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河西岸。
“這是什麼鬼東西!”
野豬皮侄子,正藍旗滿洲固山巴哈納,愕然地看著他面前四座車城。
他因為年齡緣故,並沒有趕上渾河之戰,最後的戚家軍全軍覆沒在戰場上之後,明軍雖然依舊使用偏廂車之類武器作戰,但沒有了戚家軍的組織和訓練,已經不可能再現車營的風采。後期隨著遼東戰場開始比爛,當巴哈納這一代建奴加入戰場時候明軍已經是一觸即潰了,別說是組個車城抵擋他們,就是列步兵陣型迎戰都很少見。
野戰幾乎就沒有了。
只不過是堡壘的防禦戰而已。
此刻突兀出現在沂河岸邊的四座車城還是巴哈納第一次見到。
“這就是京營,那楊慶在南都訓練的新軍,您可小心了,這東西極其難破,袁宗第數倍兵力,都沒能開啟兩座車城,這種四方大陣是京營一個整軍,幾乎就無懈可擊。”
他身旁明軍打扮的將領說道。
這是柏永馥部下駐莒州的,他雖然沒見過京營作戰,但對於這支軍隊還是瞭解的,他部下一萬,再加上兩萬收編山東士紳武裝的綠營,跟著巴哈納的兩萬清軍組成救援軍南下。而此時柏永馥的四萬人就被困在南邊的沂州城,在這裡甚至能夠聽到那裡隱約傳來的炮聲,不過想要到達沂州首先得打敗阻援的京營第四軍。這支從海州登陸的精銳軍團,在沂河岸邊佈下了四座車城,共同組成一個巨大的四方陣型,橫斷了南下的道路。
“哼,明軍而已!”
巴哈納不屑地說道。
“騎兵向側後,步兵攻正面,炮隊向前轟擊,車城又不是真得城池,你的人拔除拒馬。”
他緊接著說道。
那將領憂傷地看了他一眼。
“你想抗命?”
巴哈納眼睛一瞪喝道。
那將領無可奈何地拔出刀,和他身旁部下面面相覷,後者用目光示意了一下,然後目光一同轉向那些新收編的綠營,那將領滿意地點頭,於是隨著令旗揮動,在那些軍官的鞭子催促下,倒黴的綠營被驅趕出來一片混亂地列陣準備進攻,或者說當炮灰消耗明軍火力。
巴哈納不管這些。
他只要有人當炮灰,順變拔除礙事的拒馬就行了,至於炮灰是誰並不重要。
他的炮隊首先上前。
這是八旗朝鮮的,事實上他的兩萬人近半是八旗朝鮮,這些傢伙遠離家鄉,在這裡連語言都不通,打起仗來還是很勇猛的,不過他們沒有紅夷大炮之類重炮,只是些野戰攜帶的弗朗機之類輕型火炮。
在綠營混亂結陣同時,這些大炮從人群中推出,推向距離車營不足百丈外,不能指望它們那也就幾百米的射程,能在更遠距離上威脅車城。
而在綠營後面是八旗重步兵,一輛輛盾車同樣密整合牆,盾車後面重甲步兵,弓箭手,甚至鳥銃手嚴陣以待。這些就是八旗的老兵了,以八旗滿洲和漢軍,另外混編八旗朝鮮,這時候八旗的主要作戰力量就是他們這樣的混編步兵,他們得等炮灰們消耗明軍火力。重步兵後面是八旗滿洲的精銳騎兵準備在步兵破陣後做致命的一擊,而在兩翼八旗蒙古的騎兵準備繞嚮明軍側後襲擾,他們不是衝陣用的,而是騎射遠距離攻擊。
這套戰術他們用了多年,幾乎就沒有失敗過,臨陣死兵在前,正兵在後,輕騎襲兩翼,重騎做最後一擊。
就像巴哈納說的。
明軍而已。
他們擊敗過無數次了。
二十多年時間裡,他們早已經對明軍有了根深蒂固的蔑視。
“開炮!”
明軍陣型正中吳國貴看著遠處那些熟悉的敵人,帶著一絲回憶的感慨說道。
隨著他這個關寧軍宿將的命令發出,身旁訊號兵揮動旗幟,四個大方陣內的旅指揮使身旁令旗揮動,集中在正面的一門門劈山炮噴出烈焰。一枚枚三斤實心彈從優質的青銅炮膛內呼嘯飛出,帶著三十倍徑炮管賦予的準確性瞬間撞在清軍炮隊中。
一門清軍大炮立刻被擊中。
木製炮架碎片紛飛,沉重的大炮直接塌落,四周炮手在碎木擊打中一片慘叫,但那些八旗朝鮮的炮兵們卻依然在炮彈撞擊的泥土飛濺中,戰戰兢兢地繼續向前。然後下一刻他們頭頂的臼炮開花彈也落下了,雖然這東西精度差,但那些或撞在地上彈起或直接凌空爆炸的炮彈,卻讓八旗朝鮮的炮兵一片混亂。第一次遭遇開花彈的他們,甚至放棄自己正在推動的大炮逃跑,他們的逃跑也帶動了那些列陣的炮灰們一陣混亂,尤其是當開花彈也在他們中間炸開後。
“進攻!”
