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七章 各自出招
邊令誠是天不亮時抵達了長安,心中忐忑地在城外宿了半夜,城門一開他便匆匆向大明宮趕去。
邊令誠早在高仙芝主掌潼關時,被李隆基懷疑他徇於私情而打發去了河東,命他為郭子儀和李光弼的監軍,一直到馬嵬坡事變、新帝繼位,他也沒有返回過長安, 作為宦官的身份,他只能依附於帝王而生,新帝他在安西時曾經有過短暫接觸,但一個落魄的皇孫他怎麼可能放在心上,一直到李豫登基的訊息傳來,他才知道自己當年錯過了什麼。
但李豫似乎並沒有忘記他,即位後沒多久便派人來找他,封他為河東、河北兩道觀軍容宣慰處置使,並許他若能聯合河東軍各將進駐 關中,將任命為神策軍中尉,專司掌管北衙禁軍,這可是連高力士也沒有得到過的權力,可謂一個巨大的利誘,儘管邊令誠知道李清權勢滔天,但在誘惑面前,他依然決心一博。
只是現在皇權日衰、相權當道,河東諸軍皆疑慮不定,只敷衍於他,邊令誠也一時也打不開局面,正當他無比沮喪之時,機會卻從天而 降,長孫全緒主動找到他,願助他聯合河東各將,效忠皇上,在他倆的共同周旋下,李抱玉、衛伯玉、張知節,烏崇福等領軍大將紛紛表態願意聽從皇上調遣,而現在邊令誠親自進京,名義上是述職,但實際上卻是為了表功領賞,十萬大軍表示效忠於他,這是多麼大的一個功勞,不知皇上聽了該怎樣欣喜若狂。
天色微明,長安城各大街上依然車水馬龍,朝臣們的馬車排著長隊浩浩蕩蕩在朱雀大街上疾駛,但所去之地大都是皇城而非大明宮,原來在三天前由左相第五琦牽頭,三百多名官員聯名上書李豫,要求停止中朝會,理由是討論時間太長,大部分官員都閒站無事,耽誤了日常政務的處理。
李豫當即召開臨時內閣會議討論此事,但除了兵部尚書李泌和刑部尚書裴冕反對外,其餘重臣一致支援廢除中朝會,僅保留大朝和內閣聯席會議,而且大朝將改為二月一次,而內閣聯席會議也改為三天一次,地點也由現在的紫辰殿改在中書省舉行,這實際上就是徹底架空了李豫,將他最後的發言權也剝奪了。
雖然李豫權勢日微,但他今天卻心情大好,他昨晚已經從新冊立的長孫惠妃那裡得到訊息,長孫全緒等人願進京勤王,但兵力及日程安排等細節都尚不清楚,只能等待正在進京路上的邊令誠來詳述。
“皇上!兵部李尚書來了,在外候見!”馬英俊聲音低微,生怕打擾了李豫這些日子難得的輕鬆。
李豫一轉身笑道:“哦!師傅來了,怎麼又如此客氣,快快請他進來!”
馬英俊答應一聲,剛邁了兩步,李豫又叫住了他,再三叮囑道:“今天邊令誠可能會來,他若來了,帶他立刻來見朕!”
“邊令誠!”馬英俊臉上的肥肉抖了一下,這是一個令他切齒仇恨的名字,同樣是宦官,他是觀軍容使,而自己卻給皇上端屎端尿,自己侍侯皇上這麼久,不說代 批奏摺,就連看一看的權力都沒有,而他邊令誠還未見過皇上,就被許為神策軍中尉,掌管禁軍,老天,你何其不公!儘管馬英俊心中的憤恨幾乎要掀翻李豫的御書 房,但他還是必恭必敬地行了個禮,匆匆退下。
片刻,李泌匆匆趕到,雖然他為兵部尚書,但依然沒有一點實權,實權都在兵部侍郎王昌齡的手上,這更是李清的心腹,李泌也並不著急,在形勢不利之時只有忍耐,等待機會的出現。
不過他也不得不承認,李清的手段確實狠辣,他一方面命第五琦出面改革朝會制度,徹底架空李豫;另一方面又撤去了對太上皇及諸親王的監視,這言外之意就是警告李豫不要妄動,否則他會另立新君,步步緊逼,根本不給李豫一點機會。
“臣李泌參見陛下!”李泌閃目偷偷看了看李豫,見他神態歡喜,在放心之餘又多了幾分詫異,取消朝會這是一件大事,就算他不沮喪,也不該如此高興,難道是惠妃有喜了嗎?心裡一連轉了幾個念頭,皆摸不著頭腦。
“師傅,好訊息!長孫全緒有回信......”李豫忽然發現跟在李泌身後的馬英俊,話語嘎然而止,有些惱怒地揮了揮手,命他出去。
馬英俊嚇得連退兩步,急忙關上門出去,他呆呆地站在門口,適才皇上臉上的厭惡之色深深地刻進了他的腦海裡,一方面再三叮囑他要及時帶邊令誠覲見,而另一方面對自己卻象防賊一般,強烈的失落感啃噬著馬英俊的心,他眼中閃過一道兇光,立刻趕回到外殿寫了一張便條交給心腹,命他即刻給李清送去,而他本人卻趕回御書房外間,等待隨時召喚。
且說李豫將長孫全緒全力支援他的好訊息告訴了師傅,本想與他分享成果,不料李泌的反應卻十分冷淡,彷彿聽到了一件不相干之事,李豫的心當時便冷了下來,但他依然不甘心地追問道:“師傅,難道這不是好訊息嗎?”
