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八急著去松江,霍寶這裡急著去金陵,一行人只打算在濱江歇半天,次日就去金陵。
晚飯時,眾人說起明早出發之事。
霍順便跟霍五說,要跟著去金陵。
“不差這兩天,你不要折騰了,我親自過去一趟!”霍五道。
“五叔,您怎麼能輕動?”霍順忙道。
“整個滁州都這樣了,估計都消停一段日子……眼下不出去溜溜,以後才動不了!倒是你,如今這鬼樣子,好生歇兩日,別讓你爹過來難受!”
霍順這才安生了。
倒是薛彪那裡,有些糾結,小聲跟霍五問主意。
“五哥,金姐到底要不要接來?”
“接!你不心疼我還心疼呢!好好的小閨女,給人做童養媳,你就那麼狠心?!”
“我這不是……我這不是當時想著賈家在金陵是數得上的,代化那孩子又有天分,能考出來,誰想到後來會到這個地步!”
“賈演是君子,可侄女留在那邊還是要回甄氏身邊教養……甄氏尋常婦人,兒子壞了前程,不敢埋怨尊長,卻會遷怒到侄女身上,真要讓侄女留在那邊,怕是要受大委屈!就算定了親,也不用這麼屈就,接回來好好養著,且看賈家那邊應對。侄女才幾歲,咱們急什麼?”
薛彪點點頭,有了定奪。
“那就接回來!五哥幫我捎封信過去,我也跟賈家說一聲!”
“應當的!”
至於親自過江接閨女的話,薛彪提也沒提。
霍五能放心離開,他可不放心。
這濱江,是他們兄弟的,總要留個坐鎮。
*
東郊,小榕莊。
霍二太爺看著人,嚇了一跳:“怎麼就回來了?”
來人風塵僕僕,二十七、八年歲,正是霍二太爺長孫霍林。
“那邊安頓好了,孫兒就回來了!”霍林擦了一把汗:“金陵有叔父他們在,沒有什麼不放心的,家裡這邊,孫兒不放心。”說這句,卻是對著旁邊的霍池說的。
霍池抬頭看看天,又低頭看看地上的螞蟻,不敢與兒子對視。
“爹又闖禍了?”霍林並不意外。
“是滿哥哄我,都怪他,不怪我!”霍池小聲道。
“霍滿鼓動你爹堵了福地裡的水道,兩村打起來了,幸好我去的快,才沒打死人!那個狗東西,絲毫不念著同族情分,拿你爹當槍使,你以後也提防著!”
霍林聞言皺眉,隨即道:“要不,我去陳家看看!”
“不用,等著縣衙調解就是!”
“可……現下那裡算什麼縣衙?”
“縣衙是衙門啊,衙門裡還是自家人!”霍池插嘴道。
霍林稀裡糊塗,望向祖父。
“霍縣尉是你伯祖父的孫子,你的從堂兄!”霍二太爺道:“這世道,這年景,是苟活還是跟著折騰,你自己拿主意……只是不管怎樣,你都要曉得你是咱們家頂樑柱,這老的老、小的小,都離不開你!”
說是讓霍林選擇,可哪裡有選擇餘地?
霍五亮出了霍家後人的旗號,這傳到朝廷耳中,霍家就是“反賊”。
小榕村這支就算想說自己清白,也得有人信。
不與霍五一道,霍家就得離鄉背井,永遠隱匿在外。
之前霍二太爺打發小輩離開,未嘗不是想到此處,怕受到連累。
只是沒想到霍五真是霍家人,這是禍是福就說不清。
可不論禍福,到底是能血脈相連,霍家以後處境比原想的會好許多。
霍林神色凝重,好一會兒方道:“金陵瞧著也不大好了!”
爺孫對視。
“想好了?”
“嗯!”
霍二太爺閉上眼睛,嘆了一口氣。
*
次日,霍五父子、杜老八帶了一行人前往碼頭。
臨時徵調的船隻昨晚就徵調好,在碼頭這邊候著。
除了霍五父子、杜老八一行等,又加上了薛孝、牛清。
薛孝是奉了薛彪之命,給霍寶帶路,不僅陪著去金陵,還會陪著去常州走一遭。
蘇州糧食產地那邊,可以直接從金陵糧店這裡中轉,暫時不需要人親自前往。
常州那裡,霍寶是要親自走一遭的。
至於牛清,則是去探望族親。
薛孝帶了五十親兵,牛清也帶了五十人。
加上霍寶他們之前帶的兩百,加起來就是三百來號人。
浩浩蕩蕩來的碼頭,極為顯眼。
因為渡船都被徵調,倒是使得不少要渡江的行人滯留。
這些人不少是濱江當地士紳,拖家帶口南下,車馬不少。
看到霍寶一行時,原本因不能登船怒氣衝衝、高聲不平的行人聲音都轉小了。
“是白……是那些人……”
“是他們,那個穿藍衣的,昨天在衙門口貼告示來著。”
“他們是不是要走了?”
“好幾萬人圍城,眼前這才多少?”
“剛才那人是從滁州跑來的,滁州也被佔了!”
“這淮南不能待了!”
沒人敢跑,可也都縮成鵪鶉似的,生怕著了眼。
這些人看著霍五一行嘀嘀咕咕,卻不知霍五、霍寶等人也看這些人。
“都是財主啊,不能讓他們就這麼跑了!”霍五眯了眯眼,招呼牛清過來:“你過幾天再過江,先接個差事!”
“五叔吩咐!”
霍五低聲道:“這碼頭今日停一日,明天起,軍管了……多派些人,將東西野渡都封了,江北沿岸百里只留這一處渡口……想要過江的,外地人收隨行八成財物做渡資;濱江當地人想要過江,除了八成財物,還要名下收沒名下全部田產!”
“五叔,這不是搶麼?”牛清驚訝,小聲道。
“不搶?人都跑了,錢財都沒了,剩個精窮的濱江咱們吃土?”
“那嫌貴不走的呢?”
“不走的……財物五成捐善款,田產不動……”
牛清糊塗了,不走還收五成,五叔這是想讓人過江還是不過江?
“交給旁人我不放心,只能交給你,你幫五叔把這渡口看死了,這幾千號人的嚼用就指望你了!”霍五拍了怕牛清的肩膀。
牛清挺了挺胸脯道:“五叔放心,侄兒定看得死死的!”
兩人說著話,原本侯船的行人中走出一儒生,走了過來。
薛孝見狀要攔截,被霍五擺擺手止住。
霍五看看那人裝扮,又看看他面上,道:“霍林?”
“正是小弟霍林,見過五堂兄。”霍林躬身道。
雖說兄弟初見,可昨日二太爺說過霍五、霍寶父子兩人形容。
加上眾人站位,以霍五為尊,兩處對照,也就不會錯認人。
霍五親手扶了,帶了意外,遲疑道:“叔祖說你前日去了金陵,這是又回來了?還是耽擱了,今兒才啟程?”
“不放心祖父同父親,昨天就回來了,曉得不是旁人冒名舉事,真是堂兄回鄉,祖父打發我去接孩子們回來……”霍林坦然道。
霍五不由動容。
這哪裡只是接人?
這是闔家性命壓在自己身上。
“這……金陵到底繁華些,若是安置妥當處,倒是不著急接人……”霍五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道。
“早接晚接都是接,回來有堂兄護著,倒比在金陵更讓人放心!”霍林道。
霍五大笑道:“好,好,好!這也是巧了,我也是過去接人的,那邊還有咱家幾個人,這回也都接到濱江來,闔家團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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