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家主沒有辦法,說不動家裡這些短視的同輩們。
倒是有一個晚輩自告奮勇道:“我聽說幽州都亭侯,中郎將公孫瓚勇勐善戰,曾經多次擊垮塞外胡人,我們可以邀請他來出戰。”
那晚輩名叫崔成,字不就。
“不就,你這話就錯了,公孫瓚是幽州人,我們是冀州人,請他來此,不是前門驅虎,後門進狼嗎?”有人立刻反對道。
他們不想剛剛平靜下來的日子,再被戰爭打擾。
打仗是要糧草的。
他們也是第一次知道大軍過境,要征伐多少民夫,勒逼多少糧草。
雖然他們是大族,朝廷上也有人。
但現在是宦官掌權,他們身為清流名望之家,不好結交宦官,所以只能忍讓。
再說不給的話,黃巾就要來拿。
家家戶戶不知出了多少血。
還好十個月就結束了。
要知道冀州可是黃巾的重災地。
廣宗,鉅鹿都在冀州發生。
即便如此,後來冀州仍然是戶口最多的一個大州,可見北方在三國時代,還是絕對的強勢。
這也是為什麼晉能統一的最終原因。
也正是因為戶口最多,也是最卷,矛盾最激烈,黃巾在這裡的根基也最深厚,所以才會將根據地選在這。
所以從一開始他們就選錯了地方。
缺乏戰略眼光。
不像聞人升,一開始就找到邊角之地。
山區就是腹地中的邊角地帶。
“是啊,而且那太行山人,位於山中,公孫擅長騎兵,他又如何入山絞殺?不可,不可,還是交好此人,畢竟沒有千日防賊,只有千日做賊。”又有人道。
崔家家主掃過去,只好將這些人請走,只留下崔成。
“崔成,我看那太行山人,胸藏大志,將來滅漢家天下者,必此人也。”
“家主,我們何不邀請其來我家,埋下伏兵刺殺之?”崔成急於表現自己。
他只是一個分家的庶子,因為頗有計謀才被看重。
“這一手對待那些年輕莽撞者可,但我觀這太行山人,明顯是謹慎之人,不然的話,不會放著大好平原之地的郡守不做,偏偏在山寨中待著。其人謹慎非常,一旦邀請不來,暴露我們害他之心,那才是後患無窮。”崔家家主說道。
“那我還是去請公孫來平他。”
“也是不可,他又沒有造反,如今還有從朝廷那裡買來的官位任命,公孫與他又沒有瓜葛仇恨,只是忙於鎮壓叛賊,你就是說了,他也不會來的。”崔家家主想了想,還是搖頭。
“難道我們就要看著他這樣發展壯大不成?”崔成也去研究過這個太行山人。
對方教授那些貧民子弟,從中選拔人才,竟然能夠從下到上自成一體。
以學生為核心,建立一套運轉體系,能夠收稅、收糧,練兵、防衛、進攻,這就是一個山地小號的部落,乃至朝廷。
張角和他比起來,那是望塵莫及。
說實話,如果不是出身崔家,崔家家主都想趕緊去從龍了。
只要太行山人不半途而死,天下幾乎確定就是對方的。
可是對方搞的這一套,明顯是讓天下無世家。
“讓我再想想,我先去拜訪幾位大賢去。”崔家家主說道。
“不知家主所說是哪幾位,晚輩願意代勞。”崔成說道。
“穎川荀家多賢人,只是路途有些遙遠,黃巾剛滅,賊人遍地,危險得很。”崔家家主當然不會真去,他說出來就是要讓崔成去的。
“晚輩不才,願意為家主跑這一遭。”
“好,事不宜遲,那太行山人與日俱增,我預料他出山就在幾年之內,你今天下午就走,我給你備十名護衛,20匹好馬。”崔家家主說道。
崔成立刻拜道:“遵主命。”
很快,崔成就上路了。
一路跋涉,路上的確遇到幾次賊寇,全靠馬好、有好向導才得以逃脫。
最後終於來到了穎川。
穎川也在鬧黃巾。
剛剛平息。