李泌瞥了他一眼,心中暗暗嘆了口氣,自己這個弟子勤政愛民、且寬厚仁德,本是一箇中興之帝,但他和歷代帝王一樣,始終邁不過權這一關,他太急於掌權,總 是過早地暴露了企圖,所以才會不停地被李清玩弄於股掌之間,上次明明答應自己要忍耐,可一轉眼見左相位子空出,便又忍不住去爭搶,結果不但什麼也沒得到, 最後連朝會和內閣會議也賠了進去,唉!還是太嫩了一點啊!
“皇上,我今天想以師傅的身份和你說幾話,話可能不中聽,但忠心逆耳,希望你能真正聽進去!”
李豫心中的喜悅已經消失了,他默默地坐下,一言不語,李泌苦笑了一聲方道:“就拿你剛才所說長孫全緒一事來說,你剛剛冊封了惠妃,難道李清會不放在心 上?我若是他,一定會關注長孫全緒的動靜,而長孫全緒手中又有兵,他豈能不明白你的用意?本來我是想勸你不要急著冊立長孫惠妃,或許李清還不會注意到,可 見你對她寵愛之極,便開不了這個口,但你自己心裡應該知道,做大事者......”
李泌苦口婆心地勸,但李豫的臉色卻越來越陰沉,他最後忍無可忍地打斷了李泌的話,“可是朕已經冊封她了,你現在再說這個,難道是要朕廢了她嗎?”
說完,他霍地站起來,揹著手在書房裡走來走去,寒著臉道:“既然你反對朕和長孫全緒聯絡,那你拿出一個有用的方案來,上次朕為你爭奪左相,你卻一聲不 吭,最後做了兵部尚書才跑來抱怨朕不該過早暴露與房琯、裴冕的關係,那你早幹什麼去了,現在又是,朕早就告訴你要和長孫全緒聯絡,當時你為什麼不反對,現 在成功了你又跳出來說朕做得不妥,那你說,究竟要朕怎樣你才滿意?”
“我要你忍!不管那李清怎麼囂張,你都得忍,這樣他抓不到你的把柄,也不敢拿你怎樣,否則他會廢了你!”
李泌見他不聽勸,也忍不住有些動怒了,他盯著李豫,一字一句道:“李清已經解除太上皇和諸王的幽禁,難道你看不出他的企圖嗎?他是在警告你,如果你不老實,他就會讓另一個皇子來取你而代之,自古權力鬥爭從不容情,若你一意孤行,師傅也保不住你!”
“放肆!這是臣子該對君主說的話嗎?”
李豫的臉已經鐵青到了極點,“我大唐皇帝至高祖以來,皆是君權至高無上,太上皇讓位於朕,是希望朕能平定叛亂,救百姓於水火,還天下一個朗朗乾坤,而不 是讓朕做個縮頭烏龜,將大唐社稷拱手送予奸臣,你讓朕忍朕也理解,可不能無限期的忍,等到他七十、八十死了,還有他兒子、孫子、重孫子,那大唐社稷何在? 現在他掌權日短,人心不平,尚有機會一博,否則等他部署完成,朕就再無翻身之日!”
“皇上!”李泌滿臉淚水地跪了下來,重重地磕了一個頭, “臣時時刻刻考慮的都是如何讓陛下重新掌權,但我們的對手是一個深謀遠慮之人,而且心狠手辣,他步步設陷阱,我們一步不慎就會萬覆不劫,所以臣才小心翼翼,不敢有絲毫大意,陛下,請聽臣一句勸告,放棄長孫全緒一事吧!”
李豫沉默了,李泌的淚水沖淡了他心中的怒火,他也漸漸冷靜下來,開始意識到自己是有點冒險了,可李清即將率大軍東征,關中空虛,正好讓河東軍進來,若錯過了這次千載難逢的機會,自己也極可能會悔恨終生。
歷史往往會在一瞬間被決定,就在李豫心中極為矛盾、左右為難之際,門輕輕地敲響了,馬英俊的聲音在門外響起,“皇上,邊令誠到了!”
