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獨院。
院子的最裡面是一處長廊,正有兩人位於其中,一人年約五十,留著長鬚,正坐在椅子上,身前的桌子上,擺著箏。
在這人的身邊,站著一名少年,正捧著一壺酒。
桌子上擺放著燈盞,燈火搖曳,光輝灑落在兩個人的臉上,照亮了他們的面容。
老人神色從容,兩手落在琴絃上,但並沒有撥動,彷彿是在等待著什麼。
你少年卻是神色變幻,彷彿有些擔憂,隱隱就要開口說些什麼。
但就在這時。
吱呀。
院子的木門被一下子推開,隨後一個人走了進來。
藉著月色,那少年依稀能看到一個高大身影,正大步流星的走過來,一邊走,還一邊說著話:“李先生,都這個時候了,您居然還能安下心在這裡撫琴?這等雅興,實在不是我等能比得上的。”
那位坐在椅子上的李先生放下雙手,搖搖頭道:“陳君,老夫可不是在撫琴,而是撫心,是要安撫自己的心,否則光是先前的那些訊息,就足以讓老夫夜不能寐了。”
這時,那人走到了跟前。
桌上搖曳的燈火,將這個人的面孔呈現出來——國字臉、厚髯、長鬢角,配合著那高大威猛、虎背熊腰的體格,活脫脫一個從戲曲中走出來的猛將!
“見過陳君!”少年臉上露出了一點畏懼,然後低頭問候。
“你是那位李家七郎吧?看著一表人才!不愧是大族出身啊!聽說那位名滿天下、戰無不勝的定襄侯,也是李家出身,與閣下是否同源?我陳善基可是比不了你,我就是一跑江湖的,你叫我一聲陳君,那是抬舉我了,不如便如其他人一樣,叫我陳大刀!”
“我等可不敢跟定襄侯攀親,此李非彼李。”那位少年聞言遲疑了一下,看了一眼老人,後者微微搖頭。
那陳善基見了,正要再說什麼,忽然身後又響起了推門聲,緊跟著一名裹著厚厚披風的男子走了進來。
這人頭髮披散,隨風而動,臉上滿是風霜,只是一雙眼睛卻十分明亮,走進了之後,他一甩胳膊,將披風抖到身後,然後朝著老人抱拳道:“徐署見過李公。”
“徐君,沒想到你居然真的來了。”老人露出了詫異之色,回頭看了少年一眼,“卓廷,給兩位君子看座。”
“知道了。”少年點點頭,將手上的酒壺放在桌上,然後靈巧轉身,走入了陰影之中,很快再次走出,竟是一手一個,抬著一張實木椅子。
陳善基見了,不由稱讚:“小小年紀,便有這份力氣和身手,你若是願意行走江湖,必能留下名號,只可惜,你們大家族的人,是看不上我等這點道行的。”
李卓廷將椅子放下來,連連謙虛,然後又誇讚了兩人一句,然後趕緊走回了老人身邊。
老人便道:“陳君,不用這般誇讚此子,也不要妄自菲薄,處江湖之遠,亦有能人異士,況且當前這種時候,正是爾等大展身手的時機!”
陳善基搖搖頭,嘆息道:“李先生是真抬舉我了,我不過是帶著兄弟們混口飯吃,沒有什麼其他的想法,亂世人命不如草,我等本就是吃著刀頭舔血的飯食,而今恰逢戰亂,更是難以立足,現在能穩固下來,已是不容易,其他的,不敢多想。”
老人眉頭微微一皺,又看向另外一人,問道:“徐君也是這樣想的?”
那徐署點點頭道:“我的兄弟們,沒有什麼大志向,能吃飽,有地方睡就行了,以前朝廷看不起我等,處處貶斥、逐趕,現在永昌侯的軍中,便沒有了這些煩惱,我等不覺得這事需要改變。”
老人搖搖頭,正要說話,但陳善基卻直接打斷了。
“李先生,你也不用勸我們了,況且我等前後加起來,兄弟不過百多人,便是算上徐兄弟,還有其他幾個道上的,那才多少?便是說動我們,也於事無補,多我們不多,少我們不少,一個不小心,那就是殺頭的買賣,我等好端端的,為何要做這種事?”
老人嘆息道:“你們如今在永昌軍中,便是從賊,等朝廷大軍破了洛陽,按罪論處,那也是死罪!”
陳善基則搖頭說道:“那也得等朝廷攻破了洛陽再說,更何況,真要是鬧騰了,不等朝廷人來,我們就先死了,這早死和晚死比起來,當然是要晚死,能多活一會,就是一會。”說到後來,滿臉笑容。
少年李卓廷聽了,不由皺眉,心中很是失望,他過去也曾聽過這位陳大刀的名聲,只道是個好漢,沒想到竟是這般不知大義,果然如同父兄所言那般,這些人不讀書、不為學,心中沒有道義,實不足為敬。
那徐署卻道:“李公,如果朝廷真的必勝,您也無需這個時候,讓我等過來,想要說服我等,可見那朝廷兵馬還是力有不逮的。”
李卓廷一聽,就不服氣,卻還忍著,但緊跟著就聽徐署繼續說著——
“我們也知道訊息,知道朝廷聯軍來此,帶頭的還是那位定襄侯,這位侯爺厲害,我們早就聽說了,永昌侯在他手上連連吃虧,最近還有傳聞,說是永昌軍的幾員大將,都先後敗於其手,更被擒拿,不知真假,但……”
聽到這裡,李卓廷忍不住說道:“那可不是傳聞,是真的,不光是蔡冰等人,就連關之山,都一併敗於定襄侯之手,都被生擒活捉了!”說到這裡,少年眼中泛光,滿是興奮之色,“關之山是誰,你們肯定是知道吧?”
陳善基和徐署聽著一愣,隨後看向老人,見後者神色如常。
“關之山是誰,我等自是知道,但說他被擒……這未免有些太過驚人了,訊息還未傳來,並不能確定……”
陳善基正說著,卻被老人的笑聲打斷,就聽其人道:“你等不信?也罷,老夫最初也是不信的,只是卻有親歷者講述,不如,就讓他和你們說說吧。”
“親歷者?”陳善基與徐署對視一眼,悚然一驚,“難道是逃兵?又或者……”
他們還未說完,便見院子最裡面走出來一人。
“陳兄!徐兄!好久不見了!”
赫然便是王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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