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奇襲成都(上)
吐蕃與大唐的交兵已近百年,它主要在四個戰場上與唐軍進行鏖戰,最主要的正面戰場是隴右,以河湟為中心,進攻大唐的河隴地區;第二個戰場便是西域,主要是進攻安西,並和大唐爭奪大小勃律;第三個戰場則是進攻劍南的汶山郡、通化郡、交川郡,也就是今天的阿壩及汶川一帶;而第四個戰場便是在南方和大唐爭奪南詔控制權。
其中吐蕃人進攻河湟和劍南都是以九曲地區作為基地,在安史之亂爆發後,吐蕃大舉侵唐,不僅佔領安西、河西、河湟,附屬劍南的汶山、通化、交川等羌人郡縣也悉數歸屬吐蕃,而最近的通化郡離成都不過三百餘里。
交川、通化等郡一向便是羌人的聚居之地,這裡山勢陡峭、大河奔騰,向西數百里都荒蕪人煙,九月底的一天,一支五萬人的唐軍經過千里跋涉,從九曲地區抵達了翼水縣以西三十里外的一處峽谷裡。
這自然就是張煥南征的主力軍,自從月初與王思雨在九曲分手後,張煥則率七萬大軍轉道西南,他命藺九寒率三千騎兵為先鋒在前面開道,又命一萬五千人為後勤補給,自己則親率五萬精兵向蜀中開來。
大軍在交川縣休整了兩天,又隨即逶迤南下,前方是翼水縣,被吐蕃軍所佔領,大軍便在峽谷口駐紮下來,張煥則在嚮導的帶領下爬上了山頂,向遠方眺望,遠方群山莽莽,籠罩一片霧氣之中,山腳下一條大河在群山間蜿蜒盤旋,逶迤向東南而去。
嚮導遙指著遠方一座巍峨的大山道:“大將軍看見沒有,順著汶水向南走,再越過前面的大山便是翼水縣城,那裡一般都駐紮有幾百名吐蕃士兵。”
張煥的嚮導是一名六十歲左右的羌族老人,採藥為生,從年輕時起就常去成都販賣藥材,故而能說一口流利的漢話,一路行來,地形複雜、道路險阻,唐軍陸續換了十幾名嚮導才歷盡艱難抵達這裡,
張煥搭手簾向遠方探望片刻又問道:“從翼水縣到成都還需要走多少時間?”
嚮導想了想便道:“過翼水縣再向南走便是通化郡的茂川縣,到了茂川縣離成都就不遠了,我記得當年劍南節度使章仇兼瓊率唐軍在茂川縣和吐蕃人交戰時,從成都出發才不過行軍了兩天。”
張煥又望了一下路程,便回到了大營,剛到帥帳前,一名親兵迎了上來,他遞給張煥兩管橙色的鴿信,“都督,這是後勤信使剛剛從九曲送來的信。”
張煥接過鴿信快步走回帳內,這是兩封不同地方的來信,一封落款時間是十日前,由成都轉來,是一份成都的城防分佈圖,註明二萬人駐守;而另一封是留守隴右的胡鏞發來,已確認朱泚的二十萬大軍屯兵江油,並且漢中李納也蠢蠢欲動,大有趁火打劫的勢頭,信中提到朝廷態度曖昧,希望張煥在朱泚對隴右發起進攻後再下手,以博得民意支援。
張煥按捺住內心的激動,負手在房間內來回踱步,一切都按照他的預想發生了,但越是這樣,越不能急躁,他不停地暗示自己要冷靜下來,吃罷午飯,張煥索性找來一本書,坐在山石上細細讀了起來,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了,到了黃昏時分,他已經完全從初接到訊息的激動中平靜下來。
天剛擦黑,一名親兵進來稟報道:“都督,去翼水城的斥候回來了,在帳外候見!”
“命他進來!”
很快,一名精瘦結實的斥候果毅都尉從帳外匆匆走進,他就是當年從河湟逃回來報信的斥候小兵劉帥,和李國珍一樣,他也進軍院學習了一年,出來後便被派往吐蕃,負責吐蕃地區沙盤的製作,積功升為第三斥候營果毅都尉,這次他轉道西南,他作為斥候首領負責前方敵情的偵查。
劉帥率領百人剛從前方探察回來,進帳他便單膝跪下道:“第三斥候營果毅都尉劉帥參見都督。”
“起來吧?”張煥沉聲問道:“說說翼水縣的情況如何?”
“回稟都督,翼水縣縣城十分破舊,甚至連城門也沒有,有數千羌人居住,沒有漢人,吐蕃駐軍則有六百餘人,他們對我們的到來沒有任何防備。”
六百人問題不大,關鍵是不能走露了訊息,張煥點了點頭又問道:“那茂川縣那邊可探得情報?”
