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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四章 利益之盟(1/2)

作者:高月
第二百八十四章 利益之盟

李林甫剛剛從興慶宮歸來,他親自向李隆基彈劾楊國忠縱子行兇,殺害朝廷大臣,這是他為相十五年來的第一次,形勢已危在旦夕,容不得他再從容佈置。

宋渾已經供出他確有強佔良田之事,而專案組已奔赴咸寧蒐集人證,楊國忠之舅張易之得到正名,這時幾乎所有的朝官都已經意識到皇上要拿右相國開刀了,一日之內,就有五百多人去楊國忠府上遞帖,而他的相國府卻冷冷清清,門可落雀,昔日的門生故吏在這個時候都避之不及,惟恐沾染上李林甫的暮落之氣,連永王李璘也託病在家,派人暗中和裴寬接觸。

可就在這時,楊暄殺死趙嶽彷彿是天上掉下的餡餅,令李林甫在即將窒息之中忽然脖頸一鬆,竟喘過一口氣來,不料李隆基的曖昧和含糊其詞讓李林甫心又涼了半截。

“相國,此事疑點甚多,比如那兩把殺人的匕首就需派人仔細調查,從長計議,朕已命大理寺接手此案,相國就不用管了。”

什麼叫從長計議,分明是想不了了之,竟讓大理寺接手此案,那吉溫豈會不討好楊國忠,好容易等來的機會,卻是水中月,李林甫不得不仰天嘆息,‘難道天要亡我不成!’

“父親大人,請喝茶!”

李林甫的長子,將作監令李岫將一杯茶小心翼翼端過來,一抬頭,他頓時驚呆了,只見李林甫鬚髮全白,臉上蒼老不堪,竟彷彿七十許人,昨日頭髮還是半白,可這一夜,他老了何止十歲。

“噹啷!”

李岫手上的茶碗失手落地,瓷片玉碎、茶水飛濺,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悲聲道:“父親,你向皇上乞骸骨吧!”

“什麼!你竟然要我認輸,拱手將相位讓給那個無賴嗎?”

李林甫情急之下一陣劇烈咳嗽,嘶聲喘氣,蜷縮成一團,半晌,他才慢慢緩過來,撫著胸口怒視兒子道:“我為相十五年,什麼大風大浪沒有經歷過,什麼樣的狠角色沒遇見過,不過是個外戚,連官名都叫不全的無賴,竟然也能取代我嗎?”

“楊國忠不足懼,可是、可是這次是皇上要動你啊!”

李岫的最後一句話直刺李林甫的心臟,他再也忍不住,‘撲!’地噴出一口鮮血,軟軟地倒在藤椅上。

“父親!”李岫驚惶地大叫,“來人!快來人!”

“不妨事!”李林甫勉強地坐起身,對幾個搶進來的心腹揮揮手道:“都出去吧!讓我靜一靜。”

“你也去吧!”他摸了摸長子的頭,慈愛笑道:“你好歹也是從三品的高官,以後這個家要靠你來支撐了。”

這時,走廊裡傳來一陣腳步聲,管家在門口道:“老爺,戶部侍郎李清在府門外,他說有事要見老爺!”

“李清?” 李林甫渾濁的雙眼裡閃過一道精光,他想起了刑部所拿到的不全的證據,心裡忽然生出了一絲希望。

“快扶為父去請李侍郎進來!”

李林甫扶住兒子的肩膀,又吩咐管家道:“開大門!開大門迎接李清。”

“可是父親......” 李岫不禁駭然,父親幾時為一個侍郎開大門的。

“你不懂!為父最後的希望可能就在他身上了。”

自天寶三年高力士後就沒有開過的大門今天終於再次開啟,‘吱嘎嘎’地轉軸聲異常刺耳,緩慢而沉重地向裡面開啟,大片大片紅色的鐵鏽從門上剝離掉下,只可惜李林甫的門前已經沒有行人,否則,這將是轟動長安的一個大新聞,相國府為戶部侍郎開了大門。

李清負手站在臺階上,靜靜地看著兩扇沉重的大門緩緩開啟,他面色平淡、笑而不語,從這兩扇大門開啟就說明他所選的時機完全正確,李林甫已經快走投無路,只有在這種情況下,自己才能從他身上得到最大的利益。

“侍郎能在此時來看老夫,足見宅心仁厚,非那幫趨炎附勢的小人可比。”

李林甫在兒子的攙扶下出現在門內,雖是客氣話,但也是從心而發,語氣中透出幾分蒼涼和感慨。

“早知道相國要開大門,李清就不來了,我何德何能,竟讓相國府開了大門。”

李清走上前,一躬到地,朗聲道:“戶部右侍郎兼太府寺卿李清,參見右相。”

“自從政事筆被皇上拿走,能記得我還是右相的,已經沒幾人了。”李林甫緩緩上前,拉著李清的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微微笑道:“什麼大門、二門的,李林甫既落魄,它就不過是兩扇生鏽的鐵門罷了,侍郎請進吧!”

