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皇后的決定
在一陣陣喧天的爆竹和鼓樂聲中,位於務本坊的書香門第酒樓重新開張,這家酒樓由於生意慘淡而被迫歇業,五天前,一名來自淮南廣陵的大商人以六千貫的低價從原來東主手中買下了這座酒樓,以及後面沿河的二十畝空地,並改名為勸農居,
開張儀式簡短而節儉,時值中午,不少來這裡吃飯的官員也被開業的鑼鼓聲吸引過來,但更多的卻是翠雲居的老酒客跑來捧場,新酒樓的掌櫃可是原來翠雲居的京娘,長安響噹噹的一塊招牌。
京娘站在門口,她穿著一身火紅的榴裙,湛藍色的眼睛裡洋溢著迷人的笑容,親暱地和前來捧場的酒客們打著招呼。
在她身後,站著兩排二十名胡姬,她們的熱情如火一般,和這一帶普遍的清雅風格迥然不同,她們將前來吃飯喝酒的客人們伺候得服服帖帖,竟使不少來湊熱鬧的官員生出了明日再來的念頭。
在門口招呼了近一個時辰,京娘著實有些累了,不過開張不錯,使她十分開心,這座酒樓她有五成分子,不過她始終不明白張煥為何不肯用真實身份,如果是怕身份忌諱,但朝廷那些世家在外經商斂財的還少嗎?
張煥不肯說,她也不好再問,想必他也有難言之處,京娘在長安混了八年,什麼話該問,什麼話不該問,她心裡如明鏡一般,但她兩次人生的轉折都得益於張煥,她心中對他充滿了感激。
眼看食客漸少,她正要回酒店歇一會兒的時候,遠遠地來了一群騎馬的軍人,最前面一人京娘一眼便認出來,也是她從前的老酒客,龍武軍中郎將朱泚,再看他身後之人,京孃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正是吞併她翠雲居的風雲樓少東主崔雄。
臉上的不快瞬間便消失了,她立刻堆滿了笑容迎了上去,“我等到現在,總覺得還差一個人未來,現在我才知道,原來缺的是朱將軍。”
“我是專門來捧場的。”
朱泚翻身下馬,他抬頭看了看酒樓笑道:“這個地方我常來,以後京娘沽酒,我更是老客,有沒有清靜一點的雅室?”
“三樓的碧雲軒還空著,朱將軍請進。”說著,京娘又上前招呼崔雄,“歡迎崔小將軍到我這裡來用餐。”
崔雄瞥了她胸脯一眼,色迷迷地笑道:“上次是我特地關照他們放過你,你該怎麼謝我?”
京娘豈會不明白他的意思,她強忍住心中的憤恨,不冷不熱地道:“歡迎崔小將軍常來鄙店,我會用最好的酒,最好的菜招待。”
“酒菜頂屁用,我要最好的女人,自然就是你來招待。”
崔雄哈哈大笑,他忍不住便要去摸京孃的臉,旁邊的朱泚卻一把將他拉進了酒樓,低聲道:“這裡吃飯的官員多,當心被家主知道了。”
崔雄無奈,只得悻悻地上了酒樓,朱泚歉然地向京娘拱拱手,便跟了上去,京娘嘆了口氣,到廚房去了。
勸農居酒樓一共有三層,三樓的碧雲軒是最豪華的套間雅室,外面是吃飯的廳堂,裡面還有一個小間,可供三四人喝酒密談,此刻朱泚和隨從們在外廳喝酒吃飯,而他本人卻和崔雄坐在密室裡小酌。
“大郎可聽到最近的傳言?”朱泚給崔雄倒了一杯酒,不露聲色地問道。
“怎麼沒聽說,竟有人說我家主勾結回紇,家主震怒,正在查詢這個謠言的根。”崔雄將酒一飲而盡,將酒杯一頓,憤憤地道:“估計還是韋家那老小子乾的,雖然他不在長安,但嫌疑還是他最大。”
朱泚又給他倒了一杯酒,苦笑道:“我不是說相國那件事,我是說張煥是太子豫私生子的傳言。”
“那件事,那也能信嗎?”崔雄不屑地撇嘴道:“一隻雜毛烏鴉能變成鳳凰?打死我都不信。”
“這件事對我們沒什麼影響,可對皇上、對崔相、裴相卻不同了,當年宮廷事變,十幾戶世家大族因此被滅門,死了幾千人,我想不管是不是真,張煥都不可能駐防大明宮了,這個美差非大郎莫屬,我這裡先恭喜你了。”
朱泚端起酒杯,笑吟吟地敬向崔雄,卻將他的表情變化一絲不漏地收入眼中。
“恭喜個屁!” 崔雄惱怒地一拍桌子,“我父親去找家主說此事,但聽說家主卻要把天騎營中郎將之職任命給段秀實之子段升雲,一個花花公子,讓人好生不服氣。”
朱泚暗暗點了點頭,果不出自己的意料,崔圓已經出手了,他呵呵一笑,“不談這些煩惱之事,來!我再敬你一杯。”
........
