築盤尊者的神情讓陳松感覺恐懼,他臉上麻木,但眼神狂熱,兩種極端的情緒出現在同一張面孔上,形成一種妖異的對比。
於是他問道:“你覺得這六九城是海市蜃城?”
築盤尊者面色凝重的說道:“你聽見那書生說的了,他說城裡認為現今為大幸歷九五五年,實際上呢?寶珍,你說現在是大幸多少年?”
寶珍遲疑了一下,掰著手指數了起來,數了一番後他說道:“好像是九四五年?或者是九四六年?”
築盤尊者道:“不錯,現今應當是大幸九四五年,可那書生為什麼說是九五五年?因為他生活的地方時間流逝更快,已經到了九五五年!”
陳松又問道:“就因為這個,你覺得這是一座海市蜃城?”
築盤尊者掃了掃袍子肅然道:“我輩修士,當有冒天下之大不韙而逆行改命之心,我願意入城中冒險一見。”
陳松曬然道:“但你也說了,海市蜃城無色無味,你看籠罩著六九城的迷霧,你看看吧,黑的跟踏馬木耳一樣,這叫無色無味?如果這是個大妖呢?你進去不是給它做甜點?”
築盤尊者道:“如果它是個大妖,那書生絕無活著走出來的可能。”
“如果它是海市蜃城,那他也沒有活著走出來的可能,你說過了,那誤入海市蜃城的漁夫當時是被同行人用繩子給拖出來的!”
築盤尊者堅持道:“不錯,但那也是一介漁夫片面之詞,實際上海市蜃城是什麼樣子他們凡夫俗子怎麼能看的真切?或許它就是這樣呢?”
寶珍插嘴說道:“等等,先生、尊者聽我一句話,即使他是海市蜃城,即使這是那什麼大妖吐出的妖氣所成,可你進去幹什麼?”
築盤尊者微微一笑,道:“如果它是海市蜃城,那裡面有我想要的一切,靈氣、宗門、道友、法術,那裡面沒有靈法末世,那裡面還是一個修士無所不能的九洲世界!”
這點陳松明白,海市蜃城說是一座城,其實它是海蜃妖所打造出來的一個結界,它的法力是致幻,跟九口幢幡類似但又不同,並且強大無數倍:
海蜃妖所締造出來的海市蜃城能讓人陷入幻覺中,幻覺中的世界就是一個人所能想象到的完美世界,對漁夫來說就是父母俱在、妻賢兄恭,對修士來說就是靈氣滿溢、世界如常。
寶珍也大概明白了築盤尊者的意思,他大聲道:“但那是假的,裡面的都是假的!”
築盤尊者灑脫甩手,他笑道:“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什麼是真、什麼是假?我們現在經歷的便是真的嗎?誰說海蜃妖所締造的世界是假的?真真假假,還不是憑本心來判定?”
他大聲說完,又對陳松拱手:“承蒙先生一直以來的照顧,築盤無以為報,今日就讓築盤做個兵馬探子進這黑霧裡一探究竟。”
陳松說道:“那我們用繩子綁住你,一段時間之後我們再把你拉出來,行嗎?”
築盤尊者頷首道:“單憑先生安排。”
寶珍用繩子綁住了築盤尊者的腰,一個面色堅毅的漢子忽然出列說道:“尊者乃是有大神通的修士,或許這黑霧對他和對我等凡夫俗子的影響不同,不如這樣,先生,小人願意跟隨尊者以身試探,請同樣以繩索綁住小人,日後將我們二人一同拉出來。”
這話說的也有道理,陳松遲疑的問道:“你不怕有危險嗎?”
寶珍也著急說道:“二郎你這是做什麼?”
那漢子淡然笑道:“我父母妻兒都已經死在山林盜賊手中,早就無牽無掛,還有什麼可怕的?現在苟活於世不過是想報答先生的活命之恩罷了,如今終於有這機會,小人不想放棄。”
兩個人分成兩個方向走向黑霧,築盤尊者走到翻卷的黑霧旁邊後先對著陳松點了點頭,然後拱手施禮,倒退著進入黑霧中。
這是陳松最後一次看見他,後來的日子裡他偶爾會想起築盤尊者最後拱手時候看向他的表情,那是一種期盼與欣喜並存的表情。
就像新郎要去接新娘子,也像小夫妻去看裝修好的新房,似乎有一個美麗新世界在等著他。
一行人在黑霧外面等了足足一天一夜,第二天天亮之後,陳松指揮寶珍等人往外拖繩子。
綁在築盤尊者腰上的繩子緊緊繃著,寶珍等人拉不動,陳松不得不上去幫忙,結果他剛一使勁繩子猛的斷了,晃的幾個人險些翻倒在地。
陳松火急火燎將繩子給拉了出來,繩子是被燒斷的。
另一撥人收回綁在二郎身上的繩子,這次繩子倒是沒斷,一番努力後他們將二郎給拖了出來。
繩子盡頭的二郎一直在掙扎,離開黑霧中後他掙扎的更是厲害,口中放聲大叫:“道爺饒命!道爺饒命!道爺冤枉小人了,小人一輩子遵紀守法,絕沒有招惹過道爺!”
寶珍上去抓住他給了他一巴掌,二郎還是掙扎,其他人不得不一哄而上將他給綁了起來,就像當初綁了盧家子一樣。
過了半晌二郎慢慢悠悠的清醒過來,他怔怔的看著寶珍一行人,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臉上帶著茫茫然的表情,有點呆傻。
陳松心裡覺得不妙。
寶珍蹲在二郎身邊遞給他水壺讓他喝了一口水,問道:“二郎,你認出我來了嗎?”
二郎苦笑道:“寶珍大哥,好久不見。”
寶珍拍了他腦袋一把道:“說什麼傻話?什麼好久不見,咱們才分開一天!”
喝水的二郎愣了愣道:“才一天嗎?我感覺已經好久了。”
陳松苦笑著問道:“過去的日子裡你沒見到我們,但見到你父母家人了,是吧?”
向來面色淡然的二郎臉上露出笑容:“託先生的福,小人確實與父母妻兒再度相見了,如果先生不嫌棄,日後請萬萬要來小人家裡做客一番,小人娘子所釀的米酒甘甜爽冽,先生一定會喜歡。”
寶珍瞪大眼睛叫道:“你說什麼瘋話?你爺孃老婆都被山賊給一刀砍了腦袋啊,你每夜都會做噩夢啊……”
二郎猛的挺身要站起來,他對寶珍吼道:“你別亂說,你閉嘴!我爺孃老婆安然無恙,他們就在家裡等著我!”
說完他又跪在陳松面前:“請先生大發慈悲,讓我回城與家人團聚,小人給先生磕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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