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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八章 江山如棋(三)(1/2)

作者:高月
第三百三十八章 江山如棋(三)

次日,天麻麻亮,龜茲城裡便亂了套,到處是一隊隊士兵在街上奔跑,挨家挨戶地搜查,幾乎全城都被驚醒了,就在龜茲城內亂作一團時,李清和李驚雁卻悄然回到府中。

書房內,李清在簡單整理桌案上的文書,門輕輕敲了敲,卻沒有了下文,李清笑了笑,快步走上前拉開了門,果然是羅瀾站在門口。

她穿著一件淡黃色窄袖短衫、肩披紅帛、下著綠色曳地長裙,繫著一條紅色的腰帶,她頭上梳著高髻,薄施粉黛,胸前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完全一副唐女的裝束,此刻,她正低著頭,兩隻手指不安地絞著。

李清微微一怔,隨即便明白過來,他心中有些感動,笑著伸手將她拉進書房,上下打量著她,微微笑道:“恩!你這身打扮我喜歡。”

李清見她眼睛有些紅腫,粉黛下難以掩蓋憔悴的臉色,心中暗暗嘆息一聲,便拉著她坐了下來,半晌,李清緩緩地問道:“你有沒有想過,嫁給我或許要放棄王位。”

“我可以放棄王位。”她的聲音很低,李清費了好大的勁才聽清楚,他輕輕點了點頭,“羅瀾,你要想清楚,假如有一天,越來越多的唐人來到昭武九國,而這一切都是我在幕後操作,你還願意嫁給我嗎?”

羅瀾的臉刷地變得慘白,她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半天,她顫抖著聲音道:“李清,你要將我們昭武九國人趕盡殺絕嗎?”

李清搖搖頭,“不會,我從來就沒有這個想法。”他站起身,慢慢走到窗前,望著遠方悠悠的白雲,他的聲音堅定而又不容質疑,“我可以允許你們保留自己的信仰、習俗,我也會給你們生存的土地,而且唐人到來還會將先進的耕作方法、還有大唐的文化都帶到昭武九國,就象現在的安西四鎮,唐人、突厥人、回鶻人、栗特人都混雜而居,大家和睦相處,文化互相融合,沒有怨言、沒有戰爭,只有和平與安寧。”

他忽然回頭,目光炯炯地盯著羅瀾,一字一句道:“羅瀾,你應該相信我大唐有博大的氣度、有海納百川的胸懷。”

“我知道,所以我對大宛建鎮一直保持沉默,可是、可是.......”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幾近不可聞。

她知道實行均田制,昭武九國的底層百姓是熱烈歡迎的,但各國貴族對土地的佔有,還有國王的權力,在大唐均田制下、在大唐郡縣制下,將蕩然無存,而她會被視為昭武九國的叛徒。

李清彷彿知道她的想法,他慢慢走到她面前蹲下,抓住她放在膝頭的手,誠懇地凝視著她的眼睛道:“羅瀾,你退位吧!大唐西擴已是大勢所趨,我不想你的肩頭承擔太重的責任,石國那邊,我會安排好一切。”

羅瀾低著頭,沉默良久才道:“讓我想一想,好嗎?”

李清拍拍她的臉,笑道:“我給你時間,你可以慢慢考慮,好了,我要去官衙了。”

他起身走到門口,忽然又回頭道:“下午,我要去一趟北庭,可能要過幾日才能回來,你就留下來替我陪陪驚雁。”

街上的唐軍已經平靜下來,秩序漸漸恢復了正常,李清在百名親兵的簇擁下,來到了節度使官衙。

“大將軍,人已經帶到!”李清剛下馬,張繼便上前來稟報。

“將他帶到我房間來。”李清快步上了臺階,又想起一事,回頭吩咐張繼道:“去告訴賀婁餘潤,吃罷午飯便出發去北庭。”

李清是在涼州與封常清交接了兵符,隨即命李嗣業赴北庭整軍,他回來已快一個月,也該去看看了。

他快步走到房間,安西行軍司馬兼屯田使張巡早已等候在此,在李清回京述職時,一直由他與李嗣業分掌安西政務與軍事,他是昨日傍晚剛從疏勒返回,見李清進來,張巡欣然上前呵呵笑道:“大將軍,疏勒有好訊息啊!今年又開墾出一屯新田(一屯約五十頃),如此,疏勒屯田已達十屯,養軍足足有餘。”

“張司馬一路辛苦了,快快請坐!”

