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頓時上下一片譁然。
誰也沒有想到,孔融明明是孔子後代,他竟然不遵從孔聖人的話。
說實話,孔融本人爭議是不少,但至少他敢噴。
在歷史上他就是因為說出父母對兒女並沒有生育之恩的話,結果導致被曹操抓住把柄,從而殺掉了。
要知道儒家一直都是講究忠孝為根本的。
以孝道,人要對父母盡孝為基礎,進而引申到人,要對君主盡忠。
說君主就是天下人的父母,養育天下人,從而天下人要孝敬君主。
所以說孝道是根本,是很多朝代治國的基石。
是籠絡人心的基礎。
漢朝許多皇帝們的諡號,基本上都帶個孝字,漢孝武帝,漢孝文帝,孝什麼帝的。
以此來證明自己的正統性。
後世明朝的皇帝也是如此,明孝宗,有弘治中興,就是明朝士人眼中的千古一帝,於是得了這一個在他們心中最好的諡號。
而孔融公開否認孝的基礎,那無疑徹底打破了人們以往的認知基礎。
由此可以知道,不管孔融人品到底如何,但從他能說出這個話,就可以知道三國時代,人們的思想仍舊活躍,還敢於對一些固定的核心的東西發起質疑。
要知道孔融說這話對他自己沒有半分錢的好處。
無論是後世名聲,還是實際的利益上。
論名聲,他已經有了孔融讓梨,即便後世小兒都知道了。
他不需要沽名釣譽了。
論利益,他只要老老實實堅守孔聖人所說的話,與天下士人主流站在一塊,即便曹操都只能憋屈地挨他的噴。
孔融明明是能從忠孝為本這種理念中,得到最多利益的人。
可是他反而激進地說出這種振聾發聵的話。
至於目的,顯然與當時人們越來越愚昧的孝道有關。
比如郭巨埋兒奉母,為了孝道,可以埋葬自己的兒子,來防止母親節省口糧給疼愛的孫子吃。
孔融顯然是反對這種做法的。
“孔文舉如何會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曹操聽到後,大吃一驚。
此時對方還沒有噴他,他對孔融的理解還只限於這是個大名士,從小就有名的那一類,和他曹操相比,那就是天上人家的孩子。
絕對是天上的。
那可是孔聖人的後代。
而他是什麼,是宦官之家的後代,為了洗清這個汙點,他不惜下狠手與宦官階層決裂。
崔成也是疑惑,孔融他可是孔子的後代,而且還是士族中的第一階層。
可以說按照太行山人的說法,孔融本來應該最頑固,最保守的去堅持這個忠孝,這樣才有利於他自己利益。
可是他偏偏就要反對這個孝字。
其實仔細想想就知道了,嫡派聖裔大孝子孔融,這是旗幟鮮明的反對愚孝。
甚至因此事,而被曹操抓住把柄,進而遭到殺身之禍。
可以說他是狂士,也可以說他有所追求,並不想靠祖宗的話來吃飯。
“父之於子,當有何親?論其本意,實為情.欲發耳。子之於母,亦復奚為?譬如物寄瓶中,出則離矣。”
這就是孔融的原話。
而且他厲害,與他一同死去的兩個孩子,也說出了千古名言: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他在建安年間被判棄市,妻子一同被誅殺。
而孔融這話,在聞人升的理念引導下,早早說了幾十年。
他是在說父母對子女並沒有生育之恩。
生而不養沒有恩情。
父母就不能利用生養子女這個原因,而去無限制地命令子女。
子女也不能因此就無條件地屈從父母。
孔雀東南飛,就發生在漢代,正是當時越演越烈的愚孝而產生的悲劇。
孔融這一說法,倒是很有些類似現代觀點。
很契合聞人升理念的核心。
那就是父母和子女都是獨立的個體。
兩者人格平等,互相不能命令。
父母可以出於教育子女,培育對方而在有道理的基礎上,管教對方,但不能靠著生育之恩,要求對方無限制地服從自己,包括毆打辱罵發洩自身情緒等等。
孔融很明顯就是在反對愚昧的孝。
比如“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
然而他並沒有解釋這點。
因此當下士族之人,紛紛大罵孔融不孝。
“浪得虛名,果然小時了了,大未必然。”
“孔文舉不當人子,吾輩羞與其為伍也。”
與此同時,太行山中。
某學堂之內。
荀攸找到正在與某個未來大噴子,此時還是個十二歲少年的禰衡談笑風聲的孔融。
“孔兄,外人誤解於你,你為什麼不發一言解釋,偏偏要任由他們辱罵?”荀攸過來說道。
他來找孔融,當然是有目的……對方名氣大,將來民擇君的時候,這傢伙肯定能派上用場。
他明白自己的本事,並不在於掌握軍權。
出謀劃策他可以,但殺伐果斷他做不到。
既然如此,從名望入手,將來未嘗不能做一任君主,青史留名。
這可比輔助一個君王強得太多了。
所以他才來勸說孔融,因為他明白,只要孔融說出自己真意,就會迎來逆轉。
雪中送炭,才是高明者所為。
這時,小小的禰衡卻道:“哼,世人庸碌,除師尊外,唯獨孔文舉可堪入眼,為何又要向庸人解釋?”
