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鄧健說完話,霍寶就去了童軍營。
一千幾十號人,如今只剩下不到四百來人在曲陽。
五十人隨朱小二去了松江,一百人在侯曉明、李遠身邊,去了常州,二百人在濱江修貨倉。
另有五十人在金陵,三百人在運糧隊。
不過就算只剩下三分之一,童軍每日依舊按照規矩操練,不敢懈怠。
留守的槍兵隊長梁壯,人如其名,倒像是水進的雙生兄弟,都是又黑又壯。
黑蟒山童兵剛組建,諸少年不服霍寶這個空降的頭頭。
霍寶為了震懾諸少年,扔了一塊巨石,說可以抬起的可對自己取而代之,第一個出來抬石頭的就是梁壯。
不服霍寶出來挑戰的是他,抬不起石頭曉得霍寶力氣確實大,第一個聽話的也是他的,性子十分耿直。
這樣的性子,做隊長還行,統籌全域性就缺點機靈。
可眼下沒得選,霍寶只能帶梁壯北上。
“體力好的甄選兩百人,隨我北上……你自己選個副手,代你留在曲陽練兵……”霍寶吩咐道。
“得令!”梁壯應聲而下。
自童軍組軍,除了第一批、第二批是霍寶親自帶過,剩下的都是交給下邊人。
有利有弊,利是沒有被練兵束縛,有時間做別的;弊是新人都不熟,考察驗看都交給幾個骨幹。
童軍內部,時間久了肯定也拉幫結派。
大的劃分,分了黑蟒山幫與曲陽幫。
黑蟒山裡,還分蟒頭寨、蟒王寨、流民少年三幫。
曲陽幫裡,還分縣城兵與鄉下兵。
人多了,少不得的如此,霍寶沒有放在心中。
現在童軍們都是“井底之蛙”,看到的就是眼前這點世界,等以後出去了,就曉得世界之大。
不過霍寶也決定,等亳州回來,親自拉練兩回,總不能讓下邊小兵忘了誰是真正的頭領。
“表哥在嗎?”
隔著門,小姑娘的聲音依舊清脆甜美。
霍寶起身,迎了出來。
不過半月功夫,秀秀臉上褪去嬰兒肥,有了幾分小少女的模樣。
“怎麼瘦了這許多?”霍寶驚訝。
“爺爺病了……”小姑娘臉上帶了幾分擔憂。
“什麼病?好些沒有?”霍寶的心提了起來。
這其中,有幾分是真心惦記那位慈愛寬厚老人,還有幾分擔心曲陽局勢有變。
鄧老爺看似只掛了個教首虛名,可實際分量不輕。
以鄧健的孝順,要是鄧老爺真的病重,就算曉得得罪柳元帥,也會留下侍疾。
“黃舉人家男丁前些日子都大逆罪處死了!”
“老爺子求情了?”
小姑娘搖搖頭:“我爹之前想要驅逐他們,是我爺爺堅持殺的!只是等到黃家人死了,一晚上沒睡好,就病了!”
霍寶哪裡還待得住,道:“那我們去看看老爺子!”
之前他想等霍五一行到了,一起過去四方客棧,眼下卻鄧不得了。
相處不長,不管鄧老爺目的為何,對他好也是真好。
“爺爺稀罕你,見著你肯定高興!”
小姑娘的口氣有些泛酸:“爺爺肯定是想要男孫,才對你好!哼!之前還說什麼咱家不重男輕女,竟是哄人!”
霍寶笑了笑,不知怎麼跟小姑娘解釋。
人人都有遠近親疏,老人家對霍寶再好也不會越過孫女去。就是對霍寶這份好,不是因霍寶討喜,也是為了小孫女。
霍寶將荷包裡摸出桃木劍,遞過去:“這是茅山德佑觀上開過光的,鎮魂辟邪。”
小桃木劍玲瓏可愛,小姑娘十分歡喜接了,道:“謝謝表哥!”
看著小姑娘的雙丫鬟,霍寶沒有剋制,伸手摸了摸。
小姑娘歪頭避開,皺著鼻子道:“表哥莫要當我是小孩子,爺爺說我是大閨女了!”
霍寶訕笑,摸了摸鼻子。
大閨女,四尺高的大閨女?
