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下子清醒過來,一股豪氣衝進他的內心,他放聲狂笑道:“你不會死,幾十頭畜生我還不把它們放在眼裡。”
他一步上前,一刀向狼王虛空劈去,這是他赤裸裸的挑戰,狼王冷酷的眼睛陡然合攏成一線,它被這個人類的傲慢和狂妄激怒了,它忽然仰頭向圓月長長地嗥叫,叫聲格外淒厲。
十幾頭狼咆哮著向施洋撲來,施洋大吼一聲,左右劈砍,當先的兩頭狼屍首分家,腥臭的狼血噴得他一頭一臉,古黛也被他的勇氣所感染,她振奮精神猛刺從側面撲上的狼,但他們的氣勢很快便被群狼壓過了,古黛的劍被一頭狼咬住奪去,施洋雙拳難敵四手,又要保護古黛,左擋右遮,已經明顯難以招架了。
就在這時,一支箭呼嘯而來,箭勢強勁,將一頭正撲向施洋的惡狼穿腦而過,緊接著,兩支箭一前一後又到了,同時射死了企圖襲擊古黛的兩頭狼,數十步外,庫爾班德手執一把長弓,身著揹著滿滿地四壺箭,動作快疾、箭法精準,幾頭企圖靠近他的狼被射死當場。
而在他身後不遠,跑來了數十名唐軍,他們每人手中皆拿著五六支火把,向施洋高聲叫道:“將軍莫慌,我們來接應你。”
施洋精神大振,他反手劈死一頭正準備逃跑的狼,又舉刀向那頭狼王挑釁般地砍去,或許是火把到來的緣故,狼王的眼中終於露出了怯意,它仰頭長嗥幾聲,率先向西逃去,群狼無首,紛紛跟著狼王逃離,霎時間,狼群丟下了二百多具狼屍,逃得乾乾淨淨。
施洋長長地鬆了一口氣,他渾身已經沒有一絲力氣,疲憊不堪地坐了下來,忽然他似想到什麼,回頭瞥了古黛一眼,淡淡一笑道:“從現在開始,崔曜欠我一個人情。”
經過近一個半月的跋涉,崔曜終於抵達了阿拔斯哈里發帝國的核心城市哈馬丹,白衣大食的伍麥葉王朝和黑衣大食的阿拔斯王朝在東方的史書中都統稱大食,但他們卻是截然不同的兩個王朝,白衣大食是阿拉比亞人(也就是今天阿拉伯人)建立的王朝,而黑衣大食卻是波斯人建立的王朝,五十年前,生活在呼羅珊的波斯貴族阿拔斯利用呼羅珊人風起雲湧的起義,推翻了伍麥葉王朝,建立阿拔斯王朝,除了宗教和語言外,阿拉比亞人的其他東西都沒有能夠保全下來,這個王朝是幸運的,它的第二任哈里發賈法爾和第五任哈里發拉希德是具有雄才偉略的兩任君主,一個打下了阿拔斯王朝的堅實基礎,一個使阿拔斯王朝走向強盛,而此刻,正是拉希德哈里發即位的第五年。
十月的底格里斯河流域已經有些寒冷了,從北方來的勁風颳過地面,揚起漫天的沙塵,路旁的胡楊樹葉已盡,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崔曜的身份雖然是俘虜,但他對這個遙遠的西方帝國充滿了好奇和嚮往,一路行來,異域的風情使他漸漸忘記了自己的處境,再加上阿古什對他頗為寬容,見他對大食的文化很有興趣,阿古什也極有耐心的教授他阿拉伯語,一個半月後,刻苦且對語言有著天賦的崔曜竟也能簡單地用阿伯語和阿古什進行日常會話交流了,當然,一些高深的問題,他只能用突厥語對話。
這一天晚上,這支從撒馬爾罕回來的軍隊在距哈馬丹城五里處紮下了營帳。
大帳的燈光下,崔曜表情肅然,他對自己聽到話有些不可思議,“殿下,你說伊斯蘭教眾每年上繳的稅只有他財產的四十稅一嗎?”
“是,這是我們伊斯蘭教義規定,伊斯蘭教徒每年需要上繳一定財產以幫助窮人和奉獻給寺院,我們叫做‘天課’,用你們大唐的稅率就是四十稅一,我們是一千個第納爾的財產交二十五個第納爾,當然,如果另外願意施捨給窮人是不在其內的。”
說到這裡,阿古什顯得有些驕傲,“據我所知,貴國最低的稅率也不過才三十稅一,而且隨意改變,只看某個皇帝喜惡而定,今年三十稅一,明年就會變成十稅一,甚至徵稅以外的各種苛捐層出不窮,榨盡民脂民膏,不像我們大食,教義中明確規定了‘天課’比例,就沒有哪一任哈里發敢隨意改變。”
“可是你們對昭武九國以及吐火羅等地的民眾卻實施重稅,土地稅和人頭稅幾乎奪取他們一半的財產,去年雖然開始實施什一稅,但徵稅的財產卻是由官府決定,而不是他們真實的財產,我們一路看來,人民生活困苦,難道這也是你們的輕徭薄稅嗎?”
