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三章 軍人形象(二)
“不用了,老三,我和老六馬上就回家了。你們的好心我也知道,這事情你用不著太自責。這幾天,我希望你們兄弟幾個好好琢磨琢磨,我們過幾天有時間再聊吧。老三,記住,我還是那句話,不管你現在做什麼生意,都不能做害人的事情,都不能做違法的事情。咱們兄弟當初想的,是要成就一番大事業,在這一點上,你比我還要強,不過,要是這事業是建立在不正當的基礎上,那可就是走了彎路了!我的話,你們好好考慮考慮吧。”
鍾國龍說完就掛了電話。王雄放下手機,有些發呆。
“三哥,老大怎麼和以前不一樣了呢?”李兵迷茫地說,“以前老大帶著咱們,什麼地方沒去過?什麼事情沒幹過?這次他和老六回來,我總覺得怪怪的。怎麼說呢……就好象我們根本不是一個世界上的人似的。”
王雄苦笑了一聲,若有所思地說:“是啊,老大他們是變了,和以前不一樣了,現在的老大,真讓人琢磨不透了……”
“真搞不明白,這部隊到底給他們吃了什麼藥了還是洗了腦了?”老蔣仰面倒在床上,苦惱地說,“我感覺現在老大不像咱們老大,怎麼那麼像我爹呢?我爹也整天這一套,什麼要走正路啊,要有理想啊……煩!”
他們的迷茫與不解其實是對的,有的時候,友情與思想並不是一個統一體,這次鍾國龍他們回來,幾個人的兄弟之情並沒有絲毫地減弱,見了面還是那麼親熱那麼激動。但是,不得不承認,鍾國龍與王雄他們兄弟的思想發生了很大的差異,這種差異使得鍾國龍看不慣他們兄弟的所作所為,同樣,王雄也感覺鍾國龍像是一個異類。鍾國龍見到他的悍馬車時,鍾國龍到酒店看到一桌子的好酒好煙好菜時,包括鍾國龍來到ktv一開始的那種不自在的表情以及見到那“聯邦止咳露”時憤怒的表現,還有剛才鍾國龍的話,王雄都看在眼裡,聽在耳朵裡,鍾國龍雖然沒說什麼別的,但是王雄卻理解不了。他靠在沙發上,將當兵前的鐘國龍與現在的鐘國龍做比較,他忽然發現,當初鍾國龍和自己一樣希望的那些東西,現在全變了,鍾國龍當初整天和他們說要稱霸縣城,稱霸全市、全省,鍾國龍搖搖晃晃地在ktv如魚得水一般的狂歡,鍾國龍帶著他們“南征北戰”,鍾國龍和他們一樣幻想著將來能開上名車,吃上天價的美食,抽絕好的煙喝最名貴的酒……這些,他王雄全做到了,今天也這樣地招待了鍾國龍,可是鍾國龍不但沒有高興,還拂袖而去。
鍾國龍和劉強的話語中,更多的是軍人的形象,他們的眼神里,更多的是正直和軍人的銳氣。王雄現在已經打定主意,絕不能讓老大知道自己現在在做什麼生意——尤其是那方面的生意,他開始有些懼怕,按道理說他王雄現在在縣城隻手遮天,黑白兩道無不遊刃有餘,他不應該懼怕鍾國龍這樣區區一個普通的解放軍戰士。但是現在王雄恐懼,這恐懼從心底冒出來,再也揮之不去。已經是分屬兩個意識形態的人了,在與鍾國龍的“較量”中,王雄莫名其妙地先落了士氣……
縣城的晚上很安靜,鍾國龍與劉強沒有打車,兩個人邊走邊聊著,鍾國龍的心裡也很矛盾,他把這個矛盾跟劉強講了:鍾國龍問劉強,咱倆今天有什麼錯的地方嗎?劉強默然地搖了搖頭,想了想,肯定地說沒有。鍾國龍稍稍心安了一下。之所以這麼問劉強,是鍾國龍有些於心不忍,說實在話,今天從和王雄他們一見面,鍾國龍就感受到了這幾個兄弟的熱情,誠然,王雄招待他們的規格場面恐怕是整個縣城最大的,可是他就是感覺不自在不舒服。這些以前他也曾經追求過的東西到現在來看,居然一文不值!
