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平連忙道:“五爺勿惱,沒人欺負小寶,是牛清吃醉了!”
“我沒醉!”
牛清一甩胳膊,嚷嚷道:“就是你欺負小寶!就是你!五叔說了不讓小寶吃酒,小寶就沒有提酒敬大家夥兒……唐寨主還認我們小寶,客客氣氣端了茶來說話,你端著架子,理也不理小寶,還讓那兩個小子灌水大哥吃酒!把人灌醉了還不算完,還諷刺水大哥與小寶吃相不好,非要拉著水大哥比試……誰不曉得你們是同鄉,有啥比試的?這是挑釁水大哥,還是給小寶看!小寶瞧水大哥坐著都打晃了,給攔了,你就那個眼神……那個眼神瞅小寶……”
說到最後,他學著江平的神情眼神,惟妙惟肖。
那滿眼的惡意,幾乎要傾瀉而出。
眾人都變了臉色。
江平身子發軟,嗓子發乾,額頭上全是冷汗。
江平想要解釋,自己沒有欺負霍寶。
可他說不出口。
沒有主動與霍寶說話真的!
衛氏兄弟勸酒挑釁是真的!
因霍寶出面護著水進不滿是真的!
那個眼神,也是真的!
他只是不喜霍寶不親近自己,不喜徒三手下有人排在自己前頭,不希望這舅甥兩個太親近。
偏偏這點小算計,不能述之於口。
霍五咬牙切齒道:“江平,我兒到底哪裡得罪了你,讓你恨上了他?今日不給老子說個明白,老子饒不得你!”
去他孃的天下大勢!
去他孃的“蟒化龍”!
這光還沒借上,就要受欺負?
霍五質問完江平,就怒視徒三,將小舅子也怨上。
江平是徒三的左膀右臂,要是徒三真的重視霍寶這個親外甥,手下難慢待?
徒三的心針扎一般,望向江平的目光也帶了疑惑。
之前沒揭開時,沒有留意。
現在揭開來說,江平之前口口聲聲說的那些所謂“疏不間親”的話,卻都是句句都有深意,翻來覆去提點自己要防備姐夫與小寶。
似乎從黑蟒山初見,他就對姐夫、小寶沒有善意。
可這是他一起長大的小夥伴,起事後寫信召他前往,後又舍了柳元帥那邊軍職隨他南下,這些日子在他身邊竭心盡力……
徒三眼中都是掙扎。
霍五看在眼中,臉上冰寒:“怎麼?徒三爺要護定此人了?”
“姐夫!”徒三帶了祈求。
霍五垂下眼,心是真涼了。
這哪裡是能靠得住的?
不說給外甥做主,還要讓外甥忍讓!
讓的還是他的一條狗!
這還是自己給他帶來諸多利益後!
鄧健、馬寨主都忍了怒,不約而同地走到霍五身邊站定,望向徒三。
兩人沒有說話,可是那神色,也表明了立場。
薛彪也不痛快,可也沒想到事態會發展的這個地步。
他孃的!
霍老五、馬老六,活了這大歲數,也不長腦袋的東西!
我草你老母!
只是他也沒有選擇的餘地,也只能憋著氣走到馬寨主下首。
一刻鐘前,眾人還其樂融融,說起淮南道攻略。
攻和州!
取廬州!
奔揚州!
握著整個淮南道!
上可謀淮北!
下可望江南!
可眼前,就要分崩離析。
裝醉的牛清,是真的站不穩了。
他只是想揭開江平面皮,讓大家曉得他對寶兄弟不善。
怎麼就到了這地步?
真的半醉的水進,已經徹底清醒。
此事因他而起,他沒有置身於外的道理。
他面上帶了痛苦,站起身來,想要上前,卻是被霍寶拉住。
以水進的厚道義氣,不用想就曉得他會怎麼選擇。
徒三是他視為兄長的人,江平與他也有交情,霍寶怎麼忍心讓他如此痛苦。
鄧健、馬寨主、薛彪幾個是霍五親友,站在霍五身邊,即便對徒三冒犯,也是情有可原。
水進,卻不能。
林師爺將一切都看在眼中。
說到底,眼前是霍五系與鄉勇系的衝突,林師爺如今是徒三首席幕僚,又出身黑蟒山,幫那邊都不合適。
可是他也明白,自己不出現不行了。
再僵持下去,大家就真的離心了。
“五爺……”林師爺這邊開口。
“噗通”一聲,江平跪了下去:“霍五爺,是小的不是,吃了酒堵了心,看不慣小寶小小年紀就稱爺,失了恭敬,是打是罰你衝著我來,莫要為難三爺!三爺走到今天這一步不容易,全賴你們幾位爺幫扶,三爺也是真心視幾位爺為兄長,還請您勿要遷怒到三爺頭上!”
糟!
林師爺垂下眼簾,再深涵養也忍不住想要罵娘!
江平哪裡是請罪?
這是給徒三心中扎刺!
也是逼著徒三在他與霍家父子之間做抉擇!
他怎麼敢?!
霍五看也不看江平,只看徒三。
徒三臉色青白,看著眼前眾人的目光帶了迷茫。
他能怎麼選擇?
