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正在玩兒撲克，宿舍門開了，龍雲走了進來，戰士們急忙站了起來，鍾國龍他們也趕緊放下撲克，站起來看著龍雲，龍雲腳步沒停，顯然是衝鍾國龍他們三個來的，走過來抓起鍾國龍放桌子上的撲克，笑道：“鍾國龍這牌不錯啊，兩個王，加三個2，贏定了！”
鍾國龍得意地笑道：“那是，明天的衣服，又人洗嘍！”
龍雲笑了笑，把撲克放下，說道：“說你們不簡單吧，還真給我長臉！我帶了這麼長時間的兵，這槍斃犯人前一天晚上能玩上撲克的，還是第一次遇見。怎麼，都不緊張？”
陳立華笑道：“連長，有什麼緊張的？戰場都上過了，下午又練了半天，絕對沒問題。”
“沒問題就好！”龍雲忽然嚴肅了，看了看其他人，最後，指著旁邊笑嘻嘻的趙喜榮、候因鵬、吳建雄，衝鍾國龍說道：“鍾國龍，想想看，假如明天早上，罪犯就是他們三個，要你把95頂在他們的後腦勺上，親自把他們的腦袋打個窟窿，你怎麼想？”
鍾國龍聽龍雲這麼一說，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喃喃地說道：“連長，我和他們又沒有仇……再說，他們是我的戰友，跟罪犯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龍雲大聲說道：“明天你執行死刑的物件，也跟他們一樣，都曾經是軍人，儘管你們互相不認識，但是，他們也算是你的戰友，他們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需要你來結束他們的生命。你要看著他們倒下，看著他們的血和腦漿流出來。想想看？”
本來三個人並沒有想這麼多，龍雲這次故意說出來，一下子把三個人都給震住了！三個人這才意識到這是多麼殘酷的一件事情，越想越害怕起來。
鍾國龍低下頭，小聲說道：“連長，我沒想過。”
“那今天晚上就想清楚。”龍雲說完就走，趙黑虎急忙跟了出去。
宿舍外面，龍雲停下了腳步，趙黑虎不理解地說道：“連長，你為什麼跟他們說這些？”
“是啊，按照正常的邏輯，作為連長，不應該在戰士執行這樣的任務時，故意給他們造成心理壓力。”龍雲嘆了口氣，說道：“可是，我必須得說，我是想讓他們幾個徹底過了這道坎。他們第一次執行這樣的任務，還沒有意識到現場的可怕，這畢竟是殺人啊！我說了這些，有我的想法，第一，讓他們現在有個思想準備，總比到了現場再緊張強。再有，我要讓他們知道，他們要結束的，是他們曾經的戰友的生命，這對他們以後的行為，將是一個很重要的教育機會。首長几乎的點名要他們執行任務，也是這樣想的，他們這次要過的這一關，不單單是殺人那麼簡單！”
趙黑虎點了點頭，忽然笑了，說道：“連長，我想起來我第一次槍斃犯人的情景了。那時侯我跟他們差不多，感覺蒙著眼睛打槍，沒什麼可怕的，可到了現場，一聽見罪犯在最後一刻那聲絕望的哀號，我整個人就跟中了一槍一樣。我光聞到血腥，沒看見血，事後卻連續幾天沒吃下肉菜去。這和戰場不一樣，戰場上，是事情逼到那份上了，你不開槍敵人就會開槍，也就忘了害怕了，可刑場上，是你心裡明白是在殺人，而且是殺那等著挨殺的人，那感覺，還真不一樣！”
“是啊！”龍雲說道：“看這三個小子明天的表現吧。”
龍雲離開後，鍾國龍他們三個又重新坐了下來，想著龍雲剛才說的話，這才逐漸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鍾國龍默默回味著龍雲的話，努力想象著明天會發生的事情：一個人——曾經也是戰士，是自己的戰友，毫無反抗能力，跪在自己的身前，等待著死神的降臨。而自己，正是那個要結束他生命的劊子手！鍾國龍想過親手槍斃犯人是什麼樣的情況，卻從來沒想過自己要槍斃的是和他一樣年輕的人，而且還曾經是自己的同志！
“老大，還玩兒嗎？”劉強機械地問完這句話，沒等鍾國龍回答，先收起了撲克。這個時候，三個人再也沒有了繼續玩兒的心情。
旁邊候因鵬走了過來，衝他們笑道：“怎麼樣？玩兒不起來了吧？”
陳立華忽然問：“老候，你殺過人沒有？”