一個時辰後,在崔圓的外書房裡,崔雄一字不漏地將他和朱泚的對話告訴了崔圓,他最後道:“按照家主的吩咐,我告訴他將由段升雲出任天騎營中郎將,他便不再談此事。”
崔圓輕捋短鬚點了點頭,“這次你做得很好,有進步,你的任務就是繼續和他交往,要把他的話都原原本本地告訴我。”
崔雄點頭答應,他遲疑一下又道:“他約我今晚上去平康坊喝花酒。”
“去吧!喝喝花酒不妨。”
崔圓見他走遠了,不由冷冷一笑,自言自語道:“朱泚,你想和老夫鬥,還差得遠呢!”
他揹著手在房間裡慢慢踱步,今天上午,他得到了從河東傳來的訊息,張若鎬病危,張若鎬一死,張家的新家主資歷太淺,他的父親又是個碌碌無為之人,根本就壓不住那幾個野心勃勃的叔輩,況且還有個虎視眈眈的張破天,河東必然大亂,這是奪取河東千載難逢之機。
可河北的裴家也不會坐失良機,還有安北段秀實,難道又是三家分晉麼?
不!崔圓輕輕搖了搖頭,他負手望著遠空的白雲,張若鎬、張破天、張煥、李系、裴俊、韋諤,一個個鮮明的對手猶如走馬燈般滑過他的腦海,他們似乎雜亂無章,互不關聯,但崔圓卻用一根線將他們穿在一起,而這根線就是河東。
崔圓忽然冷冷笑了,只要他願意,機會就永遠在他面前,他立刻轉身吩咐道:“備車,去大明宮!”
........
“跳一跳!”崔小芙笑吟吟地抱著皇兒在自己膝上蹦跳,
這個孩子就是慶王嫡孫李邈,現在過繼給崔小芙為子,不久前剛被立為太子,李邈只有三歲,長得白白胖胖,異常活潑,把崔小芙逗得哈哈直笑。
崔小芙已近四十歲,膝下無子女,和所有的女人一樣,對孩子的渴望一直是她心頭之痛,但又和別的女人不同,她想要的並不僅僅是一個孩子。
“姑姑,這個小傢伙怎麼不說話?”旁邊的崔寧笑著問道。
“你現在不是一樣不說話嗎?” 崔小芙瞥了她一眼笑道:“小傢伙說話少,這叫大智若愚,那你不說話叫什麼呢?叫相思病重嗎?”
“姑姑!”崔寧見崔小芙沒人前沒人後地開自己玩笑,不由大窘,悄悄地掐了她一把。
崔小芙一笑,便不再打趣她,她使勁親了一下小傢伙,不由越看越愛,這時一旁的乳孃見崔小芙高興,便忍不住諂笑道:“奴婢覺得太子和娘娘很象。”
“哦!是嗎?”崔小芙笑著回頭問道:“你說說看,他哪裡象我?”
“恩!太子的皮膚很白,這一點和娘娘很象,還有他的眼睛,笑起來和娘娘一樣彎彎的,很多人都說太子簡直就是娘娘親生的。”
“你說什麼?”崔小芙臉上的笑容未去,但眼睛已經冷了下來,她瞥了一眼這個多嘴的乳孃,淡淡問道:“是誰安排你來作乳孃?”
“奴婢該死!”乳孃一下子跪了下來,她已經感覺到了皇后娘娘語氣中的不滿。
“好好問答本宮的話,你就不會死。”崔小芙忽然發現這個乳孃似乎不是自己安排的那一個,她剋制住內心的驚疑,不露聲色地試探道:“本宮好象記得在嗣壽王府裡見過你,是吧?”
嗣壽王妃便是張良娣的侄女,他們之間的關係相當密切。
乳孃眼中一陣慌亂,她隨即否認道:“奴婢是嗣慶王府中的人,和嗣壽王沒關係。”
“是嗎?”乳孃眼神的一點點變化都被崔小芙一絲不漏地看在眼裡,她冷冷笑道:“那本宮現在就去找嗣慶王來對質,若你不是,那我就剝了你的皮!”
