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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 格局之變(四)(1/2)

作者:高月
第二百零七章 格局之變(四)

就在張煥的馬車剛走,一輛裝飾華貴的馬車在數百人的護衛下從西而來,緩緩停在相府門前, 門房一眼便認出這是左相的馬車,他不敢怠慢,飛快地稟報去了。

此刻崔圓已經睡了,而大公子崔賢黃昏時剛剛出去,大管家躊躇良久,還是悄悄地來到崔圓的房內,房內點了一盞小燈,光線昏暗,兩名侍妾一左一右站在房間的兩角,靠門的侍妾見管家探頭探腦,連忙擺手,小聲道:“老爺剛剛睡下,不能打擾。”

“可事情很急,你看看若老爺還醒著,替我通報一聲。”

“不行,老爺會生氣的!”

他們兩人在門口低聲爭執,崔圓卻醒了,他輕輕咳嗽一聲,“什麼事?”

不等侍妾轉告,大管家便直接上前稟報,“老爺,裴相國來訪,在府門外候著,大公子還未回來。”

“小姐呢?讓她替我去把相國迎進來。”

大管家十分為難,半晌方道:“小姐被一個朋友叫去了。”

“朋友?”崔圓沉默一下,微微嘆了口氣道:“那就請裴相國直接進來吧!再把房間裡收拾一下。”

“是!”大管家給兩名侍妾使個眼色,他立刻退了下去,一名侍妾點亮了燈,又給香爐中放了一把檀香,而另一名侍妾則上前挽起帳簾,將崔扶坐起來,給他身後墊上褥子。

“好了!幫我把桌上的幾份奏摺拿來。”

崔圓咳嗽兩聲,隨手拿起一本奏摺,這幾本奏摺是要在新年大朝上表決的,一本是戶部關於今年稅賦方案的一些區域性調整,主要是針對蜀中,包括暫時停徵蜀中地區的鹽稅,同時將蜀中目前租庸的十稅一改為三十稅一。

而另一本是吏部根據內閣的意思所提出的一些重大人事變動,其中,以蜀中之戰貪功冒進以致大敗,革去了崔慶功金吾衛大將軍一職,剝奪其延國公的爵位以及鎮軍大將軍的散官,貶為庶民。

而韋諤也以行軍不察致敗之罪,革去其開府儀同三司及太子少保二職,調為漢中節度使,但保留其兵書尚書一職及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資格。

其他兩本則都是朝廷撫卹蜀中陣亡將士的奏摺,這幾本奏摺崔圓都已壓了兩天,一是他實在沒有精力細看,而更重要一個原因是奏摺中沒有提到張煥的官職變動,這可是當時內閣集體透過的三大人事變動之一,可現在卻只有兩件。

崔圓當然知道這是裴俊在內閣決議上做了手腳,崔圓不想加張煥爵位,也不打算授與他朝廷重職,甚至還想追究他趁蜀亂佔據隴右的責任,他的目的是想把張煥的影響緊緊壓縮在隴右一地,但裴俊卻想讓張煥以隴右為根基,賦予他更大的權力,讓其將影響力擴大至長安乃至全國。

這就是崔、裴二人的核心矛盾所在,這並不因為張煥是裴俊的女婿,若這樣的話,張煥早晚也要娶崔圓的女兒。不是!這和他是誰的女婿一旦關係都沒有,而是因為他的真實身份使得崔、裴二相的深層矛盾凸顯出來,他們矛盾的焦點其實就是大唐究竟要走君王制的路線還是世家制的路線。

當然,解決這個深層矛盾的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看誰能掌握朝中大權,崔圓掌握,他就會將世家朝政進行到底,而裴俊掌握,他則會慢慢恢復李氏皇權。

崔圓命侍妾拿過筆,在戶部關於蜀中稅賦調整的方案上批了一個‘準’字,而將人事調動的摺子扔到一旁,他要好好和裴俊談一談。

...........

裴俊此時已經不在府門外,而是坐在客堂裡等待,他是被崔圓的長孫崔曜迎進府內,崔曜雖然年紀不過八歲,卻老成穩重,進退之間絲毫不失禮數,他是晚輩,不敢與裴俊同坐,而是站在旁邊陪相國說話。

裴俊隨手將一隻長方形的檀木盒放在桌上,他開啟蓋子,裡面放著一支宛如人形般的老參,裴俊指著它微微笑道:“這是渤海國所進奉的萬年人參一支,你祖父長年勞累,正需這等大補之物,既然你父親不在府,那你就替他收下吧!”

