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一章 不戰而屈人之兵
至德元年十二月,李清派大將李嗣業和白元光率十萬軍進攻魏州,同時李光弼也派其部將哥舒曜和馬璘率三萬軍協攻,只用了兩天時間,李嗣業大軍攻破魏州,叛軍薛嵩被活捉,其手下三萬叛軍也全軍覆沒。
李清遂命將薛嵩斬於魏州街市,大軍回兵相州,十二月中,李光弼的八萬人馬,李清的三十萬大軍,正式開始圍困相州,一直到五天後,李清始終沒有下達開始攻擊的命令。
兩淮勢力的近十萬人馬,就彷彿他一口嚥下的大餅,需要用時間來慢慢消化,他沒有殺田神功等人,而是以他們的性命來換取他們手下軍馬的合作。
李清首先從田神功的軍隊開始,所有的高階軍官以升遷軍職或轉任地方官等方式調往主營候職,隨即將其軍隊和編制打散,抽取精壯補充安西軍,老弱之人則解甲歸田,然後便是李奐的軍隊,再其次便是許叔冀,一個一個地如法炮製,只幾天功夫,兩淮勢力便煙消雲散,至於地方上的一些殘餘軍隊,那是交給魯炅和席元慶的差事。
這天一早,一隊約五百人的騎兵繞過相州城向唐軍南大營疾駛而來,飛馳的騎士個個身披鎧甲、銀光閃閃,動作迅猛、十分壯觀。
為首之人是一個約五十歲的軍人,他神色嚴峻、目光銳利,正是縱橫河北的大將李光弼,他所去之地是李清的大營,他是作為一個在外領軍的大將去對大唐右相及天下兵馬大元帥進行參見。
當然,商討軍情也是其中一個重要的目的,李光弼以為相州城池高大、存糧極多,圍困並不是最好的辦法,現在唐軍的兵力遠遠大於對方,進行攻城,以速戰速決,方才是有效的解決之道。
馬行疾速,李光弼心中卻有些沉重,他已經得到訊息,李清一路東征,先是在靈寶收繳長孫全緒等十萬河東軍,隨即又在河陽設計將田神功等兩淮軍置於己下,現在各地唐軍除他李清的三十餘萬大軍外,就只剩下自己的八萬軍,李清的下一個目標必然就是自己,可是他將要怎麼安置自己,他肯不肯放過自己一次呢?帶著疑惑和迷惘,李光弼決定親自去拜會李清一次。
他來到南大營,士兵卻告訴他,大將軍在西大營,李光弼又率手下趕到了西營,行至營門口,李光弼命人稟報,片刻,李清親自到大門前來迎接,李光弼翻身下馬,連走幾步向李清單膝跪倒,行一軍禮道:“范陽節度使李光弼參見大元帥!”
李清急忙將他扶起,呵呵笑道:“光弼兄橫掃河東、河北,為我大唐立下不世之功,應當是我向你行禮才對。”
李光弼亦笑道:“相國阻擊崔乾佑,力挽大唐狂瀾,又豈是我李光弼所能比?當年王忠嗣大將軍曾對我言,右相必成我大唐的樑柱,現在看來王大將軍果然是慧眼識人。”
“好了,我們就不要互相吹捧,再說下去,天都要掉下來了。”李清說罷,與李光弼對視一眼,兩人皆哈哈大笑起來。
笑聲中,李光弼的心情略略放鬆,他在李清的眼中看到了一種誠意,遂命五百軍馬在外等候,自己和李清步入大營。
大營裡士卒不多,大多是工匠,都在有條不穩地忙碌著,雲梯、攻城槌等龐大的機械隨處可見。
在經過一片空地時,李光弼忽然看見了一架巨大的拋石機,足足有五丈餘高,數十名工匠正在進行最後的檢查除錯,他本人在和史思明的作戰中也曾經使用過大型拋石機,高達三丈,當時需兩百人才能挽動,比起現在這一架卻又小了一號。
李清見他眼睛裡流露出強烈的興趣,便笑著拍拍他的肩膀,將他帶到拋石機前,“我聽說光弼在太原曾用過拋石機,斃敵數萬,來看看我的這架拋石機如何?”