荀攸聞言被震了一跳。
這誰家的小孩,出口就一通地圖炮……這個詞也是從趙師那裡學到的。
“說的好,庸俗之人,再解釋他也不聽,聽也聽不明白,只留待青史懂我。”孔融含笑說道。
他今年32歲,比禰衡整整大了20歲,卻是一看就入眼了。
這就是相性。
大噴子禰衡只服兩個人,一個是孔融,一個就是後來的楊修。
現在又多了一個人,就是趙想世。
“好吧,看來我也是庸碌之人,不過我倒明白文舉兄真正的主張是,小杖則受,大杖則走,這才是孔聖人所說的話。兒子不應該為了所謂孝道就犧牲自己的性命,那才是大不孝。”荀攸嘆道。
孔融也噴人,但噴曹操是因為對方想要篡漢。
他的死是內部權力鬥爭,不是噴人引起的。
所以他聽到這話後,頓時生出知己之感。
“正是如此,知我者除師尊、禰生外,竟然還有公達也。”孔融起身,竟然向荀攸拜了一拜。
“不敢當。”荀攸立刻避開。
他當然不能接受。
“前日我聽師尊開講,他隨口說過,孔聖人許多話本意都是好的,奈何後人為了榮華富貴,為了功名利祿,為了迎合君上,必然將其曲解利用,牽強附會。千年之後,不知道要惹來多少仇恨加於其身,我身為後裔,當然要負擔其清源之責。這才是大孝。”孔融這才說出自己為何說出大逆不道的話。
“原來如此,果然孔文舉天下孝子,如此果真不負其名也。”荀攸很是佩服。
要知道孔融說這話可真是沒有絲毫好處,如果放到一個看不慣他的君王眼中,就是取死之道。
聖人後裔的庇護,也庇護不得。
因為你不孝,自然就不配得到聖人庇護。
殺了你,也不會引發士人多少的反抗。
荀攸果然是智謀之士,他直接就預言了孔融的結局。
幸好,這一個分支裡,孔融不會有那種悲哀的結局了。
荀攸自己想想,他能不能容忍孔融?
恐怕他如果要是一直當君主的話,也是不能容忍的。
因為這傢伙名氣大,如果一心反對自己,如果摻和到自己的繼承人之中,自己也會用這個藉口殺了他滿門。
如果自己不是一直當君主,只任十年的話……隨便他怎麼反對去,反正自己幹完十年就拉倒了。
還怕人罵嗎?
突然間,荀攸頓時明白了趙師的良苦用心啊。
“我明白了,難怪趙師說過要君不能久,久則必生天大的私心,甚至完全忘記仁義之道,只求利。”荀攸突然道。
孔融聞言點頭道:“是啊,君要選擇賢者,不能持久為之,當今皇上不賢明,應該換之。再從漢室宗親中選擇一名賢明者為之。”
荀攸一愣,接著道:“文舉兄,一定要從漢室之中選擇?”
“那是當然,如今大漢四百年天下,早就深入人心,漢乃正統。師尊說的話只是理想狀態,天下間庸碌者多也,劉家子孫何止百萬人?百萬中選取一人為君,既能迎合人心,又能治理朝廷,此乃兩全其美之法。”孔融堅定道。
呵呵,果然如此。
這傢伙是個擁漢派,雖然來聽趙師的課,也不以年齡尊長拜對方為師,但也沒有全盤接受。
只接受了部分,然後和他已經有的主張融合起來。
荀攸倒也不失望,畢竟今天一番話傳揚出去,他荀公達就有了識人之明。
這可是“選君”的必要條件之一。
一個是君主可以不通軍事,不通民事,但必須通人事。
不通人事,其他再精通,也是勞而無功。
兩人又談論一陣,荀攸發現那個禰衡倒是很有潛力,將來肯定會有大名聲。
因為這小子太能抬槓了……
你一句話說不對頭,上一刻還和你笑臉,下一刻就能和你翻臉。
也就是孔融這樣的人,能包容欣賞對方這種性情。
沒多久,又開課了。
這次聞人升又出面了。
聞人升這次講的是人體醫理。
他來這個三國,最大的敵人,不是別的,是疾病。
論到征戰、廝殺,沒人能殺得了他。
他可以提前察覺很多危險,並且做好絕對安全的準備。
天災的可能也很少。
他住的房子是竹製的,只怕火不怕震。
只有疾病,突如其來的疾病會打敗他。
所以他在建立了根基之後,就用了相當多的力量去攻克疾病。
至少先把常見的風寒,這兩種古代人聞之色變的大敵給搞定。
不知道多少嬰兒青年,因為一個風寒,導致體溫過高就沒了。
“人體乃是一團水,投入外物,可使之清澈,也可使之渾濁。如何確定外物的有用與否,就要用到對比和試驗。”
“今天要講的就是雙盲實驗法。”
眾人認真聽著。
其實三國之時,華夏醫學還是講究實證的,也開始解剖。
神農嘗百草,就是最早最簡單的實證。
直到後來與玄學、道學佛學混合,就像儒學一樣,越來越走上玄虛之談,不再追求實證。
畢竟後者省心啊,也不容易出事。
“比如這種草藥可以治療風寒,我們就要試試只用它,和不用它在不同病人身上,會有什麼效果。”
“如果有效,再將草藥掐頭去尾,選擇哪一部分來看看,最有效果。”
“如此無限測試下去,最後得到是哪一種成分,能讓人體已經渾濁的水,變得重新清澈起來。”
眾人紛紛點頭。
聞人升的話深入淺出,這倒沒有什麼好爭論的。
有些學生也對醫學感興趣,這個年代醫生還不是賤業,人們還有著“不為良相,就為良醫”的論點。
再到後來,那就是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一種藥治療一種病,就要這樣測試,而不是人云亦云,別人說有效果就有效果,有沒有效果,必須要經過雙盲和實證。天下萬事萬物,無不如此,光靠嘴說是沒用的,要去實際中驗證。”聞人升澹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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