兩人一道前往四方客棧。
四方客棧摘了幌子,並沒有營業。
霍寶心中生出不安,擔心鄧老爺子的病情。
鄧老爺臉色蒼白,兩腮無肉,額上皺眉都多了幾條,身上衣服都曠蕩了不少。
不過同霍寶想的臥床不同,鄧老爺在茶室,坐在八仙桌前,對著一套紫砂茶器吃茶。
看到霍寶進來,老人家也不見意外之色,招呼道:“小寶過來坐……”又對秀秀道:“去買兩包點心就茶,要鹹味的,小寶不愛吃甜的。”
“爺爺偏心,我偏要買兩包甜的,就是海棠酥、紅豆糕!”小姑娘對著霍寶輕哼一聲,轉身出去了。
霍寶在鄧老爺對面坐下,也不知該如何寬慰。
殺黃舉人家人,是“斬草除根”,也是“殺雞駭猴”。
道理誰都明白,只是人心肉長。
鄧健為了顧及老岳父心情,願意放黃家人性命;鄧老爺這裡,卻是為了不給女婿留後患,做主殺人。
霍寶說著話拿起茶壺,給老爺子倒了半杯茶:“您可得好好保重自己,表叔這邊可還離不開您給掌舵……”
老爺子嘆氣:“老了,老了,倒經不住事了,讓小寶看笑話了。”
霍寶連忙搖頭:“幾十年的交情,豈是說丟就丟的?只是在您老心中,到底捨不得表叔、秀秀有丁點兒危險……換了我爹,也會如此……”
老爺子苦笑道:“沒有回頭路了……我也沒能耐護他們爺倆,能做的就是不添亂……”
霍寶忙道:“您在,就是鎮山太歲!我今天剛從我爹那回來,我爹還抱怨濱江人少,不夠使,可您瞧瞧表叔這裡,親族斷絕,才是真缺人。除了幾位千戶,竟是挑不出當用的人來。”
霍寶只覺得這兩天說的話,比之前幾個月的次數都多。
對著霍六嬸如此,對著鄧老爺也是如此。
人老了孤單,難免胡思亂想,心病還須心藥醫,“被需要”就是良方。
鄧老爺果然為女婿擔心起來,豎起眉道:“都是鄧仁那混賬東西害的,要不然鄧家總能挑兩個孩子帶著!”
有鄧仁在前,對鄧健父女沒有善意,為了省事,鄧老爺就只能將這些人都壓下去。
“不知表叔有沒有意收徒?要是收徒弟,倒是能將老虎調過來!他是憨厚不機靈,可駒子姐倒是色色要強些,這次我爹出來,也是安排她守濱江。”霍寶想了想道。
濱江縣的人真不少了。
所謂人少,是因為霍五、薛彪、老和尚三方並存,不能擰成一股繩,相互扶持還要相互提防。
年輕一輩,那邊的人超標了。
濱江縣在滁州大後方,除非朝廷從江南調兵平叛,否則就是大後方,安逸安定,沒有必要將年輕一輩都拘在那邊。
對比之下,曲陽縣這邊太缺人了。
小輩都在童軍中,鄧健手下只有幾個千戶能使喚,後繼無人。
馬駒子之前的小心思是令人不快,可正如童軍中的分幫結派似的,這些只是內部小矛盾。
就算馬駒子調到曲陽縣,也給老虎安排拜師機會,他們也不能爬到霍寶頭上。
曲陽這地理位置,夾在州府與濱江中間,實是翻騰不出花來。
鄧老爺聞言,不由動心,卻又遲疑:“這樣挖你爹牆角,不厚道吧?”
霍寶坦然道:“又不是旁人!我爹不是還從我三舅那邊挖了薛七叔與水大哥?一個是錢袋子,一個是三舅的左膀右臂,我爹也沒客氣!”
鄧老爺面上帶了笑意,打趣霍寶道:“都說‘一個閨女三個賊’,到你這裡兒子也是賊了!你爹要曉得是你的主意,怕是要哭!”
霍寶道:“我爹疼我,就算捨不得,也肯定依的!我這不是想著運糧事大,需要人總領!表叔這邊妥當了,您老放下心,就幫我去。”
鄧老爺的攤子沒有像薛彪那麼大,可能做到一縣商會會首,將童養婿推到一縣捕頭的位置上,也不是白給的。
運糧的事情要好幾個月,還有隨後鹽鐵事,與其佔著一個霍豹盯著,還不若請鄧老爺出山。
霍豹再能幹,年歲在那邊擺著,出去打交道還要跟在薛家掌櫃後頭,諸多不便。
換了鄧老爺,就不用擔心這個問題。
同時,讓鄧老爺看著這門生意,也解了將貨倉建在濱江縣的隱患。
否則時間長了,難保有人在鄧健耳邊挑撥。
兩全齊美,不外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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