“相國太自謙了,您先請!”說完,李清便和李岫一左一右,將李林甫扶到書房裡。

這時,已經有侍女將書房的碎瓷片清掃乾淨,並用清水擦去了血跡,換了香,又端上了兩碗上好之茶,李林甫滿意一笑,他端起香茶悠悠地品了一口,笑道:“侍郎嘗一嘗,這可是今年的蒙頂極品新茶,十兩黃金一兩茶,還有價無貨,老夫也只得皇上賜了半斤。”

李清端起茶碗細細品了一口,不由讚道:“果然是好茶,聽說今冬蒙頂茶樹遭了雪災,收穫不過幾斤,全進貢給了入宮,相國竟得了半斤,可見聖眷之深啊!”

“可楊國忠卻得了一斤的賞賜,這又怎麼說!”旁邊伺候的李岫不由恨恨地插口說道。

李林甫臉一沉,斥道:“我與侍郎說話,你休得插口,給我下去!”

趕走了兒子,李林甫歉然一笑道:“最近有傳聞說楊侍郎欲置老夫於死地,所以李岫心中有些不滿,失禮了。”

說到此,李林甫眼皮一抬,目光銳利地盯著李清,看他怎麼回答自己,是打哈哈應和,還是說些有建設性的話?

李清卻微微一笑,“相國今天進宮,是為了楊國忠之子殺人一事吧!我也聽說皇上下旨命大理寺來查此案,看來皇上也是想不了了之,不過,相國不覺得此案有些蹊蹺嗎?”

“蹊蹺?”李林甫當然覺得此案蹊蹺,分明是有人布了局讓楊暄上當,可他就是想不出這究竟是誰施的暗箭,可現在李清卻說起此事,李林甫忽然若有所悟,抬頭向李清看去,只見他眼中充滿了笑意,哪裡有什麼疑問之色。

“是你......” 李林甫猛地睜大了眼睛,手顫抖著指向李清,他一向喜怒不露於色,可此時也控制不住內心的震撼,他的心中轉個無數個念頭,此事竟然是李清乾的,為什麼?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李林甫再也坐不住,他站起身快步走到窗前,刷地拉開了窗簾,借昏暗的夜色掩飾自己內心的震驚,漸漸的,他平靜下來,腦海裡迅速思索著李清的用意,這顯然是向自己示好,可自己與他一向是敵非友,章仇兼瓊之死更是脫不了干係,那他此舉究竟是何居心,難道他也不想讓楊國忠得志不成?

李林甫左思右想,也只有這一個可能,他懾住心中的狂喜,冷冷道:“李侍郎還有什麼話,不妨一起說出來,老夫年事已高,想不了太深奧之事。”

李清淡淡一笑,挺直了腰道:“相國可知道我與楊國忠是什麼關係?他為何會如此恨我,只要有機會就想置我於死地,這究竟是為什麼?”

“老夫只知你與他有舊,他曾給老夫說過,他當成都縣尉便是你向鮮于仲通舉薦的,後來為一些瑣事不和翻了臉。”

“瑣事?”李清一陣冷笑,“他剛到京城開銷大,我便送錢給他,他妻子在成都衣食無缺,也是我一直關照,這等恩德,豈是一點瑣事不和便可以翻臉嗎?”

“那是為什麼?”李林甫轉過身來,眼中頗有興趣。

“那是因為他曾經是我的夥計,只有我知道他最落魄的時候是何面目。”李清的眼睛眯成一條縫,冷冷道:“楊國忠是一頭中山狼,他從不甘心在我之下,一直嫉恨於我,所以每次有機會害我,他都不會放過,所以如果他當政,他絕不會放過我,還有慶王,這兩人已經勾結起來,假如慶王有一天登基,你說他第一個要殺的會是誰?”