好在荀家沒出大事。
在一處旅店住下後,然後投了帖子,等待對方回帖。
對方回得很快,次日一早他們就去拜見了。
在待客室談了一陣後,荀家人就請對方進入密室。
密室中有三人。
一是荀或,二是荀諶。
將來一個投曹,一個投袁。
他們再過幾年就要入朝,此時都在家中。
將來肯定也入不得朝,不得不說,這就是聞人升必然要引發的蝴蝶效應。
總之,明眼人太多了。
尤其是漢末,臣擇君,君擇臣,雙向奔赴。
荀家人才眾多,各有選擇。
說他們是有意的也好,無意的也罷,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家選對了,家世傳下去了。
聞人升的悄悄崛起,雖然只有十個月,雖然目前還處於萌芽中,仍然引來了諸多關注。
畢竟他的崛起實在與眾不同。
而且又是俯視京畿之地。
關注天下大勢的眾多世家,自然會注意到他這一股勢力。
“其人勢已經成,難以撼動。”荀諶搖頭道,“不需五年,冀州之地,河北所在,必歸其所有。”
荀家家主微笑著摸著鬍鬚,不發一言。
相比自家的千里馬,清河崔家空有名望,沒有幾人可稱超世俊傑。
“其人之才,實在不知所出,觀其治政理軍,皆成體系,其人二十不到,若非妖孽,即為天賜。”荀或疑惑道。
他自問自己也是才華橫溢,擅長治民,但和這位太行山人一比,從那些商旅中得知的訊息,從自家族人中得到的訊息,綜合起來一看,他那些手段,只是一個學童而已。
此時的學者們,還遠遠沒有被禁錮思想。
就像諸葛亮,從來不歧視商旅,也大力發展蜀國紡織業,作為軍需。
實用第一。
這也是諸子百家最後一個能發揮光芒的大時代了。
漢代尊儒學,但並不獨尊,漢家自有制度,以王霸道雜之。
“難道就無法可制?我觀其人行徑,是要刨我望族之根,世家之基也。”崔成不甘心道。
荀或搖搖頭:“何為望族?三代好學成之。人與人不同,族與族不同,太行山人不過廣施教化,好學之族,上進之人,自然脫穎而出。”
“正是如此,吾兄所言甚是,我正想去太行山人那裡求學,只是之前黃巾未滅,道路不靖。”荀諶也是大為點頭。
他們作為世間的超謀之士,自然對自己的頭腦大有自信。
深信如果去太行山人那裡求學,自然能大有成就。
絕對比那些寒門貧民子弟強出無數。
事實也是這樣,畢竟他們有著深厚的學問基礎,而且有著良好的實踐環境。
崔成頓時明白了。
面對太行山人這一橫空出世的真賢者,他們崔家選擇保守一路,敵視之;而荀家則選擇接納學習。
高低立刻見了分明。
沒有辦法,他只好道:“我觀其人,自建制度,將來必要代漢,難道兩位也要支援不可?”
荀諶默不出聲。
荀或則是皺眉道:“正因其人要代漢,我們才要深入門下,學其道,才能反制之。”
崔成點點頭,最後還不死心道:“真就無人,無兵,無將可敵之?大將軍,宦官,當今陛下?”
荀諶搖頭笑道:“太行山人以太行山為根基,廣立山寨,把守險要,開墾荒田,內有泉水,外人以十萬之眾討伐,也足以抗拒。”
“如今陛下耽於享樂,雄心早消,兩位皇子年幼,內有宦官,外有外戚,爭鬥不休,黃巾一事,已經消耗巨大。”
“可是各地還有鄉勇,還有各地刺史……”崔成又問道。
“鄉勇自保有餘,眼光短淺,有長遠眼光者,此時尚無兵權。”荀諶搖搖頭。
崔成徹底明白了。
同時深深浮現出恐懼。
善戰者無赫赫之功。
這太行山人悄悄落子,就落在了眾多勢力無暇或者不願意顧及之處。
山地貧瘠,就是雞肋,又有幾人願意為了雞肋,大費周章?