阿古什搖了搖頭,“那是他們不信奉真主的緣故,他們不是真主的子民,當然不能按教義來辦。”
“不對,你在混淆是非。”崔曜冷笑一聲道:“我在康國時親耳聽見,許多皈依伊斯蘭教的康國人仍然按十稅一課稅,並沒有享受到你說的‘天課’,阿古什殿下,你不會否認這個事實吧?”
阿古什仰頭一笑,“這又有什麼關係呢!他們雖然皈依我教,但他們是被征服者,當然要承擔更多的稅負,這是理所當然,否則僅僅靠天課收入,我們哈里發拿什麼養活軍隊,我們不像你們漢人,對外族施以仁義,對自己的百姓卻殘酷剝削,不!我們大食人要享受財富和文化,至於苦難,就讓那些外族人去承受吧!”
“所以你們大食人才那麼富有侵略性,你們假以宗教的名義對外擴張,實際上是想剝奪更多的財富,把災難轉嫁給別的民族,明明是你們極端自私,卻來指責大唐的仁義,而我們大唐也並非象你說的那樣對內殘酷剝削,我皇帝陛下給人民土地財產,實行二十稅一,雖然高於你們的天課,但這是普通人家完全可以承受的賦稅,至於西域諸國,我們不徵他們的賦稅,也沒有拿錢米養活他們,從不干涉他們的自治,所以他們才心悅誠服歸順大唐,以仁義服人才是長久之道,雖然你們大食現在以征服者姿態盛極一時,屢屢用武力鎮壓被壓迫的民族,可你想過沒有,千百年積累的仇恨,你們的子孫又如何化解?”
崔曜針鋒相對的話讓阿古什啞口無言,他忽然有些惱羞成怒,一拍桌子斥道:“你忘記自己的身份了嗎?有幾個俘虜能得到你這樣的待遇,請你自重!”
說完他一甩袍袖,怒氣衝衝轉身便走,他剛離開營帳,卻見一名侍從跑來稟報:“殿下,大營外有人求見。”
“是哈馬丹總督嗎?告訴他我不見!”
“不!不是哈馬丹總督,來人是個粟特商人,他說是從撒馬爾罕追來,說殿下認識他。”
‘從撒馬爾罕追來?’阿古什微微一怔,在巴格達做生意的粟特商人很多,但此人卻是從撒馬爾罕追來,他究竟是誰?
“帶他進來吧!”
突來的客人打斷了阿古什的怒氣,他快步走出自己的大帳,隨後求見的粟特商人被帶了進來,是一個六十餘歲的老者,滿面風塵僕僕。
“是你!”阿古什確實認識此人,是康國前相國的兒子,撒馬爾罕有名的跨國商人穆塔。
來人確實就是是帶崔曜到拔汗那的粟特商人穆塔,他在撒馬爾罕聽說阿古什要帶一個在拔汗那被抓住的大唐使者回巴格達,便猜到了是崔曜被抓了,為了保住崔曜的性命,他連夜追趕,終於在哈馬丹追上了阿古什的隊伍。
穆塔上前恭恭敬敬跪下,“平民穆塔跪見親王殿下!”
“你來做什麼?莫非是有人為難你的商隊嗎?” 阿古什坐了下來,他實在想不通這些唯利是圖的商人為什麼會追趕他幾千裡。
“殿下,我想問一下,親王抓到的大唐使者是不是叫崔曜?”
“是又怎樣?” 阿古什一下子坐直了,盯著穆塔道:“難道你認識他?”
穆塔苦笑了一下,“實不相瞞殿下,這個崔曜我在長安時認識他,後來又在碎葉時遇到他,和他一同來拔汗那,我並不知道他是大唐使者,但我卻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真實身份?’阿古什忽然有了興趣,“你快說,他的真實身份是什麼?”
