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八章 無孔不入
“軍權?”裴明耀一怔,這是他從未想過之事,甚至連做夢也沒有夢見過,但他的發愣只是一瞬間,便連連搖頭道:“這是不可能的,我們裴家的軍隊只有家主才能控制,那些掌軍大將只聽我父親的命令,除了父親,誰也調動不了他們。”
周密輕笑一聲,“這就是使君考慮問題的思路不寬了,我並不是說要讓使君去奪取軍權,讓軍隊統統聽你的,不!不是那樣,我只是希望軍隊的將領們在裴家繼承人問題上,能夠支援你,這就足夠了。”
裴明耀半天沒有說話,周密的話似乎給他打開了一扇窗子,讓他看到了窗外從未見過的風景,是啊!劉怦、段練達、楊秀、韓文名、王泰,這五員大將便掌握了裴家近三十萬大軍,他們是聽父親的命令不假,但他們也是人,裴家的繼承人也事關他們的切身利益,他們不可能不關心此事,不說五人,只要其中三人支援自己,父親在考慮家主繼承人時,就將不得不權衡軍方的態度。
想到這,裴明耀驀然轉身,興奮地盯著他道:“那你說,我該從何入手?”
離開國子監,裴明耀興奮得身輕如燕,扯著馬的韁繩竟在街頭跳起了‘蜜蜂舞’,引來無數路人捂嘴悄笑,幾個路過的國子監老夫子更是直皺眉頭,堂堂的中書舍人在大街上放蕩形骸,這成何體統!
裴明耀視野大開,樂顛顛地走了,可他卻不知道,就在他前腳剛走,周密便從後門偷偷地溜出了國子監,上了一輛馬車,向東市而去,最後馬車停在東市的乾雲大酒樓前,周密見四下無熟人,一閃身便進了酒樓。
就在裴明耀離開國子監的同時,張煥也終於回到了他在長安的府中,孫大管家早在三天前便知道主人要進京,他發動下人對整個府邸進行大掃除,大門上油了新漆,池塘裡清了淤泥,換了新水,一些枯死的花草樹木也統統拔掉,補種一批名貴花木,同時派人採辦物資,準備新年的慶典。
另外,兵部也派人清掃了府邸旁邊的軍營,敞開轅門,等待大軍入駐,不僅是軍營,張煥的到來,使得整個長樂坊的氣氛都變得熱烈起來,此時離過年還有近一個月,但坊內的氣氛比過年還要熱鬧幾分,連坊裡的地保也特地帶領十幾名長者,代表長樂坊近兩千戶人家來迎接尚書大人返京。
從中午時分進明德門,到長樂坊的的府宅,短短的七八里路,張煥一行竟走了整整一個時辰,回到自己的書房,張煥便象累得散了架一般。
書房裡早已經收拾得乾乾淨淨,光線明亮,炭火烘烤了一個上午,房間溫暖如春,屋角一隻香爐青煙嫋嫋,房間瀰漫著一股淡淡的檀香。
他留在京中的秘書郎牛僧孺也知道他要歸來,一大早便送來了一些文書,主要是這一年中朝中發生的大事錄,從張煥離開長安一直到昨天,每一天發生的事情都一一記錄,瑣碎小事一筆帶過,但凡大事卻將前因後果寫得詳詳細細,更難得的是,他天天記錄,從沒有間斷過一天,節假日也不例外,使張煥不得不佩服他的毅力。
他靠在一個軟褥上,一頁一頁饒有興致地翻閱著牛僧孺的‘大事錄’,從這本記錄裡,他知曉了許多先前沒有人告訴他的事情,比如,韋諤的女兒韋若月與老頭王瑁休了婚姻,另嫁李勉的次子為妻,這就是說韋諤與李勉聯了姻,關於韋家的訊息還有韋清在三個月前被任命為陳留刺史,此間的貓膩,張煥當然是心知肚明。
又比如太原張家已被裴俊拋棄,斷了祿米供給,又因張煊的揮霍無度而再次破敗,依附他們的張家族人只剩三戶,王夫人一怒之下進京將張燦請回了太原,正式承認張燦才是張家正宗家主,張家分裂多年後終於三家合一,可此時的張家早已不是當年的天下第五大世家了。
張煥又些感慨地嘆了一口氣,他又繼續向後翻,忽然,他被一條簡單的記錄吸引住了:‘右相裴俊廢其子裴明耀家主繼承之位。’
他又前後翻了翻,再沒有其他相關的內容,僅僅就這一句話,時間倒有,正好是一個月前自己從安西返回隴右的那一天。