崔曜見禮物珍貴,他臉色頓時肅然,連忙後退一步,深深地躬身施一禮謝道:“相國美意,小崔感激不盡,我自當稟明父親,請他改日登門拜謝!”

“只是一點心意,不成敬意。” 裴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饒有興致地打量崔圓這個寶貝孫子,他早就聽說小崔有大器之相,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

“你祖父近來身體如何?好了一點沒有?”

“多謝裴相國關心,這幾日祖父的精神略好,只是腿腳還不方便,尚不能下床行走。”

“身體好一點就行!”

裴俊聽他聲音還很稚嫩,但談吐得體,十分從容鎮靜,心中讚歎,他略一沉吟又故意問道:“那你父親呢?這幾日總見他在外面應酬,難得見他歸家,難道在他看來孝反在其後了嗎?”

“裴相國所言我並不贊同。”崔曜挺直了小小的腰桿,他將檀木盒向裴俊方向推了一下,以示萬金不能奪其志,他朗聲反駁道:“孝也有大孝小孝之分,端茶奉水、榻前床後的侍奉固然是孝,但我以為這只是小孝。”

“那大孝呢?”裴俊笑著又問道。

“秉承父志,眼光高於九天,胸懷萬里之外,做大事業、得大成就,這就是大孝,我父雖官微職小,但他所作所為,皆是為了祖父聲名不倒,我以為這就是大孝,公既為一國之相,當以明察天下為已任,怎麼也效仿那些凡夫俗子,以小孝來度人呢?”

裴俊大驚,他緊緊地注視著崔曜,良久,才慨然拍案嘆道:“崔相有孫如此,足以告慰平生矣!”

這時,大管家滿頭大汗跑來,連忙施禮道:“裴相國,我家相國有請!”

裴俊起身,他從懷中取出一塊玉佩送給崔曜笑道:“這塊玉佩隨我多年,今日小崔一席話使我受益良多,它就送給你吧!”

“多謝裴相國!”

裴俊仰頭大笑而去,他隨著大管家走進崔圓的內室,房間裡已經收拾完畢,光線明亮,溫暖如春,一股淡淡的檀香瀰漫在房內,替代了原先濃烈的藥味。

裴俊走進房內,不等他說話,崔圓便先笑道:“裴相在此時來訪,是欺我不能起身相迎嗎?”

裴俊亦笑道:“崔相國家有良孫,不能起身又如何?”

“是孫兒替我接待了你嗎?”言語間沒有驚訝,甚至還有一絲自傲,當然,他的孫子是他的最驕傲的資本,無論別人怎麼誇他,崔圓都不以為過。

裴俊在事先準備的繡墩上坐下,他笑了笑,道:“令孫說崔相病勢有所好轉,這可是我大唐之福啊!”

“那個傻孩子,我病情哪裡好轉了?”崔圓苦笑一聲道:“只是近來精神略好了些,這還得感謝裴相國及時將奏報送來,唉!忙碌了大半輩子,突然閒下來,還真一時不習慣。”

“崔兄是一國右相,是我大唐的頂樑柱,現在國事繁亂,小弟一人壓力實在太大,希望崔兄能早一點康復。”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皆在試探著對方,崔圓是萌生退意了,但這退的前提是右相必須仍在崔家的手中,但在局勢尚不明朗之前,他是絕對不會提半個退字。

而裴俊一直便在關注崔圓的病情,他甚至比崔圓自己都瞭解得透徹,他很清楚已經很難再站起來,那麼這個右相之位,他崔圓是不讓也得讓了,並不是戀棧這個位子,而是他不會讓自己長時間地一個人大權獨攬。

當然,右相之位牽涉到整個朝局的權力結構,這絕不是一次探病便能決定的事,這涉及到權力的重新整合,如果崔圓是個鐵血右相,他必然會在崔寓接任右相之前,先替他剷掉一切絆腳石,除去所有會威脅到他崔家利益的官員,包括裴俊、楚行水,甚至韋諤。

可惜他做不到,一場蜀中之戰已經悄悄改變了崔、裴兩家的力量對比,僅關中的兵力對比,裴家便遠大於崔家,更要命的是裴俊掌握著潼關要塞,他若不答應,崔家的山東軍便進不了潼關,而張煥又佔領了隴右,山東軍更是無法借道,裴俊在關中的實力已經隱隱在崔圓之上。

不僅是兵力,大唐的最高決策機關—內閣,自從李勉入閣後,內閣的權力平衡已經傾向於裴俊,朝廷格局已經悄然發生了變化,如此,裴俊怎麼可能甘心為次相,而現在,崔圓的病情便成了裴俊奪取右相的最大機會。

崔圓非常清楚裴俊的套路,他第一步先是打壓請他為右相的呼聲,提出‘事無鉅細,皆遵舊例執行’但這只是他擺出的姿態,讓天下人相信,朝廷內仍然是團結祥和,他裴俊絕無奪取右相的野心,而第二步便是今天來探望病情,其實說白了就是一種試探,看他崔圓肯不肯主動讓位,若不肯,他的第三步立刻就要出來。

崔圓心中一陣冷笑,他倒要看一看,裴俊的第三步是怎麼走棋?