一邊是親,一邊是友。
一邊是背靠兩縣之勢的姐夫、親外甥,一邊是生死相交的至交老友。
待看到霍五身邊的鄧健等人,又看到霍寶身邊的水進,徒三嘆了一口氣,就走到江平身邊。
跪!
跪了!
大家都瞪大了眼睛!
霍五立時望向兒子。
霍寶也抬頭看老爹。
父子兩人目光一對,都看出對方眼中驚駭。
江平跪,不過是小人惺惺作態。
徒三跪,算什麼?
霍五眯了眯眼,掩住其中狠辣。
去他孃的!
就憑這一跪,不管是老霍家祖墳冒青煙、還是老徒家墳地的青煙也得散了。
長了龍角也得掰折!
要不然,等著他當皇帝找後賬麼?
林師爺幾乎站不穩。
大勢已去!
鄧健是武人,兵器不離身,此刻雙鐧已經握在手中,面上帶了幾分雀躍。
馬寨主只覺得頭疼,忙上前一步,扶起徒三。
“三爺,你這是做了選擇了?”
“六哥,江平到底是我兄弟,我……我不是不疼小寶,我只求這一回情。江平不喜小寶有小心思不假,可要說他真敢害小寶那也是不能,明日讓他去亳州,回柳元帥賬下……”
馬寨主嘆氣。
要是兩人沒有跪前,徒三表明將江平送走,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什麼事情都解決了。
眼下,卻是不行了。
“三爺,你走吧!既然選擇了你的兄弟,就帶你的兄弟回亳州,別在回來了!”馬寨主輕聲道。
徒三臉上血色褪盡。
他終於明白自己選擇了什麼。
“姐夫……這……也是你的意思?”徒三臉上帶了憤懣。
怎麼就到了這個地步?
好好的,怎麼就這樣了!
霍五看著徒三,面帶寒霜道:“小寶缺的是疼他的舅舅,不是隨時都能捨棄他的舅舅!”
“小寶?”徒三望向霍寶。
霍寶跪了。
跪!
不就是跪麼?
君王還跪天跪地跪父母,自己怎麼就不能跪了?!
“小寶!”
徒三要去拉扯外甥起來,沒拉動。
霍寶從懷裡掏出禮單,雙手俸給徒三,道:“不能陪舅舅親迎,這是外甥的賀禮,提前祝舅舅、舅母琴瑟和鳴、早生貴子!”說到最後,眼淚簌簌而下。
他是真捨不得!
不是捨不得徒三,是捨不得水進。
太祖頭號大將,不是不能使手段強留他,可是他過不去心中那道坎兒。
認識將兩月,視他為手足兄弟,他怎麼算計這樣的水進?
以水進的義氣,徒三風光得意他不一定會湊上前,可徒三狼狽退走,他一定會相隨。
可放掉這樣一個大將,也讓人心痛。
再想到下次相遇說不得就是戰場上,你死我活,霍寶更捨不得了。
他很想小人一回!
到底,不忍!
拿著手中禮單,看著淚如雨下的外甥,徒三心如刀割,不無悔恨,卻也沒臉說什麼。
姐夫說的對,小寶不需要一個隨時放棄他的舅舅。
霍五卻是心疼壞了。
兒子不愛哭,上次這麼哭還是徒氏去世。
還能為什麼呢?
這實心孩子,別人待他三分好,他是要還十分的。
霍五眼淚也跟著出來了,紅著眼圈道:“三兒,帶你之前挑的八千人走,留下水進!”
眾人大驚,齊齊望向霍五。
這不是失心瘋了?
馬寨主之前的意思,明明是讓徒三帶那二十四人走!
徒三選擇了兄弟,放棄了姐夫外甥,就將這邊沾的光都還回來,也是合情合理。
都到撕破臉的時候,憑什麼白給他八千兵馬?
縱虎歸山?!
說什麼留下水進?
水進是金子做的,能換八千兵馬?
給臺階也沒有這樣給的!
你們姐夫小舅子和好了,他們這些之前站隊的,成了壞人了?!
薛彪瞪大眼,幾乎要喝問出聲。
只是他素來愛躲在後頭,見鄧健、馬寨主都不開口,就只能將嘴邊的話又生憋回去。
火大!
與霍五相熟的薛彪都這樣認定,何況與姐夫本相處不多的徒三?
水進去濱江縣還不到一月,霍五與他能有什麼感情,還不是給他個臺階,送人馬給他?
就如同在黑蟒山時一樣,姐夫見不得他狼狽。
“姐夫!”
徒三沒有流淚,可心中酸澀讓他幾乎要喘不上氣來。
之前因被馬寨主驅逐產生的憤懣早就散了,只剩下濃濃悔恨。
這就是親人,無論被他傷成什麼樣,依舊忍不住對他心軟的親人。
徒三沒有跪,而是躬身道:“待我做到跟姐夫一樣,永遠護著小寶,永遠不捨棄他,我再回來!”
霍五含淚看著徒三。
好一會兒,他才大步上前,扶起徒三:“好,姐夫等你!”
到時候就算小寶傷心,也不會再留著你了。
角落裡。
水進傻眼了。
在八千人馬面前,三哥看也沒有看他,問也沒有問他。
他被賣了!
何德何能,八千人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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