牛僧孺顯然沒有意識到這件事的重要性,所以只是一筆帶過,但張煥卻敏感地從這句話中發現了裴家隱藏著的危機,自己的大舅子和二舅子不和,這一點他早就知道,他也從來不認為裴明凱能繼承裴家的家主,不是因為他腿瘸,而是他缺少一種決斷大事的魄力,裴明耀也不行,他缺少一種大家的氣度,但裴俊還是立了他為家主繼承人,這就是使得張煥對裴家的下一代並不看好。
而現在裴俊居然將他廢了,這裡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張煥不由掩卷長思,他總覺得其中似乎隱藏著什麼秘密。
就在這時,親兵在門口稟報,‘李司正來了’,話音剛落,身著一身青色道袍的李翻雲便笑著走進了張煥的書房。
目前能隨意進張煥書房而不用稟報之人除了他的幾個妻妾外,就只有李翻雲一人,這不僅是因為李翻雲是他大姐,更重要是李翻雲是他的總情報頭子,內務司司正,他所有見不得光的暗事都是由她一手操辦,甚至很多事情連他本人都不知道。
“大姐來得好快!”張煥微微一笑,向她擺擺手,示意她坐下。
李翻雲雖然從小在道觀長大,但她的心中始終充滿了仇恨,而無半點大道無為的道心,總穿一身道袍也不過是她從小養成的一種習慣罷了,說到底,她遠遠談不上是什麼女道士,倒象一個跑單幫的遊俠,她長張煥五歲,今年已經三十六了,但從外貌看,她依然保持著二十許的模樣,皮膚晶瑩如玉,五官精緻得就象大師筆下的仕女。
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滴水不漏的算計和無孔不入的謀劃,堪稱張煥的左膀右臂。
“我原本想去隴右尋你,可事情太多,一時脫不開身。”李翻雲笑著坐了下來,她取出一本冊子遞給了張煥,“這是你不在長安期間我所做的一些事,特向你述職。”
“我想知道皇上之死,你可查到了什麼內幕?”張煥一邊翻閱她的述職報告,一邊隨口問道。
李翻雲凝神想了想便道:“我在宮中的內線朱光輝告訴我,皇上確實是被毒死,應該是宦官呂太一下的手,伺候皇上的幾個宮娥太監也先後被杖斃了,而且看出一點端倪的御醫也被別的藉口殺了,這件事崔小芙做的非常狠辣,沒有留下任何證據。”
“這是當然,如果她留下什麼證據,那她也活不成了。”張煥笑了一笑又道:“不過我記得這個呂太一從前還是洛王的親信,既然他連舊主也敢弒殺,那此人必定是個生性涼薄之人,你們不妨在他身上做點文章。”
李翻雲默默地點了點,將張煥的話記下了,這時張煥忽然在述職報告中看到了‘裴明耀’的名字,不由詫異地問道:“難道你們對裴俊的幾個兒子也有調查?”
李翻雲笑了,她微微欠身道,“我是在一個月前聽說裴家家主繼承人發生了變故,也認為這是一個有價值的情報,後面我們發現國子監助教周密與裴明耀關係密切,便買通了這個周密,就在剛才他還跑來彙報,說裴明耀急於奪回家主繼承人之位,已經準備向裴家的軍隊下手了。”
“向軍隊下手!”張煥忽然有了十二分的興趣,他已經意識到自己為何對這件事那麼感興趣了,如果這件事操作的好,它遲早會成為裴家衰敗的根。
“這件事事關重大,你要隨時向我稟報.”
“弟請儘管放心,此事我會親自操辦。”李翻雲說完,便站起來張煥行了一禮笑道:“我要述職的東西都在冊子裡,你自己慢慢看吧!我要去看一看崔寧的兒子了。”
“大姐!”就在李翻雲要走出書房之時,張煥忽然叫住了她。
“還有什麼事嗎?”李翻雲回頭望著張煥問道。
張煥猶豫一下,吞吞吐吐地說道:“難道大姐....就打算這一輩子就這樣孤單下去嗎?”
李翻雲沒有想到弟弟會突然提到這件事,沉默片刻,她想起了崔小芙,眼中不由一陣黯然,微微嘆了一口氣道:“這件事你就不要再問了。”
說罷,她頭也不回地走了,張煥走到窗前,望著她遠去的背影,便輕輕地搖了搖頭,低聲自言自語道:“大姐,你若解不開這個心結,又怎麼和她去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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