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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一章 戰爭與陰謀(一)(1/2)

作者:高月
第三百五十一章 戰爭與陰謀(一)

天寶十二年,安祿山前鋒大將崔乾佑在洛陽大敗封常清,攻陷洛陽,封常清拼死逃脫,遂奔陝州,六萬唐軍全軍覆沒,高仙芝大軍移師陝州,在天寶渠北岸與崔乾佑鐵騎正面遭遇,唐軍集中優勢兵力與犀利的幽州鐵騎決戰,但崔乾佑卻拖而不戰,三月初三,崔乾佑夜襲唐營,史思明大軍從北面突然殺至,兩軍夾攻,二十萬唐軍一戰即潰,兵無戰意,各自攜帶財物逃命,這一戰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唐軍被斬殺達八萬人,其餘或降或逃,最後高仙芝只率領不到二萬殘軍逃回了潼關。

崔乾佑鐵騎攻潼關不下,遂退軍回洛陽,三月中,安祿山在洛陽稱帝,封許州司馬陳希烈為右相,冊安慶緒為太子,立國號為燕,長安朝野為此震動。

瀝瀝的春雨已經下了十天,長安街頭行人稀少,偶然一輛馬車從路上駛過,飛濺起一片水花,三兩個路人行跡匆匆,很快便消失在濛濛的煙雨之中。

興慶宮,宮人們的腳步變得異常輕微,他們提心吊膽地過著每一天,大氣也不敢出一絲,這半個月來已經有上百人被杖斃,甚至無緣無故,或者因咳嗽一聲,或者腳步聲重了一點。

‘砰!’御書房裡傳來輕微的聲響,象是有東西落地摔碎了,頓時讓所有的人膽寒心裂,有人甚至閉上了眼睛。

“皇上饒命!饒命!”

五個小宦官被凶神惡煞的侍衛們拖了出來,他們無助的哀聲迴盪在皇宮裡,讓每一個人都似乎看到了自己的結局,自從兵敗的訊息傳來,興慶宮內便已經失去了笑聲。

御書房內,李隆基的怒火已經攻入內心,他心力憔悴地仰躺在龍椅上,目光蘊滿了殺機,他要殺人,以洩他心中的狂怒。

整夜整夜的失眠,使他不到半個月便似老了十歲,他苦心準備了一年,卻幾乎在一天之內,使所有的心血都付之東流。

三十萬對十萬,他原本滿懷信心地等待捷報,可等來的卻是全軍覆沒的訊息,李隆基遭到了他這一生以來最嚴重的打擊。

漕運中斷、東都淪陷、安祿山稱帝,一樁比一樁嚴重,不僅如此,長安已經斷絕了與河東、山東的聯絡,一年來各地大規模向長安調兵,使江淮、兩浙、江南、山南各地一帶兵力空虛,這又讓李隆基極為憂慮,而且,李豫調兵不當,也是導致此敗的一個主因,他的能力也由此遭到空前的質疑,所有的皇子都奮而上書,堅決反對立他為儲君。

所有的問題都在一戰之後變得異常尖銳起來,使他無從著手,可若是不聞不問,那就將意味著大唐江山的覆滅。

“怎麼辦?”李隆基百思不得解,他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陛下,邊令誠回來了,在門外候旨!”高力士低聲在李隆基耳畔稟報,此時只有他說的話李隆基才能聽得進去一點,但他也不敢多言,每天小心翼翼地替各大臣傳話,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他都要仔仔細細地進行分揀,不敢出半點差錯。

邊令誠的報告他已經事先看過了,他將兵敗責任完全推給了高仙芝,報告的一開始他就彈劾高仙芝縱兵搶劫陝州的各大倉稟,使士兵們有了維護財物的私心,故無人肯死戰殉國,接著他又指責高仙芝消極懈怠,遲遲不敢發起總攻,喪失了一次又一次可勝的機會,才給叛軍集結的機會,從而導致兵敗,最後他寫了大大的幾個字,‘百死不足以贖其罪。’

這是一份來得非常及時的報告,兵敗自然需要人來承擔責任,而這個人不能是平時荒於朝政的李隆基,更不能是因經驗不足、已經引發儲變數的李豫。

高仙芝無疑便是最好的替罪羊,所以這份報告一來,高力士第一時間將它便給了李隆基。

在高力士的手上還有另一份報告,那是安西節度使李清寫來的報告,是對時局的建議,不過,高力士卻沒有立刻將它給李隆基,必須要先將李豫的責任撇清,否則他兵敗在前,李清建議在後,這樣是沒有什麼效果的。

“陛下,邊令誠回來了,在門外候旨!”他見李隆基似乎沒有聽見,又低聲重複了一遍。

“哦!” 李隆基這才緩過神來,他輕輕地擺了擺手,“宣他進來!”