乳孃嚇得臉色慘白,她忽然連連磕頭,“皇后娘娘饒命!皇后娘娘饒命!”
“姑姑,別嚇著孩子了。”旁邊的崔寧忍不住勸說崔小芙,她心中暗歎一聲,宮廷鬥爭向來冷酷無情,上位者爾虞我詐,最後倒黴的卻都是這些可憐的下人。
“哦!小寶貝別害怕。”
崔小芙憐愛地拍了拍孩子,她對乳孃溫和地笑道:“說吧!這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只是本宮不喜歡說謊之人,只要你說實話,本宮就饒你這一次。
“奴婢、奴婢確實是嗣壽王府中之人。” 乳孃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崔小芙眼睛漸漸眯了起來,她早知道太極宮那個女人不會讓自己如願以嘗,果然居心歹毒,竟偷偷換掉了太子的乳孃,不用說,如果今天自己沒發現,太子必然會在某一天突然暴病而亡。
“本宮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那乳孃擦了一把冷汗,慌忙退下,崔小芙見她走遠,這才回頭對身旁的心腹宦官使了眼色。
宦官會意,崔小芙又笑著對自己嬌兒道:“來!再給為娘跳一個。”
“皇上駕到!”門外傳來宦官的一聲長喝,崔寧嚇了一跳,她立刻對崔小芙道:“姑姑,那我先避一避。”
崔寧前些天已經發現自己的這個皇帝姑父看自己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對,雖然依舊和藹溫和,但他眼睛裡總是時不時地迸出一絲仇恨,崔寧是個極冰雪聰明的女子,她立刻猜到這極可能和前段時間皇上巡遊太原有關,雖然不能肯定李系會對自己怎麼樣,但為了保護自己,她已經很少進宮,今天因為崔小芙特地召見,她才進宮探視皇后。
崔小芙有些詫異地看了她一眼,還是點了點頭,崔寧一閃身便躲進了寢宮。
崔小芙將手中太子交給身旁的宮女,自己趕到門口迎接,只見李系在數十名宦官、宮女的簇擁下走到了門口。
“臣妾躬迎陛下!”
“皇后免禮!”
李系擺擺手笑道:“朕剛才去看皇兒,說已經被皇后抱走了,朕就一路追來。”
這幾天李系的心情喜憂參半,喜是他已經接到太原尹韓延年的密報,張若鎬病勢惡化,張府之人已經在給他準備後事了,如果張若鎬一死,將由張燦繼承家主,他已經答應自己,一旦接手家主,將先把雲中郡、朔郡、代郡等十幾個河東北部郡縣讓出給段秀實駐軍,這就等於打開了河東的北大門,這樣一來,自己的軍隊佔據河東也就順理成章了。
而憂卻是他今天聽到一個訊息,長安市井中傳言,張煥居然是自己大哥的私生子,這讓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不過他也知道,這些所謂的市井傳言都是有心人散佈,可信也可不信。
但這件事卻把十六年前的陳年老帳翻了出來,讓他心中很是不爽,自己都登基十六年了,難道還有人想變天不成。
這時,崔小芙已經把李邈抱到李系面前,笑盈盈道:“皇上,有人說皇兒長得象我,你說呢?”
李系捏了捏小傢伙的下巴,悄聲調笑道:“是一樣,和皇后的皮膚一樣細嫩。”
“陛下你.....”崔小芙的臉忽然紅了,她看了看兩邊宮女相距甚遠,便低聲笑道:“皇上當心被史官聽見記下來,將來皇兒長大了可要笑話的。”
崔小芙無意中的一句話卻挑起了李系的心事,他又想起太子豫,如果張煥真是大哥的兒子,那他豈不是要為父報仇嗎?想到這裡,李系憂心忡忡地坐了下來。
崔小芙見李系臉色不善,她心中略略有些驚異,“陛下不舒服麼,要不要叫太醫?”
“朕沒有生病。” 李系嘆了口氣,他終於忍不住道:“外面有傳言說張煥是朕大哥的兒子,朕有些擔憂啊!”
“太子豫?”崔小芙愣住了,她的眼睛裡極其迅速地閃過一道異樣的目光,隨即消失不見,她想了想,便安慰李系道:“張煥是張家的子弟,怎麼會是太子豫的兒子,這些傳言必然是有人想造出緊張氣氛,無根無據,皇上信不得。”
李系點了點頭,崔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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