李清攬著他的後背,請他坐下,又親自給他倒了杯茶,望著他滿臉風霜的臉,李清歉然道:“從天寶四年將你帶到沙州,至今已經七年了,若在中原,以你的資歷現在最少已是刺史,早知道我入朝那幾年就應將你調回去,可現在還跟著我戍邊,哎!實在有些委屈你了。”

“大將軍真是多慮了。”

張巡搖頭笑道:“以我的不善鑽營,若在中原為官,恐怕現在還是個小縣令,現在雖然累一點,但所付出的努力都見到了成果,心情著實暢快,再者,我妻女皆在龜茲,回去?我可從來沒想過。”

“張司馬能這樣說,讓我欣慰。”李清忽然想到在安史之亂時他仍然是一個小縣令,心中釋然,又微微一笑道:“張司馬的能力,眾人都看在眼裡,我已上表皇上,請奏張司馬為安西長史,到四月時,估計朝廷的任命便會下來。”

張巡大喜,忙起身向李清長施一禮,“多謝大將軍栽培,屬下莫齒難忘!”

“張司不必多禮。”李清見他喜形於色,心中也暗暗嘆息,若沒有自己,他應是在安史之亂中大放異彩,以至名垂千古,自己雖然保他不死,但對他未必是一件好事。

想到此,李清心中索然無趣,他勉強對張巡笑了笑道:“張司馬先去處理公務吧!一段時間不在,恐怕積壓的文書又夠張司馬忙碌一陣了。”

“那我就不打擾大將軍了!” 張巡拱拱手,慢慢退了下去。

張巡走後,李清慢慢地收拾桌子,忽然,他若有所感,一抬頭,只見一名親兵站在門口好久了,正要向他彙報,他立刻醒悟,搶先問道:“可是我要找的人帶來了?”

“是!已在外面等候。”

“將他帶進來!”

片刻,幾個士兵便將他要找的人帶了進來,卻是石國前正王車鼻施之子車多咄,他在大明宮替李清作證後,隨即被李清送回龜茲,幾個月的將養,他比從前長胖了,臉色也紅潤了許多。

“大將軍,你找我嗎?”

經過一系列之事,車多咄也漸漸成熟,不再象從前那般易情緒波動,對李清的態度也從仇恨、抗拒變成了合作,父親已經死了,但他依然要生活下去,而且只有依附李清,他才能得到想要的東西。

“請坐!”李清笑咪咪請他坐下,又命親兵給他倒了杯茶。

“我原本想讓你做康國國王,但我現在改變了主意。”李清一邊說,一邊注視他的表情變化,見他的臉色突然變得慘白,便笑了笑又道:“羅瀾女王已經決定退位,我想來想去,還是由你任石國國王最為合適,你可願意?”

“這......”車多咄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讓他重返石國為王,他的心中轟然狂喜,結結巴巴道:“大將軍不是開玩笑吧!”

“我自然不會開玩笑!”李清心中冷冷一笑,看來這個車多咄想得太多了,他還以為是當從前的國王嗎?

李清也不說破,溫和地對他笑道:“我下午還要去北庭,就不和你多說了,你且下去休息,過些日子我會派人送你去拓折城,朝廷那邊也不需你操心。”

打發走車多咄,李清閉上眼睛休憩了片刻,圓滿地解決羅瀾的後顧之憂,他終於可以放開膀子大幹,在他的計劃中,大唐西擴並不難,但是需要時間,大食東侵後,昭武九國的實力都被嚴重削弱,正是西擴的大好時機,一旦昭武九國的元氣恢復過來,那時再往西走所付的代價會更大,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人。

“時間緊迫,不能再等了!”

他立刻抽出一張紙,給王昌齡寫了一封親筆信,命他無論如何想辦法在兩個月內,先從沙州遷移兩萬戶過來,隨即又派康懷順率人在沿路設立接應點,遷移所需的糧食、車輛皆由他負責籌集。

安排完這些,天色已經過午,他草草吃罷午飯,這時,親兵已經給他收拾好了行李,他剛走出衙門,忽然,馬蹄聲從遠方傳來,他抬頭尋聲看去,只見十幾匹馬遠遠奔來,激起滾滾黃塵,來勢異常迅疾,不等戰馬停穩,馬上之人已飛身躍下。

“大將軍,席將軍在賀獵城以南遇到不明人偷襲。”

李清大驚,急追問道:“那廣平王可有事?隨軍的官員可有事?”