李林甫恍然大悟,李清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他豈能不明白,現在他眾叛親離,有李清這個重量級的人肯幫他,這個機會怎能不抓住了。

李林甫心花怒放,上前一步拉住李清的手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侍郎有一天會和老夫走到一起,還記得在李琳府上第一次見面嗎?那時我便覺得我們有緣分。”他當初是怎樣想殺李清,後來屢次為敵,現在卻半點不提了。

今天得了這個意外的收穫,李林甫精神大振,頹態一掃而光,他拉著李清坐下,開門見山問道:“既然你如此恨慶王,那李俅你為何不拿出來?還有你握在手中的那些證據,你又為何不拿出來?難道這些還不足以絕掉慶王入主東宮的希望嗎?”

李清笑而不答,這件事他知道瞞不過李林甫,他今天過來也沒打算要瞞他,對李林甫這種老奸巨滑之人,實話實說反而會得他信任,李林甫也絕不會相信自己真是來投奔他,彼此不過是互相利用罷了。

李清端起小茶碗,又細細品了一口,笑道:“相國,如果我沒猜錯,皇上這兩日應該派人來找過你了吧?”

李林甫瞥了他一眼,心中暗暗讚歎,難怪章仇這麼看重他,果然厲害,看問題透徹,不過他也不說破,只點點頭道:“侍郎說得不錯,高力士來找過我,可這又有何關係?”

“相國在考我呢!”

李清微微一笑道:“關鍵是皇上真正的想法,他壓根就不想再立東宮,所以便造出一個慶王、永王爭位的局面,表示他左右為難,這個局面必須要一直延續下去,所以他不希望慶王出事,打破這個平衡,相國,我說得可對?”

李林甫怔怔地望著李清,能看透這一點的,長安官場中實在沒有幾人,恐怕除了他和高力士外,便只有此子了,難怪自己幾次敗在他手上,確實不冤啊!也難怪皇上動太子前一定要將他調走,若他在,恐怕又是另一個局面了。

想到此,他暗歎一口氣,拍了拍李清的肩膀,再一次道:“我有二十五個女兒,除了幾個已嫁人的外,其餘隨便你挑,就算是為妾也無妨。”

他說得異常誠懇,李清卻似乎沒聽見,只淡淡一笑道:“朝野皆說皇上欲以國舅替相國,其實我倒以為皇上尚在猶豫之中,未必真下定了決心。”

“此話怎講?”李清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彷彿如晨鐘暮鼓,在李林甫耳畔敲響,他也故不得相國應有的矜持,一把抓住李清的胳膊,急道:“快快說與我聽!”此刻就算李清將他所有的女兒都要去,說不定他都會答應了。

“關鍵還是在楊國忠的身上,他野心雖有,但能力太差,他若為相,有幾個大臣服他?象安祿山、高仙芝、哥舒翰、安思順之流,又有幾個買他的帳?他不過是借了裙帶關係才扶搖直上,無功無為,安能和掌了十五年的朝政的李相國相比,這一點皇上焉能不考慮,所以皇上才用‘小三司’來調查相國,級別低不說,還要他們再去咸寧,這一來一去,至少也要一月,難道他不知道趙奉璋那裡證據皆全嗎?”

說到此,李清直視李林甫,語氣肯定地道:“由此可見,皇上動相國的決心並沒有完全定下來,他讓人去咸寧調查目的其實在拖延時間、是在觀望,若楊國忠手段厲害,真有取代相國的可能,那他便會順水推舟,罷相換人,若楊國忠能力不行,皇上必然還有另一套方案。”

不知不覺間,李林甫完全被李清牽住了鼻子,他沉吟片刻,又道“你說得很有道理,那依侍郎看,我現在該如何應對?”

“很簡單,讓楊國忠軟下來便是了,皇上一旦對他失望,自然會採用第二套方案,這樣相國就會有驚無險度過此難。”

李清身子略略傾向李林甫,低聲道:“可雙管齊下,一是死抓住楊暄殺人案不放,讓萬年縣不配合大理寺,所需證人證物皆不給全,同時又命大理寺三天內結案,若結不了案,便將此案轉刑部,這是一;第二是先放出風去,說蘇州縱火案是慶王派李俅所為,我再拿一點李俅的表記給相國,相國派人送給慶王,命他向楊國忠施壓,否則就掀開此事,如此雙管齊下,我想楊國忠應該會軟下來。”

李林甫長長地吐了口氣,果然佈局巧妙、步步狠辣,若李隆基不用楊國忠而用李清來替代自己,那自己是必死無疑了,他忽然警惕地看了一眼李清,‘此人口口聲聲說皇上有第二套方案,會不會這第二套方案就是用他本人來取代自己,所以他今天才來助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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