片刻,邊令誠戰戰兢兢地走了進來,雙膝跪倒,向李隆基重重地磕了三個頭,“奴才特來向皇上領罪!”

他是在昨日趕回長安,他是監軍,只管監視大將是否有異心,而對作戰部署並不干涉,但對高仙芝這一仗的評價大大超出了他的職責範圍,將他的調兵遣將,甚至排兵佈陣都狠狠地批了一番,尤其是高仙芝縱兵洗劫倉庫一事,更是用濃墨渲染,可報告交出後他心中又忐忑起來,如果皇上責問他為何不早報,又該如何回答。

李隆基眼皮一抬,瞥了一眼他道:“先不要說罪,朕來問你,你在報告中說此戰本有獲勝的機會,勝機從何而來?”

“陛下,奴才以為,此戰敗就敗在高仙芝用兵遲疑不決、舉棋不定上,奴才曾勸他要麼一鼓作氣和叛軍決戰,要麼出奇兵繞過叛軍偷襲洛陽,逼叛軍回援,從而銜尾追擊,便可大敗叛軍,可高仙芝卻說叛軍騎兵機動,迴避不戰之意是在拖垮唐軍,所以以不動來應動,待敵軍疲乏自然會退軍,這樣,戰機一次次失去,最後焉能不敗?”

“那他縱兵洗劫陝州倉稟,你為何不早報?”

邊令誠心中一沉,他最擔心的事情終於來了,他遲遲不報自然是他想趁機勒索高仙芝,結果被高仙芝一直拖到大戰前,最後回絕了他,可這怎麼能說,邊令誠情急之下,連連磕頭道:“陛下,此事奴才有私心,不敢隱瞞陛下!”

“什麼私心?講來!”李隆基已經坐起身來,他盯著邊令誠,目光嚴厲。

“陛下,奴才也曾聽信高仙芝之言,以為縱兵搶掠可能激發士氣,從大局考慮,奴才便替他隱瞞了,但當叛軍夜襲唐營,那些士兵為保搶來的財物,個個爭先逃命,導致大軍不戰而潰,奴才才意識到,高仙芝犯下了大錯,所以才晚報了。”

說罷,邊令誠連連磕頭請罪,李隆基卻陰沉著臉,慢慢翻閱邊令誠的報告,眼中若有所思,沉默了片刻,他淡淡說道:“朕聽說楚王因病才將兵權移交給高仙芝,可有此事?”

邊令誠一愣,李豫一直便呆在潼關,他從未聽說他生了病,邊令誠抬起頭剛要回答,忽然發現高力士向他使了個眼色,他猛然醒悟,連忙答道:“楚王殿下確實是生了病,奴才曾勸他回長安靜養,他卻說將士在前方浴血,他一點小病並不礙事,奴才好生景仰!”

李隆基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他將邊令誠的奏摺扔還給他,道:“這本摺子還給你,連同楚王生病之事,再寫一本來!”

可就在他抬手的一瞬間,高力士突然發現,在那本摺子的最後一頁,李隆基早已寫上了兩個觸目驚心的大字:“皆斬!”

.. 等李隆基出去更衣回來,他忽然發現桌上又多了一本奏摺,看了看,竟是李清寫來的摺子,他不由微微一愣,不解地向高力士望去,高力士連忙稟道:“這是李清下午派人送來,老奴見陛下疲憊,不忍讓陛下太操勞,本想明日再上呈,可現在陛下精神頗好,便斗膽拿了出來,請陛下恕罪!“

李隆基笑了笑,“你關心朕,朕怎會怪你!”

說罷,他坐下隨手拾起奏摺,細細閱讀,漸漸地,他的目光變得明亮起來。

“臣聞唐軍新敗,不勝憂慮,但潼關不失,又感蒼天佑我大唐,臣以為安祿山洛陽篡逆,彰顯其狼子野心,已令天下人共憤,又使臣看到了轉機,現唐軍雖敗,但關中仍有帶甲士不下十萬,只要用其之長,避其之短,逆勢未必不能扭轉,臣特獻三策,以供陛下參考。

一、潼關天險,乃關中門戶,臣建議可選大將率重兵鎮守,當拒關不出,切不可與敵爭長短,如此可保京師不失。

二、史思明大軍南下,河東必然空虛,臣建議可由朔方軍東出井陘,攻打太原,隨即轉攻河北,直取安祿山老巢。

三、安祿山雖篡逆,但大唐民心猶在,臣建議陛下向天下下詔,號召大唐士民共戮國賊,可擇勇者重賞之,以激勵天下人士氣。



“好策!”李隆基禁不住拍案而起,他興奮地對高力士道:“李侍郎能在朕最危難之時獻此良策,足見其忠於大唐之心,朕欣慰之極”

高力士見李隆基喜悅之情溢於顏表,便趁熱打鐵道:“既然李侍郎能出此良策,他必有應對之法,陛下為何不召他來替高仙芝?”