李光弼左右看了三圈,眉頭一皺道:“這種巨型拋石機用於守城是不錯的,攻擊密集的敵軍殺傷力極大,可是用於攻城.....,相國恕我直言,相州城牆高大堅固,恐怕難以撼動,可愈城攻擊,殺傷的又大多都是民居百姓,如果用霹靂車攻擊城門,效果或許還好一點。”
“光弼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來!你來看看這是什麼?”李清將李光弼領進一間孤零零的石屋,只見屋裡擺滿了簸箕,簸箕裡盛著黑色粉末,在屋角還擺著一排巨大的紅色彈丸,每個足有磨盤大小,十幾個工匠在石屋裡忙碌著,其中一名老者正小心翼翼地用帶有刻度的漏斗向一根細竹管裡新增黑色粉末。
“這就是相國用的火藥嗎?這玩意我也在攻幽州時也用了,除了聲音響、氣浪大一點,殺傷力並不強,而且還極難控制,稍一疏忽便傷到自己人,還不如就直接用巨石。”
李光弼走到老者面前,在他身旁的簸箕裡抓了一把,細細地如芝麻一般,從他的指縫裡簌簌下滑,幾乎每一粒火藥都一般大小,圓滾滾的,和他所用的粗顆粒火藥完全不同。
李清笑著向他介紹道:“這是用細篩選出,量極少,主要用來做捻子,以控制燃燒時間!”
“捻子?”李光弼點了點頭道:“這確實就是最難控制的地方,要麼提前爆炸,要麼投進敵中就熄滅了,或者久燃不盡,結果被敵軍斬斷,所以我最後才不用它。”
說著,他用手指彈了一下黑色彈丸,裡面發出嗡嗡的響聲,居然是陶瓷做的,裡面好象還是雙層結構,李光弼滿懷疑慮地看了一眼李清,意思是說,“這行嗎?”
李清只笑而不語,這時,外面傳來一陣歡呼聲,一名士兵快步跑來報告:“大將軍,拋石機已經除錯成功!”
“光弼今天來得正好,和我去試彈去,保準讓你嚇一跳!”李清的眼中充滿了神秘的笑意,拉著李光弼便向外大步走去。
西北風獵獵,披著黑巨大色幔布的拋石機轟隆隆被推出營門,正好處於上風向,朔風勁吹,沙塵瀰漫,拋石機向相州城方向緩緩推行,漫天的塵土籠罩著它,遠遠看去,彷彿從洪荒來的巨獸,近千名唐軍士兵跟在它後面掩目前行。
李光弼和李清跟在後面,他的目光不時掃向一輛平板車,上面裝有四隻巨大的彈丸,又粗又長的捻子彷彿辮子一般。
拋石機直到離城牆二千步遠的地方便停了下來,對面是一段長長的城牆,離城門尚遠,城上計程車兵已經發現情況,但由於來的唐軍不多,敵軍也沒有發生什麼大的騷動,大多聚在城頭驚異地向下探望,也沒有人敢輕易出城。
李光弼沒有說話,而是緊緊地注視著士兵,只見士兵們幾乎是同時砍斷拉扯幔布的繩子,巨大的幔布彷彿風箏一樣,向相州城飄去,露出拋石機猙獰的面容,城上頓時傳來一片驚呼,或許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大的傢伙,開始有帶火的飛弩向這邊射來,可惜射程不夠,又是逆風,只射到半途便墜地。
李清向領兵的都尉將輕輕點了點頭,示意可以開始了,都尉將大吼幾聲,近五百名士兵挽動著幾輛巨大的軲轆,粗大的鋼索慢慢開始繃直,隨即發出‘吱吱嘎嘎!’刺耳的聲響,高聳的石兜正艱難地彎下了自己的腰。
三名士兵抬過一隻紅色彈丸放入石兜裡,另一名士兵點燃了捻子,捻子開始勻速燃燒,待燃到一個刻度時,點火計程車兵大喊一聲,“放!”
