糕點好吃。”
希尹的話語坦率,當中未嘗沒有提醒的意思,但在妻子面前,也算是坦坦蕩蕩了。陳文君看著在吃東西的丈夫,眉頭才稍有舒展,此時道:“我聽說了外頭的公文了。”
她說起這事,正將手中小米糕往嘴裡塞的希尹微微頓了頓,倒是神色肅穆地將糕點放下了,隨後起身走向書桌,抽出一份東西來,嘆了口氣。
“入冬幾個月,每一個月,凍餓致死數萬人,被凍死居然是因為有柴不許砍。這種事情,原本就蠢到極點,殺了別人他們自己能獨活嗎,一群蠢驢……我今日才將命令發出去,已經晚了,其實算不得多大的補救……”
他回頭看看妻子,開口其實有些艱難:“這當中……有許多事情,實在是對不住你,我曾許諾要給漢人一個好些的對待,可到得如今……我知道你這些時日有多難。我們敗在西南,其實是你們漢家出了英雄了……”
希尹說到最後這句,勉強而複雜地笑了笑。他原本自然也有許多想為妻子做的事情,也曾經做下過許諾,然而如今有些事已經在他能力範圍之外了,便只能說說漢人的英雄,讓她高興些許。陳文君嘴角露出一個笑容,眼淚卻已簌簌而下:“……不論如何,你這次,總是救了人了,你吃東西吧……”
這隻能是她作為妻子的、私人的一點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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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都達魯走出穀神府,下午的天空正顯得陰晦。
他走到不遠處的小廣場上,那邊正貼著大帥府的告示,有人大聲的宣讀,卻是大帥釋出了命令,不允許任何人再以任何藉口屠殺漢奴,城外的無用草木,不允許任何人家故意阻撓漢人撿拾,同時大帥府將撥出部分木炭、米糧在城市內外的漢民區發放,這部分的支出,由過去半年內各勳貴家中的罰款補貼……
此外還有數項保證漢奴生存權力的措施公佈。
有些畏畏縮縮路過的漢奴聽到了,在小廣場的邊上哭泣起來。
許是在感謝著大帥的仁政。
滿都達魯是這樣想的,他站在一旁,察看著裡頭的身份可疑之人。
瘦弱的、名叫湯敏傑的男子正躬著身子,從另一側與他擦肩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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