“殿下,他就是大唐前相國崔圓的孫子,在他大唐他從小被譽為神童,此人看似老成,其實他的年紀只有十六歲。”
“原來是這樣。”阿古什臉上露出了驚訝之色,他揹著手走到帳門前,遠遠地望著崔曜的營帳,忽然笑了,“十六歲就能代表大國出使,不簡單啊!哈里發一定會對他非常感興趣。”
“還有你。”阿古什又回頭看了一眼穆塔,微微一笑道:“既然你肯為他千里奔波,說明你們的交情不錯,你就留下來替我照顧他,並教他大食語,他日我必有重謝。”
穆塔大喜,他恭恭敬敬磕了頭,“我願為親王效力。”
第二天一早,隊伍又再次出發,從哈馬丹到巴格達有寬敞筆直的道路,一行人只走了三天,便抵達了阿拔斯哈里發帝國的都城巴格達。
巴格達在阿拉伯語中是天賜的意思,願來是薩珊王朝的一個村落,由第二任哈里發賈法爾耗時四年修建,巴格達是內外政治影響的產物,伍麥葉王朝的中央雖然覆滅,但它遼闊的帝國疆域中仍然有激烈的反抗者,這種情況下,大馬士革顯然不合適作為新王朝首都;其次阿拔斯哈里發三十幾歲死於天花,他的突然逝世使王朝的繼承出現了激烈的鬥爭,阿拔斯的弟弟賈法爾先後殺死叔父阿卜杜拉和呼羅珊的領袖艾卜·穆斯林,奪取了王位,但同時也引發了大規模的起義,而阿拔斯王朝最初的都城庫法就是反抗者的聚集地,為此,賈法爾必須尋找新的都城,他尋找了很多地方,最後選中了巴格達。
巴格達最初的名字叫和平城,位於底格里斯河右岸,在修建後的短短幾年內,它便成為那個時代的三大宏偉的都城之一,長安、君士坦丁堡、巴格達,阿拔斯帝國疆域極為廣闊,遙遠西方的的黎波里,還有東方的吐火羅、信德,統治這個萬里疆域的中心,就是巴格達。
阿古什的軍隊在城外駐紮,他只帶了一百多名侍從,帶著崔曜走進了這座繁盛一時的阿拔斯帝國的都城。
這是一座圓形城池,故巴格達又有團城之稱,分為內城和外城,都是清一色地用磚砌成,在內城中還有紫禁城,城牆高聳入雲,和長安宮城坐北向南不同,哈里發的宮殿位於整個都城的中心,它也是一個圓形的宮殿群,和內城、外城一起構成了三個同心圓,以哈里發的宮殿為圓心,透過四個宮門向外輻射,形成了四條筆直的大街,彷彿車輪的輻條一樣,射向帝國的各個角落。
崔曜是從正北面的城門進入了城池,喧鬧和吵嚷之聲撲面而來,大街上人流如織,一隊隊的駱駝從身邊經過,街道兩邊站滿了小商販,他們熱情似火地向行人推銷商品,遠方有販賣奴隸的巨大木臺,隱隱可以看見從下埃及販運來的黑奴正在被拍賣,它的旁邊有宏偉的清真寺,圓形的穹頂在陽光下熠熠閃光。
“這裡是外城,是普通巴格達人和外來商人居住的地方,住有三十萬人,這裡蘊藏著巨大商機和財富。”穆塔用簡單的阿拉伯語向崔曜介紹這個宏偉的城市,現在他正式成為了崔曜的管家和隨從,這位粟特老商人將他家族的未來都押在了這位年輕的大唐貴族身上。
除了人口眾多和建築宏偉,這裡的人文風俗和他們經過的其他大食城市沒有什麼不同,崔曜並沒有感到什麼驚奇,他倒是對這裡宏偉的建築十分感興趣,總忍不住拿它和長安相比,雖然它和長安並稱為天下‘人城’,但無論是它的規模和人口都比長安遜色得多。
聽了穆塔的介紹,崔曜笑了笑問道:“大叔似乎對這裡很熟,從前是否經常往來於此?”
穆塔呵呵一笑,“我曾經在這裡住過五年,在西面的街區還有我的一處房子,現在空關著,有機會我帶你去看看。”
約走了五里,他們又進入了內城,內城是阿拔斯王朝達官貴人和有錢人居住的地方,也是各個官署的集中地,和外城的雜亂相比,這裡的建築就顯得整齊有序得多,一座座小城堡似的私宅毗鄰而建,屋頂大多數是伊斯蘭風格的圓形,道路寬敞、行人十分稀少,偶然有一輛金碧輝煌的馬車從街角駛過,遠方可以看見一座座宏偉的建築,或者是帝國圖書館,或者是帝國稅務總署、或者就是清真寺。
進入內城,商人氣息已經漸漸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種帝國的威嚴,大街上隨處可以裝備整齊的哈里發近衛軍,他們戴著黑色的頭盔,身披鎖子甲,扛著戰斧或者長矛,背上揹著圓盾,騎著高駿的戰馬在大街上編隊巡邏,經過他們身邊時,他們會躬身向阿古什致敬。
內城明顯要比外城小得多,走了沒多久,他們便來到了紫禁城前,從城門洞內,可隱隱看見哈里發的著名王宮‘綠圓頂宮’,在綠色的圓頂之上,一名手握長矛的騎士雕像似躍馬騰空而起
本章未完,请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