“嗖!”紅色彈丸騰空而起,劃出一道極漂亮的弧線,向城頭飛去,此時,不管城上城下,所有計程車兵都在仰頭看著它,只見它越過城牆,‘嘭’的一聲在空中爆炸了,射出的不是致人性命、淬了毒的鐵片,而是千萬張五顏六色的紙片,在空中蓬開,一陣風吹過,在相州上空鋪灑。
緊接著剩下的三隻彈丸也發射出去,其中一隻在中途爆炸,紙片被風捲著、四散飄落,李光弼伸手抓住了其中一張紅色紙片,只見上面印著一行字:‘士卒先投降者賞田二十畝,兵敗後投降無賞。’
他又抓住另一張藍色紙片,只見上面印著另一句話:‘軍官投降者按叛前原職安置,獻城或殺安慶緒者賞萬貫、封國公、實授千戶。’
再看其他顏色紙片,皆是各種利誘或大勢已去之類的話,甚至還有原投降叛軍受賞的事例,林林總總,各種手段無不用其極。
李光弼搖搖頭,感嘆地笑道:“相國居然會想出這種法子,真可謂‘未戰而屈人之兵,未攻而拔人之城’,我剛才還說相國拋石機不利,看來是我短視了。”
“回營!”李清揮了揮手,士兵們迅速收拾完畢,巨大的拋石機開始轟隆隆向大營撤離,李清注視著城上忙亂計程車兵,眼中閃過一道自信的笑意,象是在對李光弼、又象是自言自語,只聽他喃喃道:“不出三天,相州城內必然大亂。”
. 相州也就是三國的鄴郡,現在的河南安陽,也是河北的咽喉要地,安祿山在進攻關中失敗後,惟恐李光弼拿下相州,斷了他與幽州的聯絡,便派大將田承嗣和張忠志率四萬精銳駐防相州。
後來安祿山被安慶緒殺死,隨後洛陽兵敗,安慶緒在二萬虎衛軍的拼死護衛下逃回了相州,但之前他和田承嗣已經因安祿山之死而翻臉。
安慶緒處於弱幹強枝的不利地位,剛開始只得隱忍不言,但很快,他將自己最心愛的小妾送給田承嗣副將張忠志,成功與其結盟,拉走了張忠志近二萬兵馬,又趁田承嗣到魏州催糧之際,命虎衛軍左右大將軍高暉和李日越尋釁滋事,以不守軍紀之罪殺了田承嗣手下大將令狐潮和張獻誠,張忠志隨即出面調解,卻趁機將二將手下數千軍馬納入囊中。
漸漸地,田承嗣被安慶緒逼到了牆角,就在他準備到山東謀發展之際,唐軍開始進攻魏州,斷了他的去路,隨即唐軍近三十萬大軍包圍了相州。
大戰在即,安慶緒吸取洛陽蔡希德的教訓,主動與田承嗣講和,又將高暉和李日越責打一頓,命他們給田承嗣賠禮,相州的內部不靖這才勉強被平息下來。
今天李清散發傳單的那段城牆,正是田承嗣的心腹大將安太清負責防守,鋪天蓋地的傳單使他心神不寧,他急令收繳傳單,但手下計程車兵們卻藏了私,留下三張,上繳一張,一直到下午,幾萬份單子只收回來數千張,其餘的已經悄悄在相州城內流傳開來。
安太清一般住在軍營裡,但靠西城門的一座小宅院裡他養了一個妾,原來是相州刺史的女兒,安祿山佔領相州後,刺史被殺,他女兒也被賣入青樓,一次偶然的機會她接待了安太清,征戰半生的安太清喜歡她大家閨秀的氣質,便納她為妾,安置在一座偏宅裡,又買了兩個丫鬟伺候她。
這女人也知恩圖報,遂對安太清死心踏地,使安太清幾乎每晚都要到她那裡過夜,今天安太清心情鬱悶,換了防後便匆匆趕到偏宅。
回了家,只見房間裡乾淨整潔,一盆火爐燒得旺旺的,使房間裡格外溫暖,還散發著淡淡的清香,一張羅漢床上已經擺滿了他最喜歡的酒和菜,安太清緊張的心情開始慢慢放鬆下來。
“將軍今天的心情好象不佳?”女人一邊給他脫去外裳,一面溫柔地問道。
“唐軍圍城,誰的心情好的起來?”說著,安太清習慣地嘆了口氣,安慶緒寡恩刻薄、又目光短淺,已經大勢已去,他何嘗不明白呢?
只是田承嗣對他有恩,他不忍棄之而去,他輕輕捏了捏女人白瓷般的臉龐,笑了笑道:“吃飯去吧!我肚子餓了。”
“酒已經斟好,將軍先去吧!我把這幾件衣服收拾了便來。”女人抱了一堆衣服到榻上,仔細疊整起來,她有潔癖,不容房間裡亂七不八糟。
忽然,她見地上有幾張紅紅綠綠的紙片,皺眉想了一下,應該是她給男人脫外裳時掉下來的,便走過去將它們揀起來,只見上面都印滿了字,她好奇地看了幾張,臉色漸漸凝重,忽然,她的胸口只覺一陣煩悶,猛地捂住嘴衝向屏風後面,哇哇吐了起來。
安太清喝了一杯酒,又夾了幾筷子菜,便開始琢磨白天的事,且不說唐軍攻心為上,就是那幾只用來裝傳單的容器也令他震驚不已,他知道那就是李清的殺手鐧—火藥,聽說崔乾佑就是死在這火藥上,後來田承嗣也準備使用火藥,可實驗了幾次覺得效果不好,再加上火藥被唐廷限制,數量太少,田承嗣也放棄了。
可今天李清使用的這種火藥威力雖然也差不多,但爆炸的時間控制得相當精準,三隻陶罐都在城牆上爆炸,這使安太清大為驚恐,如果唐軍大舉攻城,再配以這種利器的話,相州城能守多久?
‘獻城或殺安慶緒者賞萬貫、封國公、實授千戶。’他的思緒不知不覺便轉到了傳單上,如果說他不動心是假的,但他不敢、也沒有能力背叛田承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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