“王雄他們沒變,可能是咱倆變了吧!”鍾國龍最後感嘆。
“可能吧,老大,你說,假如今天老四也在場,他會有什麼反應?”劉強問。
鍾國龍想了想,肯定地說:“老四肯定跟咱們一樣的反應。”
劉強站住了,看著鍾國龍,忽然有些擔憂地說:“老大,我現在在想,恐怕將來有一天,咱們三個與三哥他們,真的會分道揚鑣了。”
鍾國龍也站住了,兩個人默默地站在馬路邊。
“不會吧。”鍾國龍嘆氣:“只要我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
劉強當然知道老大擔心的是什麼。
……
餘忠橋在漢口告別了鍾國龍他們,獨自一人坐上了開往他們縣城的汽車,到了縣城,他沒有學鍾國龍那樣再搞突然襲擊,而是給家裡打了個電話(電話是用餘忠橋寄回去的錢裝的,餘忠橋要媽媽裝上電話,他可以有時間就給家裡打電話),說自己回來了,就在縣城,很快就坐上車回家。餘忠橋的媽媽接了電話,驚喜交加。餘忠橋打完電話,那急切的心情一下子成倍的膨脹起來。坐上縣城到家裡的班車,心早已經提前飛了回去。
餘忠橋的家在農村,從縣城要坐兩個小時的汽車,從鎮上下車,還要再走上一個多小時的路。縣城到鎮上之間的公路在翻修,車的速度慢了許多,餘忠橋不斷地向車外張望,計算著自己還有多長時間能到家。一次又一次地期盼下,汽車終於駛過了最難走的路段,重新快速開動起來,終於到了目的地了!餘忠橋還沒有下車,就從車窗外面看到了兩個熟悉的身影:是媽媽和弟弟!
“媽!小路!”餘忠橋大聲地喊著,連忙拽了自己的行李下了車。路邊,餘媽媽驚喜地看見兒子從車上下來,又馬上慌亂起來,急急地囑咐餘忠橋的弟弟忠路:“小路,快過去幫你哥拎東西,他的腿不方便!”
小路趕緊跑過去要接哥哥的東西,餘忠橋沒給他,說自己能提,轉眼一看,媽媽已經流了眼淚,趕緊把東西又給了弟弟,走過去說:“媽,你就在家等我就行,幹嗎走這麼遠的路啊。”
“哥,媽是怕你腿腳不方便,媽也是想你了。”小路拎著包過來說。
“忠橋,快讓媽看看你的腿。”餘媽媽流著眼淚俯下身來,要看兒子的傷腿,餘忠橋忍住心酸,把媽媽扶了起來:“媽,回家再看吧,咱回家吧,小路,把那個大包給我。”
小路沒有同意,自己背上揹包,又將拉桿箱提了起來。餘媽媽的眼睛一直在看著餘忠橋的腿,餘忠橋強做笑容,輕鬆地說:“媽,沒事兒,瘸的不厲害。”
“家裡知道你受傷的訊息,全都揪著心呢,要不是你爺爺奶奶都有病,我離不開,媽說什麼也得去部隊裡看著你去。”餘媽媽抹著眼睛說。
“媽,我沒事兒,上次不是跟您說了嗎?部隊安排我做軍械員,工作比以前輕鬆多了,累不著我這腿。”餘忠橋說完,又關切地問:“奶奶的病怎麼樣了?”