想到這,崔圓取過幾本奏摺遞給裴俊道:“這幾本摺子我已經批了,調整蜀中稅賦的方案很好,可以使朱泚取財無道,而崔慶功貪功冒進導致兵敗,他又是徵南大元帥,該承擔主要責任,韋諤承擔次要責任也很公平,不過裴相似乎還忘了一人。”

“相國說的是張煥吧!”裴俊淡淡一笑道:“這本摺子是要拿到大朝中三讀透過,張煥官職卑小,尚不能與他二人相提並論,所以沒有放在一起,而是另開一折。”

“官職卑小?”崔圓冷笑一聲道:“按慶治二年的朝規,凡從三品上前官員的任免都必須在大朝上三讀透過,張煥無論隴右節度使,還是冠軍大將軍都已是正三品銜,如何不能在大朝中三讀?或許是老夫病久,尚不知大朝規矩有變,請裴相國教我!”

裴俊呵呵一笑,連忙解釋道:“崔相不必動氣,我是說崔慶功和韋諤是被免職,而是張煥卻是升職,放在一起似乎不妥,並非說他不在大朝中三讀。”

崔圓卻並沒有止步,他依然窮追不捨道:“既然說到升職,我有一言就不能不說,蜀中戰事正急,張煥卻趁機佔了隴右,誠然,率土之濱,莫非王土,我這裡就不說他奪取了韋家的什麼,而是他這一舉動確實影響了徵蜀將士計程車氣,在蜀中大敗一事上他也有責任,希望裴相國能明白這一點。”

裴俊笑意已去,他亦爭鋒相對道:“影響徵蜀將士士氣或許有這個可能,但他在朱匪進攻漢中,長安岌岌可危之際從隴右出兵蜀中,逼退朱匪,這又大功於社稷,功過可抵,但我以為他在河西擊敗了吐蕃大將馬重英,守土有功,當受封賞。”

...............

裴俊的馬車在長安的大街上飛馳而行,車廂裡光線昏黑,裴俊半躺在軟榻上連連冷笑不止,自己這段時間做出不問右相的姿態,就是想得到他崔圓的回應,眼看新年大朝在即,他卻沒有任何表態。

今天的一次試探終於讓裴俊看出了崔圓的底線,崔圓絲毫不提讓出右相的意思,這就說明他的右相之位是絕對不會讓給自己,而是讓崔家繼續把持。

裴俊冷哼了一聲,實力高低決定權力大小,現在雙方實力對比已變,他崔圓卻不知進退,難道他又想重蹈張破天之路嗎?

“調頭,去永嘉坊!”裴俊低聲下令道,這個時候,他需要得到張煥強有力的支援。

..............

長安正月初一的夜晚寒氣襲人,大街上冷冷清清,極難看見過往的路人,偶然只有穿街過巷的食郎,挑著擔子在寒風中吆喝,為了養家餬口而在寒冷的夜裡奔波。

此刻夜尚未深,離坊門關閉還有一個時辰,長安人要麼在家裡陪伴妻子,要麼在酒樓中與親朋聚會,一敘新年之志。

在東市大門附近的一處避風的角落裡,有一個小小的食攤,攤主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子,長得矮矮胖胖,笑容可掬,頗似一隻土撥鼠,正手腳麻利地燒水煮麵。

他並非生來就高興,在一個時辰前,他還愁眉苦臉地挑著擔四處吆喝,希望能有人吃他一碗熱騰騰的肉末面,賺幾文銅錢給女兒買一方花手帕回去,但他在寒夜裡足足走了一個多時辰,才賣掉兩碗麵。

他的笑容來自於二十幾個吃麵的客人,準確地說坐在食攤上的只有兩個人,一男一女,一對年輕的戀人,而其他人似乎都是那男子的手下,他們遠遠地蹲著,每人手裡端著一碗麵狼吞虎嚥地吃著,大多數人已經在吃第二碗,這讓攤主尤為開心。

這對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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