李隆基點頭笑道:“朕也正有此意!”

他快步走到案前,提筆便要在李清的奏摺上批示,忽然他似想到了什麼,又將筆放了下來,淡淡一笑道:“此事待朕再考慮考慮。”

高力士暗暗一嘆,李隆基必然是發現了這封奏摺的漏洞,知道李清此時已不在安西。

雨依然淅淅瀝瀝下個不停,天已經黑盡,此時尚不到關城門時間,但街上沒有一個行人,安祿山造反之初,長安市民並未將它放在心上,但唐軍大敗的訊息傳來後,長安立刻人心惶惶,米價暴漲,只幾天時間,一斗米已漲到五百文,因陝州糧庫皆被焚燬,漕運斷絕,軍糧也開始吃緊,李隆基下旨從蜀中調米,糧商趁機囤積,米價再次大幅上揚,鬥米竟值千錢,朝廷也無力進行平倉。

在這種情況下,開始有人舉家遷移躲避兵災,或遷往蜀中,或遷往隴右,甚至遷往遙遠的安西。

雨越下越大,三十步外視線已經模糊,這時,一陣馬蹄聲由遠而來,在朱雀大街上賓士,漸漸地一輛馬車出現在雨中,數百名侍衛左右簇擁,馬車在豐樂坊一拐,便駛進了坊門。

這是楊國忠的馬車,他要去的地方是哥舒翰的宅子,馬車內,楊國忠目光閃爍不定,似乎在想著什麼?嘴角不時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

唐軍大敗,對所有人都是噩耗,惟獨對他楊國忠是件喜事,這樣一來李豫難辭其咎,在群情激憤之下,皇上未必再敢冒這個風險強行立他為儲。

昨日,三十三位親王及嗣王聯名上書反對立皇孫為儲,甚至太廟也走水示警,這是一個好兆頭,讓楊國忠在即將絕望之時,忽然看到了轉機。

而今晚,他要取得左相哥舒翰的支援,在朝臣中掀起一場‘追究兵敗責任,反對楚王立儲’的上書運動。

馬車在哥舒翰的府門前緩緩停了下來,哥舒翰早聽到訊息,親自出來迎接,說來也奇怪,自哥舒翰任左相之後,他的足病竟神奇般地好了,不僅能跑,而且還能飲酒,可以拼卻一醉!

“楊相國要來也不先說一聲,若哥舒有事出門怎麼辦?”

哥舒翰一面埋怨,一面搭上楊國忠的肩膀,語氣親暱之極,楊國忠被他摟得渾身不自在,只得乾笑一聲道:“這麼大的雨,我想左相應該是呆在家裡喝酒,不會外出。”

哥舒翰仰天大笑,“是極!是極!既然猜出來了,那楊相國必須得與哥舒同醉,今晚就別走了。”

楊國忠嚇了一跳,趕忙回絕道:“今晚我有要事來和左相商量,不能喝酒!”

“那喝一小杯也無妨!”

半個時辰後,面紅耳赤的楊國忠被扶到哥舒翰的書房,他一屁股坐下,隨手端起茶碗一飲而盡,這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道:“哥舒相國的酒量,國忠是見識了,下此再不能上當!”

“楊相國也是好酒量,哥舒佩服!”

雖這樣說,但哥舒翰的臉上卻半點酒意也沒有,他也端起茶碗,細細地吮吸,目光卻在偷偷地打量楊國忠,猜測他今晚來的用意。

“酒喝完了,也該說正事了。”楊國忠打了個酒嗝,只覺心跳得厲害,他閉上眼睛等了一會兒才道:“這次唐軍兵敗,三十萬大軍竟被十萬叛軍擊敗,我以為應追究主帥的責任。”

本來應該小心翼翼試探著說出的話,此時卻隨口說出,哥舒翰心中一陣冷笑,他已經明白楊國忠今晚來的目的了,自己是左相,他要反對李豫立儲,必須要得到自己的支援。

坦率地說,哥舒翰也並不希望李豫立儲,他支援的是永王李璘,但李璘一直被慶王李琮壓制,沒有了出頭的機會,但李琮被賜死後,又使哥舒翰看到了李璘希望,兩人隨即商議如何爭取東宮,但還沒等他們商議出一個結果來,皇太孫忽然被封為楚王,立儲的意圖異常明顯。

可隨即李豫又被封為天下兵馬大元帥,率軍東征安祿山,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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