“回稟都督,屬下就是從茂川縣回來,路途比較艱難,走步兵反而比騎兵快,若休息充分沿一天便可抵達,目前茂川縣沒有朱泚駐軍,是一座空城,屬下怕走露訊息,便帶領弟兄們回來了,不敢留一人在那裡。”
劉帥的謹慎顯然讓張煥讚許,他略一沉吟便對劉帥道:“現在收整合都和江油那邊的情報是第一要務,我命你暫領斥候獨立營都尉,全面負責劍南地區的情報收集,我準你視情況自定!”
“屬下遵命!”劉帥向張煥深深行了一禮,轉身大步離去,見劉帥走遠,張煥立刻斷然下令道:“命先鋒營藺九寒在天亮前給我拿下交川縣,若逃走一人,讓他提頭來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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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仁六年九月的最後一天,朱泚的五萬先頭部隊抵達文郡,向駐守在文郡重鎮曲水縣的五千西涼軍發起了猛攻,但西涼軍顯然早有防備,糧草充足,箭矢銳利,憑藉著城池靠山而建的天險將朱泚軍牢牢壓制住,一連進攻三日也未能拿下曲水縣,反而損兵折將近萬人。
與此同時,漢中李納的一萬先鋒軍也向東面的鳳州郡發起了進攻,也一樣遭到了早有準備的西涼軍迎頭痛擊,死傷過半。
這時,朱泚親率十萬大軍而來,他聽聞出師不利,大怒,將前軍主帥斬首示眾,又命大軍全線壓上,但出乎意料地輕鬆獲勝,原來守曲水縣的西涼軍見敵軍大軍已至,便已經連夜撤離。
天亮了,朱泚的王駕在數千騎兵的護衛,緩緩開進了曲江縣城,在他寶駕旁,軍師齊祿緊緊騎馬跟隨,一進城門,便有一名軍官上前稟報道:“稟報王爺,城內已沒有一個人,唐軍在撤離前,將糧食全部燒燬!”
“沒有人最好,省得將我的刀砍鈍了,命令弟兄們進城埋鍋做飯,下午出發!”
軍官答應一聲要走,軍師齊祿又叫住了他,“要注意井水中是否被下毒,再把所有房中的引火之物一概移走。”
“是!”軍官答應,快速下去了。
“軍師考慮問題倒也周到。”朱泚在馬車裡微微一笑道。
齊祿搖了搖頭,他望著空空蕩蕩的大街小巷,眼中不由閃過一絲憂慮,“王爺,恐怕有些不妙。”
“什麼不妙,你是說唐軍事先有準備嗎?”朱泚冷哼一聲道:“那是當然,我們在江油屯兵二十萬,敵人焉能不警惕?”
齊祿嘆了口氣,襲擊隴右關鍵是兵貴神速,但朱泚調兵遣將的時間太長了,很明顯對方已經有了充分準備,他最擔心遠征邏些的張煥聞訊趕回,那事情就麻煩了,雖然他沒有說出來,但臉上的憂慮卻表現無遺。
朱泚瞥了他一眼,冷冷道:“難道軍師現在又想讓我撤軍不成?”
不等齊祿回答,朱泚便厲聲命道:“命大軍只休整一個時辰,給我立即進軍!”