“廣平王無事,隨軍的官員也無事,但西遷移民略有死傷。”

廣平王無事,使李清略略放下心來,但怒火又隨即在他心中燃起,前些日子又有一批近二千戶移民抵達,就在前日,他們中的青壯以及前一批移民中留下的老弱婦孺已經起程前往碎葉,突來的訊息讓他對路途的安全擔憂不已,他剋制住情緒,沉聲問道:“西遷移民多少死傷?是什麼人乾的?”

“稟大將軍,死二十二人,傷了九十七人,偷襲人來自拔汗那國。”

損失不是很嚴重,,但‘拔汗那’三個字又讓李清心中生了警惕,拔汗那國在碎葉以南,石國以東,西遷移民,它將是一道繞不過的坎,怛羅斯一戰中拔汗那國在兵力及糧草方面對唐軍鼎力相助,使他一直對其寬容,但郡縣制的實行必然會與之發生衝突,他原本想坐下來和他們談判,但他們現在搶先出手,形勢已相當危急。

他略一沉吟,便立刻下令道:“暫不去北庭,改道碎葉!”

一個時辰後,三千輕騎如龍出水,浩浩蕩蕩向西逶迤而去,由於沒有糧草輜重的拖累,騎兵隊行軍異常迅速,當天便追上了移民隊伍,他們沒有停留,而是繼續向西疾行,十天後便抵達了碎葉城。

碎葉城的變化並不大,這裡主要以駐軍為主,另外還有數千戶民居,大部分是原來的漢人奴隸,還有一部分是突厥人,由於有不安全因素的存在,先期抵達的移民青壯和近百名官吏都暫時住在這裡,廣平王李俶和新任安西節度府判官李泌也在。

李清剛進城門,碎葉、大宛兩鎮都兵馬使段秀實便迎了上來,他現在也是蔥嶺以西的軍政最高長官,怛羅斯之戰後,李清在碎葉、大宛一共部署了近萬人,其中大宛鎮駐軍六千餘人,也就是那支由原奴隸組成的大宛軍,由荔非元禮任大宛軍兵馬使,而在碎葉駐軍三千餘人,號稱碎葉軍,由李清的心腹武行素率領。

李清眼一掃,不見席元慶在列,便厲聲道:“席元慶何在?”

段秀實見李清臉色陰沉,急忙躬身稟報道:“大將軍,席將軍為保護廣平王受了箭傷,無法起身來迎。”

“罷了!我去看看他。”李清怒氣稍平,他揮了揮手,策馬便行,走了兩步他又扭頭對段秀實道:“你派人去一趟拔汗那,告訴裴羅國王,就說我要見他,讓他即刻來碎葉城!”

段秀實點頭剛要走,李清又叫住了他,“還有,有兩千多戶百姓正在西來的路上,你派人去接應他們,不得再有任何閃失。”

段秀實一一領令,自去安排不提,且說李清在軍士的帶領下來到了席元慶養傷之地,碎葉城裡空置的屋舍甚多,大多是用石料建成,十分結實耐用,許多都被駐軍利用起來,作為營房和各種設施,也有類似後世的醫院,住有幾十名隨軍軍醫,席元慶和受傷的百姓便在此處療傷。

李清走進房內,見李泌也在,不由微微一愣,李泌連忙上前對李清笑道:“席將軍為保護小王爺受傷,王爺甚過意不去,本想親自來探望,偏巧他這幾日又受了風寒,便命我代他前來。”

李清淡淡笑了笑道:“先生既為我安西判官,好象心不在職啊!”

李泌臉一紅,李清命他前來是負責土地分割授田,他至今也只去了葉支城一趟,其他尚未著手,不過他卻有自己的想法,正好要和李清商量。

他見李清有話要問席元慶,便指了指隔壁房間,示意自己在那邊等他,見李清點頭,他便快步走了出去。

“大將軍,卑職有罪!”躺在床上的席元慶掙扎著要坐起來,李清急上前按住了他,“先躺下!”

他坐在床邊,沉吟一下道:“你將當日受襲之事給我一一道來,不得有半點遺漏。”

“是!卑職不敢隱瞞,那天傍晚,我率軍護衛著一千多移民的青壯,還有廣平王殿下及官吏,離賀獵城還有二十里地,眼看要抵達終點,大家都很高興......”

講著,席元慶漸漸陷入了回憶之中..... “席將軍,天快黑了,不如我們就地駐營吧!”一名偏將見夕陽如血,便趕上席元慶建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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