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那是多年前的小蒼河了,谷地之中甚至沒能完全建設好,他們有時候要在操場上平地,水壩正一步一步被構築完全。而今天的小蒼河,已是一片荒山,他們存在的痕跡,被抹掉了。
班長朝女真人揮出了那一刀。
而女真人竟然不知道這件事。
……
這不對。
夜幕漸漸降臨了,星光稀疏,月亮升起在天空中,就像是一把刀,劈在漢水江畔的天空中。
漢中以西的平原上,不知什麼時候炮聲密集地響起來,戰士的廝殺與對沖掩映在火光裡。
朝著漢中城趕過來的女真部隊與華夏軍部隊正在黑夜之中相互穿插、廝殺遍地。
大量的女真部隊被茫然地打散在原野上,亦有華夏軍的隊伍在黑夜之中陷入苦戰。
千萬人的廝殺,成千上萬的人,有著成千上萬的人生與故事。
四月二十一,完顏撒八一度率領騎兵向華夏軍展開了以命換命般的猛烈突襲,他在負傷後僥倖逃遁,這一刻,正率領部隊朝漢中轉移。他是完顏宗翰的子侄,在長達三十年的時間裡跟隨宗翰作戰,相對於銀術可、拔離速等人,他雖然遜於天資,但卻向來是宗翰手上計劃的忠實執行者。
女真人好不容易從那樣艱難的生存環境中廝殺出來,他跟隨英雄而戰,這一刻,他也不吝於為英雄而死。
宗翰已經與高慶裔等人匯合,正試圖調動龐大的軍隊朝漢中集結。征戰沙場數十年,他能夠明顯感覺到整支大軍在經歷了之前的戰鬥後,力量正迅速下降,從平原往漢中蔓延的過程裡,部分二度集結的軍隊在華夏軍的穿插下迅速崩潰。這個夜晚,唯獨希尹的抵達,給了他些許的安慰。
四天的作戰,他麾下的部隊已經疲勞,華夏軍同樣疲勞,但如此一來,以逸待勞的希尹,將會獲得最為理想的戰機。
拔離速已死,但寧毅還過不來。
這一天晚上,望著天空中的月色,宗翰將隨身的烈酒灑向大地,悼念拔離速時。
這漫長的一生征戰啊,有多少人死在路上了呢……
這個夜晚,大量的軍隊都在路上冒險廝殺向前,完顏設也馬在黑夜中試圖振奮與鼓舞起士氣,這位已經逐漸成熟的冰原狼,不願意錯過即將發生在漢中城下的一戰。
他的一生,都在憧憬著父輩那樣的英雄,直到兄弟的死去,他才漸漸明白了成為那樣的英雄所需要的特質。這一刻華夏軍的強大令他感到瞠目結舌,也讓他真正的感到熱血沸騰,若沒有了這樣的敵人,他的名字,又如何有可能名留青史呢?
有些人的故事會在歷史上留下痕跡,但之於人生,這些故事並無高下之分。
隨著金人將領征戰廝殺了二十餘年的女真戰士,在這如刀的月色中,會想起家鄉的妻兒。跟隨金軍南下,想要趁著最後一次南征求取一番功名的契丹人、遼東人、奚人,在疲憊中感受到了恐懼與無措,他們秉著富貴險中求的心態隨著大軍南下,英勇廝殺,但這一刻的西南成為了難堪的泥沼,他們搶掠的金銀帶不回去了,當初屠殺劫掠時的喜悅化為了悔恨,他們也有著懷念的過往,甚至有著牽掛的家人、有著溫暖的回憶誰會沒有呢?