一個時辰後,朱泚又繼續率十餘萬大軍向北進發,他的下一個目標便是隴右的咽喉重地—武郡,拿下武郡,也就打開了隴右的大門,但就在這裡,朱泚卻遭遇到了三萬西涼軍最頑強的抵抗,不僅使他攻打復津縣失利,而且逆羌水而上的運糧船隊也被敵軍偷襲,十五萬石軍糧悉數被燒燬。
朱泚暴跳如雷,但他也無可奈何,他一面退回文郡,另一面下發八百里加急手令命成都留守朱鳳閣火速運送糧草至前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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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守成都的朱鳳閣是朱泚族弟,自從爆發了李納策反事件後,朱泚意識到了自己和朝廷有著不可調和的矛盾,在叛逆的重壓下,必然還會有其他將領投降朝廷,為消除這種可能,朱泚決定向世家方向發展。
他從宣仁五年起,幾乎用了一年的時間在軍中進行清洗,在他的幾輪大清洗後,一些手握重兵的老將都被他尋找到各種藉口一一剷除,朱泚隨即把軍權移交給了他的一些族兄族弟,雖然這樣做會使他的實力降低,但優點也顯而易見,被提拔的朱氏子弟絕對忠誠於他,這恰恰是朱泚最需要的。
朱鳳閣在朱泚未發家之前是山東的一個小地主,每年都要為謀取更多的田租而絞盡腦汁,朱泚在成都發家後,害怕他的族人被株連,便秘密派人將幾十名宗族接到蜀郡,朱鳳閣也就成了朱泚軍中掌管軍糧排程的行軍司馬。
以他的吝嗇和精打細算倒也勝任此職,在他的精心管理下,朱泚的軍糧入大於出,數年時間便積累了近百萬石,朱鳳閣也深得朱泚的信任與重視,這次朱泚親自領兵北征,便命朱鳳閣為成都留守,掌握成都的軍政大權。
守財是朱鳳閣本性,糧食管得好未必兵帶得好,況且他從未打過仗,這一點朱泚也明白,不過蜀中無論如何不會發生什麼戰事,只要朱鳳閣牢牢把軍隊掌握住,也就萬事大吉,朱鳳閣更重要的職責是保證徵北大軍的糧食及後勤供應,所以朱泚臨走時也沒有任命什麼副將來輔佐他,一切都完全由他一手排程。
於是,在朱泚北征後,朱鳳閣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糧食和物資的供應上,保證糧草每天被源源不斷地運到江油,他的二萬留守軍也就成了運輸隊,輪番護送糧草北上。
這一天,朱鳳閣接到朱泚十萬火急的命令,命他五天內立即運送二十萬石糧食到文郡,否則軍法從事,從來都在悠閒中生活的朱鳳閣被大哥的命令嚇破了膽,從成都到江油的平坦大道都要二天時間,五天到路途艱難的文郡怎麼能辦到。
害怕歸害怕,朱鳳閣還是命士兵連夜裝車、連夜出發,也來不及抓民夫,就讓一萬士兵充當民夫先送十萬石糧食北上。
朱鳳閣一直心驚膽顫地將糧隊送走,他又慌不迭地四處抓捕民夫、徵集馬車,準備運送第二批十萬石糧食。
夜幕漸漸降臨了,勞累了一夜一天的朱鳳閣終於撐不住回去睡覺了,但巨大糧庫廣場上依舊人聲鼎沸,千支牛油火炬將廣場映照得火光通明,近萬名從成都各縣抓來的男子還在疲憊地向馬車上搬運糧包,一千餘士兵則嚴密地監視著他們,防止他們逃走。
在如蟻群般忙碌的民夫中,有一百餘名精壯的男子與眾不同,他們身個個體強壯、步伐矯健,他們是從成都郊外抓來,時間緊迫,沒有人關心他們的來歷,只要身體健壯,就算他們是強盜也沒有關係,否則抓不到人,只能士兵們自己充作民夫了。
這群人中,為首之人是名精瘦的小個子,顯得十分精明,他一邊搬運糧草,一邊留意四周的情況,不用說,他自然就是斥候將軍劉帥了。
忽然,‘當!當!’的銅鑼聲響起,吃飯時間到了,當然,不是民夫們吃飯,而是四周守衛計程車兵吃飯時間到了,又餓又累計程車兵們等不及換崗便紛紛向廣場的另一邊跑去。
就在這時,劉帥見機會來了,他立刻一揮手,低聲命道:“走!”一百多名手下彷彿心意相通一般,拔腿便跑,他們快疾如飛,霎時間便消失在濃濃的夜色之中,周圍一些民夫也有意想跑,可又害怕,就在左右猶豫時,換崗計程車兵早已列隊跑來,重新嚴密地將他們看管起來。
且說劉帥帶領一百多人沿著小街小巷疾奔,很快便遠遠離開了糧庫廣場,為減小目標,他們拆散成五隊人分頭到望江酒樓集中。
自從北方戰事起來後,成都百姓夜裡一般都不再出門,家家關門閉戶,唯恐惹禍上身,生意清冷的各大酒樓也都早早打烊,望江酒樓也不例外,它不僅是生意清淡,而且十幾個夥計被抓走一半,使它只能關門歇業。
此刻,酒樓大堂裡燈光微弱,錢掌櫃正心神不寧地登記著賬簿,隴右戰事起後,他比普通百姓更多了一份擔憂,不知道隴右那邊能否有所準備。
忽然大門‘砰!砰!’地被敲響了,又急又快,錢掌櫃一驚,‘噗’地將燈火吹滅,隨即躡手躡腳地來到門旁,捅開一個窗洞,悄悄向外望去,只見屋簷下貼站著十幾個人,他們一邊敲門一邊警惕地向四周張望。
“是誰?”錢掌櫃低低問了一聲。
“我們找錢掌櫃!”
“你們找他做什麼?”
門外忽然沒有了動靜,過了一會兒,有人低聲道:“北方有仙山,冬風送我來。”
錢掌櫃一顆心落地了,他立刻開了門,只見門口站著一個精瘦的男子,便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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