於是就眼看著太行山人有謀反之舉,也是漠然應對。
“可惡,這不就和之前的黃巾一事相同嗎?明明幾年前就有人向朝廷示警,朝廷卻置若罔聞……”崔成突然恍然大悟。
“是啊,朝廷上下,早就沒有了進取之心,只是得過且過。”荀諶有一句話沒說出來,王朝末年,基本都是如此。
何況陛下還賣官鬻爵,官員大部分精力都放在積累買官錢,升官錢上了,哪有人願意耐心除掉禍害?
“之前平黃巾時,南方湧現一員虎將,乃別部司馬孫堅,孫文臺,或許能夠較量一二,但距離太遠,鞭長莫及。”荀或想了想,又嘆息道。
“呵呵,兄高看那孫司馬了,勐烈有餘,智謀不足,他若與太行山人對陣,只一陣,就會全軍覆沒。根據商人之訊息,現在太行山中有精兵兩萬,孫司馬不過精兵千餘,又多為南方男兒,如何在北方山中作戰?不戰則已,一戰必亡。”荀諶搖頭道。
“戰場之事,非我所長,我侄荀攸擅長軍略,可請他過來。”
隨後荀家家主離開,讓荀攸過來。
於是四人與密室中,再次談論大勢。
這也是當今智謀之士,最喜歡的事情之一。
“太行山人雖強,但也有一致命弱點。”荀攸果然語出驚人。
其實他年齡大出荀或六歲,只是輩分問題,所以是侄子。
如果常不見面也就無所謂了,偏偏還天天見面,就有些尷尬了。
“哦,願聞其詳。”崔成趕緊問道。
“其人年紀太輕,根基太淺,名望不足,世家必不信服。割據山中尚可,一旦出山征伐天下,必然是處處反對,處處遲滯,因此他的法子,一旦被外人學走,就可有人藉機壯大,進而反過來吞噬他。”荀攸胸有成竹道。
崔成恍然大悟。
同時也明白了自己和荀家的巨大差距。
人家在學習,同時也在選擇其他主人,而他卻只想著怎麼靠自己的力量幹掉太行山人。
對方說的是啊。
學了太行山人的本事,然後找個威望高的世家諸侯投靠,反過來幹他。
如果聞人升聽到這裡,一定會笑了。
他的法子若真學了去,也不會被世家諸侯們全部採納,只會學些術,卻不可能學到道。
就像我大清,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學到西方的道。
因為那些道本身就是要將大清埋葬的。
事實也是這樣。
辛苦練了新軍,結果新軍成了掘墓人。
原因就在於新軍學到了西方的新理念而已,這還僅僅是一些。
如果他們敢學聞人升的道,自己就會首先背叛士族的利益。
士族最大的利益是什麼?
一是土地,二是靠互相吹噓、作秀出來的名望,進而把持著做官的主要通道。
靠著互相推薦,互相保舉,進而把持官場。
這也是為啥劉宏要搞事的原因,他一開始也是有雄心的,想要打破這種局面,想要開放更多的上升通道。
結果幾次三番下來,還是抗不住大勢。
因為他找不到一個可靠的盟友階層。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依靠宦官和外戚是不成的,他們只是很少的一部分利益階層,代表不了廣大的社會根基。
因此荀攸這話一出,荀或聽了後,覺得心中有些不太對勁。
兄弟荀諶也是微微搖頭。
“賢侄,你這話有一個大漏洞。”荀諶搖頭道。
“什麼漏洞?”荀攸心中有些不滿,但臉上還是很恭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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