“嘿嘿，你說的是在戰場上還是刑場上？要說戰場，咱偵察連的老兵沒殺過人的少。上次我還擊斃了一個呢！”候因鵬故意的說，看著陳立華惱怒的神情，這才笑道：“刑場嘛，我沒親自執行過，但我去過，負責刑場警戒。”
“那你說說，現場是什麼樣子的？”陳立華緊張地問。
候因鵬笑笑，說道：“我不告訴你，告訴你對你沒好處，反正明天你就親自經歷了，到了明天不就什麼都知道了？”
“廢話！”陳立華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候因鵬並不在意，轉身又忙著寫信去了。
三個人又沉默了一會兒，這個時候鍾國龍站起身來，說道：“有什麼大不了的？到時候聽命令開槍就是了！準備睡覺！”
“就是！又不是沒見過血！”劉強故意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但是已經明顯底氣不足了。
這時候熄燈號響了起來，三個人這才回到各自床上。
那天晚上，鍾國龍翻來覆去睡不著，腦子裡全都是明天的任務，他一會兒想象那個被自己槍斃的人，該是什麼樣的情景，一會兒又安慰自己沒什麼大不了。這種矛盾的反覆折磨著鍾國龍，直到半夜，他才迷迷糊
糊地睡了過去。
睡夢中，鍾國龍隱約夢見，自己身處在一個黑暗的世界裡，看不清周圍的景象，喊了幾聲，也沒有回應，四面都吹來陰冷的風，吹到身上，是那樣的寒冷。
“老四！老四！！老六！劉強！”鍾國龍急切地喊了幾句，還是沒有回應。
這個時候，忽然，遠處傳來腳步聲！伴隨著腳步的，是鐵鏈子拖地發出的嘩啦嘩啦的聲音，這聲音從黑暗中傳來，越來越響，越來越近，鍾國龍急忙拔出槍來，對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大聲質問：“誰？是誰？再不回答我開槍了！”
那聲音沒有停，繼續向這邊走了過來，近了，近了！鍾國龍看見，衝他走過來的，是一個衣著襤褸的男人，那男人瞪著眼睛，目不轉睛地看著他，這個人是誰呢？那人走近了，腳上果然套著鐵鏈子，頭髮也亂蓬蓬的，又一種仇恨的眼睛看著鍾國龍，鍾國龍慌了，急忙喝道：“你到底是誰？說話！”
“嘿嘿……”
黑暗中，那個男人忽然發出一陣恐怖的笑聲！那笑聲是那樣的淒涼，又是那樣的讓人毛骨悚然。
“我是誰？我是你的戰友啊！戰友！你不是來殺我的嗎？你來呀！你開槍啊！哈哈……”
那男人的眼睛裡面，忽然閃出狼一樣的綠光，綠光露著殺氣，一步步像鍾國龍緊逼過來！
“站住！不許動！”
鍾國龍緊張地後退幾步，那男人忽然瞪著發綠光的眼睛，伸手向鍾國龍的槍身抓過來，鍾國龍大驚，急忙扣動扳機，95那特有的連射聲在夜空中響起，一梭子子彈，全打在了男人身上，那鬼魅一般的男人身體劇烈地抖動著，卻並沒有倒下，眼神更兇狠，嘴裡淌出鮮紅的血來，他盯著鍾國龍，恐怖地咆哮著：“你！你為什麼開槍？你憑什麼要槍斃我？我是你的戰友啊！戰友！戰友！”
鍾國龍嚇壞了，急忙後退著，嘴裡大聲喊著：“滾開！你不是我的戰友！你是罪犯！你不是我的戰友！”
那黑影冷笑著，彷彿沒有聽見鍾國龍的話，仍舊衝著鍾國龍撲了過來！鍾國龍仔細打量，周圍很黑，這個男人一會兒像龍雲，一會兒像著黑虎，一會兒又像那幾個老兵，可是，又都不像……
“啊！”
鍾國龍大叫一聲，坐了起來，這才知道是一個噩夢。
“鍾國龍，發什麼神經呢？”旁邊趙黑虎被他驚醒了，用手電筒照了過來，看鐘國龍渾身冷汗，劇烈地喘著粗氣。
“排長，沒事兒！剛才……剛才做了個夢。”鍾國龍驚魂未定地說道。
趙黑虎沒說話，看了看其他人，說了句：“明天還要早起呢！都睡覺！”說完，自己下床，扔給鍾國龍一根菸，宿舍都是煙鬼，雖然上面命令嚴禁吸菸，但是偵察連向來是“不拘小節”，兩個人點著抽了起來。
“想什麼呢？”趙黑虎問：“夢見什麼了？”
“沒什麼！”鍾國龍怕排長笑話自己，沒有說。
兩個人抽完煙，趙黑虎拍了拍鍾國龍的肩膀，說道：“沒什麼！人有的時候是自己嚇自己，其實事情遠沒有那麼可怕！”
趙黑虎說完，回自己床上睡了，鍾國龍又躺下，想了好一會兒，這才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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