巴哈納怒衝衝地吼道。
很顯然這些廢物和他想象中的戰鬥力還是有一定差距,如果繼續這樣弄不好會被他們帶壞士氣。
八旗重步兵立刻向前。
在那些盾車的逼迫下,炮灰們一片混亂地向前,很快他們就橫下一條心拿著各種武器開始狂奔,明軍的劈山炮繼續向他們轟擊,實心彈在密集是人群中打出一片血肉飛濺,但身後清軍的逼迫讓炮灰們依舊只能繼續向前狂奔。
就在同時兩翼八旗蒙古的弓箭手出擊,迅速切向明軍陣型兩翼。
他們沒有遭遇炮擊。
狂奔的戰馬上,八旗蒙古的弓箭手像他們老祖宗一樣,迅速和車城拉近距離,他們手中的弓箭已經飢渴難耐了,像三百年前他們祖先踐踏這片土地一樣,他們也要用他們的弓箭證明他們的時代還沒落幕。
然而……
那車城驟然化作爆發的火山。
弗朗機,抬槍,鳥銃,所有火器在一瞬間同時噴出烈焰,狂風暴雨般的子彈和霰彈中,蒙古勇士就像雨後被踹了一腳的小樹上水滴般,伴著破空的呼嘯墜落,緊接著被身後狂奔的戰馬踐踏在蹄下。活著的嚇得急忙轉向遠離,但這時候距離太近,想跑都不是那麼容易了,快速裝填的弗朗機雖然射程悲劇,但那個快速裝填是真快啊!伴隨著偏廂車上炮手迅速提出一個子彈筒,緊接著放上新的,大號霰彈在前後同時噴射的硝煙和火光中噴射,橫掃百米外的蒙古騎兵。而後者再次一片混亂倒下時候,完成了裝填的抬槍和鳥銃也噴射火焰,持續的槍炮射擊更多蒙古騎兵倒下,用他們的死屍告訴他們,他們的時代已經落幕了。
就在這時候炮灰們終於迎來了同樣熾烈的火力。
然後他們瞬間一鬨而散。
這些綠營都是各地士紳武裝收編起來的,他們是真正烏合之眾,連那些雜牌軍都不如,能頂著炮彈跑到百米內就已經是後面清軍趕著了,現在陡然間前方火力十倍級別提升,子彈和霰彈打得前面成片倒下……
還不跑?
不跑就是傻子了!
他們互相擁擠著向兩邊蜂擁而逃。
然後他們身後八旗重步兵直面明軍火力……
“全部換獨彈!”
吳國貴說道。
他對清軍那是無比熟悉的。
隨著他的命令發出,正面所有弗朗機和抬槍全部換獨頭彈,再加上那些劈山炮,密集的炮火瞬間向著清軍的盾車砸過去。鐵皮,牛皮,木板三重的重盾擋不住三斤實心彈,擋不住弗朗機的一斤實心彈,也擋不住抬槍的七兩實心彈,在這些重彈的擊打中碎片飛濺,盾車後穿著四十斤重布面甲的八旗重步兵死屍不斷倒下。
不過他們終究不是炮灰。
這些橫行東方戰場數十年的傢伙在炮彈呼嘯中,推著一輛輛盾車不斷向前,然後又不斷倒下。
這一幕讓巴哈納心在滴血。
但他必須打下去。
因為多爾袞的目標是徐州,只有打下徐州,才能確保北方安全,否則一直推進到東平的明軍,會隨時威脅北京。沿運河北上不出半個月明軍就能殺到北京城下,多爾袞就算控制北直隸也沒有安全可言,當年徐達就是這樣直搗大都的。
好在八旗重步兵終於衝到了拒馬帶前。
然後……
他們更悲劇了。
強弓重箭五步yan射不管用了。
車城的護壁阻擋他們能用到的所有攻擊手段,就連他們的鳥銃都打不穿這道牆壁,雖然明軍的鳥銃同樣打不穿他們的盾車,但問題是明軍的弗朗機和抬槍可以輕而易舉做到,雙方隔著拒馬的短暫對射,讓八旗重步兵的損失直線上升。
然後他們終於忍不住了。
悍勇的八旗重步兵衝出盾車,搬開拒馬,冒著對面火力開始硬衝,但硬衝的結果是對面那些鳥銃也加入了對他們的殺戮,當丟棄遍地死屍終於靠近車城後,一枚枚手榴彈又從天而降了。密密麻麻爆炸的火光,讓衝向車城的清軍一片混亂的慘叫,護壁後不怕被自己扔出的手榴彈炸到的明軍士兵們,繼續用各種火器甚至弓箭近距離射殺混亂的清軍。
後者的潰敗終於開始了。
緊接著那些偏廂車迅速分開,早就在車城內待命的騎兵洶湧而出,撞進潰逃的清軍中,用長矛把他們釘死在地上,用狂奔的馬蹄踏爛他們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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