但許許多多的中原人、西北人,已經沒有家人了,甚至連記憶都開始變得不那麼溫暖。
這個夜晚,又有一支又一支的華夏軍部隊,陸續抵達了漢中城的蘆葦門外。他們已經經歷輪番的廝殺,戰士們身上大都帶著或輕或重的傷勢,但女真人的潰敗,會給人無窮的力量。一些部隊甚至做出了偷襲西面或者北面城牆的嘗試,當然,沒能輕易成功。
抵達漢中戰場的部隊,被參謀部安排暫做休息,而少量隊伍,正在城內往北穿插,試圖突破街巷的封鎖,進攻漢中城內更為關鍵的位置。
入夜之後,陳亥走進參謀部,向旅長侯烈堂請示:“女真人的部隊皆是北人,完顏希尹已經抵達戰場,但是不進行進攻,我認為不是不想,實則不能。眼下正值汛期,他們乘船北上,必有風浪,他們許多人暈船,因此只能明天展開作戰……我認為今夜不能讓他們睡好,我請戰夜襲。”
“暈船的事情我們也考慮了,但你以為希尹這樣的人,不會防著你半夜偷襲嗎?”
“那也不能讓他們睡好,我可以讓手下的三個營輪番出戰,搞大聲勢,總之不讓睡。”
“……有道理,秦軍長查夜去了,我待會向報告,你做好準備。”
“是。”陳亥敬禮。
走出簡陋的參謀部,月亮像是要從天空中落下,陳亥不笑,他的眼中都是十餘年前開始的風雪。十餘年前他年紀尚青,寧先生一度想讓他成為一名說書人。
“文明的傳續,不是靠血緣。”
“女真人過來,很多人死了,很多人整族都沒有了。鄭一全的血脈是沒有留下來,但是臨死的時候,你在旁邊,你就把他傳下去了……儘量把故事傳下去……”
那一天,寧先生跟年紀尚幼的他是這樣說的,但其實這些年來,死在了他身邊的人,又何止是一個鄭一全呢?而今天的他,有著更好的、更有力的將他們的意志傳續下去的方法。
在這世上,有一些特殊的時刻,千千萬萬的線會朝著一個人的身上聚集過去,它會變得單薄,會變得重要。有些線會斷,有些線又會被旁觀者們揹負起來,繼續前行。血脈的延續、民族的更替、國家的興亡,萬物爭殺,從來都是這樣的。
劉沐俠挖完陷馬坑,默默地打磨了自己的刀。
有人清點火雷與手榴彈,傳遞過來。
陳亥帶著一個營計程車兵,從營地的一側悄然出去。
哨卡更替,有些人得到了休息的空閒,他們合衣睡下,枕戈待旦。
“我有點睡不著……”
有人輕聲說話。
“我跟你們說啊,我還記得,十多年以前的中原啊……”
十多年以前的中原啊……從那一刻過來,有多少人哭泣,有多少人吶喊,有多少人在撕心裂肺的痛楚中浴血前行,才最終走到這一步的呢……
每一個人的故事,都很平凡,一個人的死亡,在千千萬萬人的死亡當中,顯得是那樣的微不足道。但又有誰的生命與回憶,不是一副跌宕起伏的史詩呢?
火焰與煎熬已經在地面下劇烈衝撞了許多年,無數的、龐大的線條匯聚在這一刻。
熔岩正爆發開來
……
陳亥發動了夜襲,與希尹安排的斥候伏兵在漢江邊上廝殺開來,喊殺震天,一輪一輪的連綿不絕。
營地中的女真戰士不時被響起的聲音驚醒,怒火與焦慮在聚集。
夜深的時候,希尹走上了城牆,城內的守將正向他報告西面原野上不斷燃起的戰火,華夏軍的部隊從西北往東南穿插,宗翰部隊自西往東走,一處處的廝殺不停。而不止是西面的原野,包括漢中城內的小規模廝殺,也一直都沒有停下來。也就是說,廝殺正在他看見或者看不見的每一處進行。
希尹扶著城牆,沉吟良久。
“……他們不用睡覺啊?”
他輕聲嘆息。
他們面對的華夏軍,只是兩萬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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