餘媽媽嘆著氣搖了搖頭:“怕是沒幾天活頭了。前兩個月縣醫院就說是晚期了,治不了了。最近你奶奶老是哭,說不想再拖累咱們了,死了算了,嚇得我都不敢離開她身邊。你爺爺癱在床上,也一個勁兒的直掉眼淚。”
“媽,那可不行!回去我跟奶奶說,可不能想別的!”餘忠橋著急地說。
“是啊,是啊。這不嗎,奶奶一聽說你回來了,才不哭了,我才敢出來接你呢。”餘媽媽邊走邊說。
“小路還沒開學?”餘忠橋看著弟弟,弟弟身材比自己高,比自己長得清秀。
“沒……沒呢。”小路低了頭。
餘忠橋立刻明白了,忙跟媽媽說:“媽,小路上學的錢,我這次帶來了。我自己攢了六千,戰友們又給我湊了七千,這下錢夠了,我一回家就給你。”
餘媽媽和弟弟全都露出了欣喜的目光,餘媽媽感動地說:“孩子,你可千萬別忘你的戰友們啊!沒有他們,咱小路上不起這個學啊!”
“媽我知道。”
母子三人沿著回村的土路走著,小路終於有了上學的錢,情緒也好了許多,一路上,母子三人不再發愁了,三十里的山路,娘三個有說有笑地走。
一到家,餘忠橋把東西一放,就趕緊去了爺爺奶奶的屋子,兩位老人一見日夜想念的孫子回來了,都高興地老淚縱橫。忠橋勸了這個又勸那個,好不容易兩位老人不哭了,他連忙把給爺爺奶奶帶的藥和吃的拿了過來,看到癱瘓在床的爺爺和癌症晚期的奶奶終於露出了笑容,餘忠橋才放了心。媽媽過來說,二老很久沒這麼高興了。晚上的時候,餘媽媽終於看到了兒子的腿傷:小腿的位置,一個橫向的刀口足有三十公分長,已經癒合,卻傷痕累累。子彈貫穿的部位,也已經凹進去一個坑,整個小腿看起來有些變形了。餘媽媽撫摩著兒子的傷口,眼淚一行行地流,卻不敢大聲地哭,怕隔壁二老聽見了傷心。餘忠橋一遍一遍地勸著媽媽。弟弟小路忽然走進來,拿著小麗送他的那把自己用了好幾年的吉他說:“哥,我給你唱首歌吧!”
說完,小路彈著吉他,低聲唱了起來:
“也許我告別將不再回來,
你是否理解?
你是否明白?
也許我倒下再不能起來,
你是否還要永久的期待?
如果是這樣,
你不要悲哀,
在我們的旗幟上
有我們血染的風采
如果是這樣,
你不要悲哀,
在我們的旗幟上
有我們血染的風采
也許我的眼睛再不能睜開
你是否理解我沉默的情懷?
也許我長眠再不能醒來,
你是否相信我化作了山脈?
如果是這樣,
你不要悲哀,
在我們的土壤裡
有我們付出的愛
如果是這樣,
你不要悲哀,
在我們的土壤裡
有我們付出的愛
如果是這樣,
你不要悲哀,
在我們的旗幟上
有我們血染的風采
如果是這樣,
你不要悲哀,
在我們的旗幟上
有我們血染的風采
血染的風采……
這次,老餘終於哭了,在母親的懷裡,像個孩子一樣地哭了起來……
餘忠橋在家裡呆了四天,送走了去北京上大學的弟弟,又拖著腿幫家裡將漏雨的房子好好修了修,把家裡裡外打掃了個乾乾淨淨,原本因為各種禍事顯得有些破亂的農家小院,在餘忠橋的手下重新煥發了生機。餘忠橋鼓勵媽媽,說現在自己長大了,再過幾年,小路以後畢業有了工作,媽媽的苦日子一定到頭了,有他們兄弟倆,什麼都不用怕!媽媽聽兒子自信地語氣,高興地連連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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