一名小宦官飛快地跑出紫辰殿,向宣政殿方向跑去,天寶後期,中書省、門下省、御史臺、弘文館、史館等機構便遷進了大明宮,位於宣政殿的兩側,被稱為內朝,中書省位於右側,也是由一片高大巍峨的建築群組成,小宦官跑上臺階,向幾名守衛的羽林軍說了幾句,羽林軍隨即進去報告,過了一會兒,一名雜吏出來將他 引了進去。
李清開啟小宦官遞來的紙條,上面只有一句話,“皇上急盼的邊令誠今天到,有關長孫全緒之事。”
‘急盼、邊令誠、長孫 ’,將這幾個關鍵詞聯絡在一起,李清便微微地笑了,這在他的意料之中,其實就算李豫不冊封長孫藍玉,他也一樣會注意到長孫全緒,從馬英俊上一份密件裡,就已經指明瞭李豫的思路,他是在打河東軍的主意,長孫全緒、張知節、李抱玉,這些人確實容易被朝廷拉攏,況且還有一個邊令誠在中間牽線搭橋,自己在洛陽時,李豫還封他為河東、河北兩道觀軍容宣慰處置使,這不僅想把河東軍抓到手,還打上了李光弼的主意,自己裝聾作啞不問此事也就罷了,他居然還真的行動了。
“既然你這樣想讓他們來,那我就成全你了!”
李清淡淡笑了笑,隨即提筆寫一了封信給潼關大帥南霽雲,命他按自己的指示安排防務,寫完,他拉了兩下身邊的繩子,立刻進來兩名親衛,李清將信遞給其中一人道:“將此信送給潼關南大帥,不得延誤!”
親衛領命前去,李清閉目整理了一下思路,他揹著手慢慢走到窗前,隨手推開窗戶,一股清新而寒冷的風迎面撲來,一大早還是陽光燦爛,可這一會兒又已經陰雲密佈,李清凝望著遠方黑墨墨的天際,自言自語道:“看來暴風雪要來了!”
他沉思了片刻,毅然回頭令道:“去將荔非元禮給我叫來!”
. 至德元年十一月中,李光弼大敗史思明,攻佔安慶緒的老巢幽州,史思明戰死,叛將李懷仙殺史思明之子史朝義隨即向李光弼投降,幽州既失,河北諸郡紛紛投降,李光弼勢如破竹,並分兵兩路,一路取青州的薛嵩,另一路由他親自率領,兵鋒直指安慶緒最後盤踞的相州,會戰的時機終於來臨。
三天後,天下兵馬大元帥、右相李清率軍啟程,他留三萬軍駐守長安及關中各地,他自己親率二十萬大軍離開長安向東進發,同時命淮西田神功、淮南賀蘭進明以及襄州刺史來瑱、南陽刺史魯炅、徐州刺史季廣琛、青州刺史許叔冀等一批擁有軍隊的地方的軍閥各自率軍在鄭州與他會合,共討安慶緒。
李清離京的次日,暴雪初停、朔風勁吹,長安積起了厚厚一層大雪,直齊到人的膝蓋處,這樣厚的雪連馬車也無法出行,整個朱雀大街也是白茫茫的一片,只隱約看見一些小黑點在雪地裡艱難地移動,這大都是出來討食的貧苦人,給人掃雪也是一個不錯的賺錢方法。
可有一個人卻走得很快,只見他長得粗眉重眼,身材異常魁梧,大步流星走路,儼如奔跑一般,這個人叫劉四郎,也就是永王回府時遇到的那對賣藝孿生兄弟,他是兄長,他告訴永王,他們兄弟原來在河西當兵,都是斥候,哥舒翰潼關兵敗後他們整個斥候營都逃到河東,後來落草為寇,但他兄弟二人不願為賊,打算河西老家養馬,因缺盤纏所以在街頭賣藝。
永王隨即派人去兵部調查他二人軍籍,果然有他們的名字,劉四郎、劉五郎,河西涼州人,從軍三年,李璘當即命他們為自己的隨身侍衛。
永王李璘也打起了那隊斥候營的主意,據說有五百多人,若被自己掌握,這將是何等強悍的生力軍,他立即派劉四郎前往河東招募那支軍隊,並許他們錢財、土地和女人,而今天便是劉四郎回來報信的日子。
“回稟王爺,卑職不負重託,除去幾人回鄉,其餘五百二十人,屬下已全部將他們帶到城外的田莊,可隨時進城。”
李璘當年為爭奪皇位,也曾在自己的各處田莊裡訓練兩千奴隸做為護院莊丁,但經李清追田徵兵後,莊丁幾乎散失殆盡,田莊也只剩下永業田一處,現在李隆基要奪回皇位,手中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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